“丽丽生了?”强子又问大伟。
然而,大伟只是一脸迷茫的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没啊,她上次跟我说,她是七月中生的,这不还有十来天吗?”顿了顿,他恍然大悟,“你就是特地为了这个事儿赶回来的?没那么夸张吧?就算要送礼,你可以跟我说一声,咱俩谁跟谁,我出红包也没事儿啊!”
“你懂个球!”强子又一阵风一般的冲出了店。
大伟:……
他是无辜的好不好!!
不过,当天晚上,他就不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了。又或者说,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晚归的强子告诉他:“我要跟宋春丽断绝兄妹关系!”
很难描述大伟此时此刻的心情,其实他很想问问,哥你吃药了吗?
然而,强子并非在开玩笑,只因他终于在第二趟去春丽家时,把人堵了个正着。自然,被无数疑问困扰了许久的强子,一股脑的就将心里的问题全倒了出来。
被各种疑问糊了一脸的春丽恼火无比,她晚饭还没烧,孩子一直在哭,偏她因为着急上火,奶水少得可怜。再有就是,孩子拉了,她只能将最后一点热水给孩子擦屁股,连口水都没喝上。
家里正一团乱呢,她哥来了,就站在一边看着啥忙都帮不上不说,还一个劲儿的追问,问问问,就知道问,有这个工夫,你倒是帮我去烧个水啊!
恼火之下,春丽直接怼了她哥一脸。
春丽脾气暴不是什么秘密,强子从小就习惯了让着她,倒也不会因为这个而生气。可叫强子无法接受的是,春丽始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就自顾自的忙活着,还不停的抱怨。
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强子虽然是家里的长子,底下亲弟亲妹堂弟堂妹一大堆,可说实话,他比家里人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带孩子。原因很简单,他最大,刚出生时就是全家的心头大,唯一的孩子,哪怕等后来二房有了大伟,也丝毫不曾动摇他在家里的地位。再等春丽出生后,他已经能带着大伟漫山遍野的跑了,偏偏这俩都是熊孩子,哪怕他大了一岁,他也没照顾过大伟。
他俩从小就是好兄弟,是玩伴,是搭档,不存在谁照顾谁的问题。
看着春丽忙得快要疯了,到底心疼妹妹,强子忍不住问:“陶安呢?这太阳都下山了,还没回来?”
“他在学校加班呢,再说他回来有啥用?”春丽没好气的怼了一句。
“咋没用啊?不能帮着你递个盆子倒个水的?”
“那你呢?你咋不帮我!”春丽火了,直接把弄脏的尿布往强子脚下一扔,“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喜宝也跑了,毛头都放假一个礼拜了,人影都看不到!”
“这是你跟陶安的孩子,你告诉我,跟喜宝和毛头有啥关系?”强子猛的冷了脸。
刚出生的孩子,哪怕是屎尿也没啥好嫌弃的,更别提春丽仅仅是把尿布摔到了强子脚边。让强子恼火的是,听春丽这话的意思,跟她闹矛盾的还不止毛头,连喜宝都被扯进去了。
再联想到他奶在电话里吼的内容……
“你是不是打电话回去,让妈来京市伺候你?!”强子黑了脸,“你婆婆呢?你生孩子凭啥要辛苦咱妈?来一趟京市容易吗?坐火车多累你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你不懂?还是你觉得咱妈活该上赶着伺候你,你就是个千金小姐半点儿也劳动不得?”
“照你这么说,只要你的孩子才能得咱妈的照顾对不对?到时候,你肯定不会再说这话了!伺候大孙子就是理所当然的,给我这个外嫁的闺女搭把手就会折寿,对吧?!”
“又扯到我头上来了?别说这是没影儿的事儿,就算将来我娶了媳妇儿生了娃儿,我也绝对不会让咱妈受半分罪!我辛苦赚钱是为了谁?还不就是想着叫爹妈弟妹都过上好日子,你反而……”
“对对对,你辛苦赚钱,你最了不起,你是大老板!”春丽气疯了,尤其是孩子哭得都快有破音了,她又是心疼又是怒火中烧,索性也不哄孩子了,叉腰跟强子对吼。
“这也碍着你了?”强子也要疯了,“我哪里亏待你了?”
“是啊,你没亏待我,就是太善待喜宝和毛头了!大手笔的给喜宝一万块,她不就是当初借了你两百多吗?还牛气十足的给家里盖了新房子,结果呢?二房三房不住吗?就显得你最阔气!还有毛头,他借了你多少钱?说好听点儿是借的,你真有打算要他还吗?倒是我,哼,你放心,等我有了钱,一准立马还你!”
强子被气得两眼通红,他这下算是明白了,为啥毛头前些日子会火气那么大的给他打电话,还说了那些话,估计也是刚刚被春丽气了一场。
“宋春丽,你既然把话这到这份上了,我索性跟你掰扯个清楚!”
“借喜宝的两百多块是我跟大伟一起借的,当然也是我俩商量以后决定还她一万块。那个钱,不是我一个人掏的,是我跟大伟一起!还有家里的红砖楼,也是我跟大伟一起出的钱。”
“还有,对,没错,借给毛头的钱,我是没打算跟他要。可我借给你的钱,也一样不打算跟你要!谁让我是家里最大的呢?谁让你们都是我弟弟妹妹呢?”
“你能有点儿良心吗?”
撂下最后一句话,强子直接负气走人,他始终都觉得,自己对家里人掏心掏肺了,哪怕真要有人心存怨气,那也该是一直被他忽略掉的二妹宋春梅。其实也不是他故意忽略,实在是因为春梅太安静,加上又离得远,强子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老家县里也已经出现商品房了,等春梅打算结婚了,他给买个房子,权当是他这个当大哥的给二妹的嫁妆。
对了,还不止春梅,强子对臭蛋也挺愧疚的,毕竟去年衣锦还乡时,他也给春梅买了不少礼物。唯独臭蛋,除了去看过一次外,什么都没给。主要是东西不好买,臭蛋是被国家包养的,衣服裤子鞋子全都是特质的,吃喝都在基地里,偶尔请吃一顿那根本就不算啥,其他的东西,像收音机、书籍之类的,臭蛋也不需要,反正他是想不出来臭蛋缺啥。
可对春丽,强子扪心自问,对得起这个妹妹了。
三千块的院子,还附带装修,最时兴的家具、家电全都给包圆了。结果呢?连句好都没得到!
等他怒气冲冲的回到电器行后,已经华灯初上时。
跟以前一到天黑街面上就空无一人不同,因为有了电,大栅栏这边还有路灯,虽然不至于彻底不眠,不过一般都会开到晚上八点左右。
看到大伟以后,强子直接就宣布,他要跟春丽断绝兄妹关系。
大伟:……
在弄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大伟真诚的建议,他还是第二天一早跟家里通个气比较好。瞅着没几个顾客的店,大伟交代店员看着,把强子带到了电器行后头的仓库里。
仓库里摆着两张高低铺,上头都是最简单的席子和薄毯子。因为仓库里只有一扇很小的气窗,里头显得很是闷热,大伟进去以后,就先把电灯开了,然后立马开了电扇。
强子一脸懵逼,过了好久才问:“你晚上睡这儿?”
“对啊,那个是俩店员的,这个铺是我的,上头这个给你准备着呢,你看弟弟我对你好吧?”大伟脱了鞋,连脚都没洗,直接蹦上了床,不过这俩打小就这德行,谁也别嫌弃谁。
只是这么一来,强子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当初,他出钱给春丽买了房,虽然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回来,可也确实是想着,以后来京市能有个落脚的地儿。店员们暂且不提,他想的是,如果他跟大伟轮换,那一间房就够了。结果,大伟居然被赶出来了?
“喂喂,你想啥呢?脸色那么吓人?不是丽丽赶我出来的,就是忙活,咱们这头离她那边也不近,住这里,每天还能多睡半个小时,多划算!”
大伟真不是替春丽说好话,这路远是一方面,关键是陶安他长年累月的不在家。如果是强子倒是无所谓,亲兄妹住一个院子那就不是事儿,可他只是堂兄,天天跟已出嫁的堂妹住一块,也没个其他人,尴尬不尴尬?所以,早在电器行没开之前,他就已经搬了出来,横竖这年头房租便宜,五六块就能租个单间了。
然而,强子依然黑着脸。
等第二天,他再度给家里去了电话,而且他还再三强调了,让听电话的村委干部去大喇叭上喊,是宋强,宋强来电话了,多喊几遍。
对方以为他傻了,不过还是依着要求帮他喊了,等赵红英和张秀禾一齐过来后,就顺势出了门,一方面把地方留给人家说话,一方面也出门透透气。
于是,三方会谈就这样促成了,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赵红英挂掉电话的当场,就给陶安拨过去了,开门见山的问他,明明有钱为啥不还?
有钱这个是强子转述了毛头的话,至于具体的情况,强子也不大清楚。可赵红英直接挪用了毛头的话,说的那叫一个铿锵有力。
陶安接电话的手都在抖,忍着撅过去的冲动,咬着牙对那头说:“你们等着,我去问问丽丽……问问她为啥不还钱!我明明把钱给她了!”
饶是赵红英都愣住了,再想多问两句,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毛头说的没错,陶安的确有钱,准确的说,应该是春丽有钱才对。
“你为什么不还你哥哥钱?你告诉我,为什么?”直接冲回了家,陶安劈头盖脸的问道。
春丽都懵了,缓过神来就想到了昨天的事情,顿时脸上就不好看了:“我哥……他去找你了?”
“别给我岔开话题,以前我也是懒得跟你掰扯,你就回答我,你为什么不还钱?我给你的钱呢?都去哪儿了?”陶安最是好面子,偏今个儿失了面子,还是被个乡下老婆子弄得颜面全失,他不好跟个老人计较,却气极了春丽。
“陶安你怀疑我?”春丽一脸的不敢置信。
“对!”这一次,陶安不打算再和稀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不然,今天他们能打电话,明天就能直接冲到学校里来。真要到了那份上,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此时,春丽的脸色已经是说不出的难看了,可她也看明白了,陶安今天是非要弄个清楚明白不可。沉默了半晌后,她终是开了口。
“我没打算赖掉那三千块,就是……”
“说重点!钱呢?早先他宋强来京之前,我们不是已经攒了一千五吗?是你说非要买个大院子,又说你哥愿意借钱,还说我进了科研组涨了工资,不怕还不出来,我才同意的。早先的一千五,从十月开始,我每个月最少给你一百块,最多的时候给了你一百八,这眼看就快一年了,咱们家怎么说也该有四千块吧?”
毛头弄错了,春丽是说了陶安每个月给她一百块,可她却是省略了零头的。陶安的工资确实是固定的,可他每个月的加班时间却不一定,所以有时多有时多,平均算下来,每个月给一百五是有的。
春丽又沉默了,在孩子的嚎啕大哭声中,她从衣柜深处摸出了一张存折。
陶安一把夺过,飞快的翻看起来,然后直接把存折摔到了她的脸上:“三百块?!你把我当猴儿耍?!”
存折拍在了脸上,疼倒是不疼,却是惹得春丽一下子崩溃大哭:“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我哥他又不缺钱,干嘛要急吼吼的把钱还给他?房改政策一出,咱们这片的房子一直都在涨价,从去年到现在,你知道吗?就咱们这个院子,已经涨了足足三百五十块!”
“我问你钱呢?”陶安也要疯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想跟春丽说话的根本原因,跟她说个事儿太累了,不管说啥到最后全都会拐到其他地方去。最后,连他都忘了自己原本想说的是啥了。
可这次的情况不同,陶安不会再纵容她。
春丽拿手背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然后用一种视死如归的态度闭上了眼睛:“我拿去买房子了!”
“什么意思?”
“我用咱们家的钱又买了一个房子,这次是楼房!足足花了我三千八百块钱,除了你的钱,我自己也攒出了一百块。”春丽提起这个房价就心疼,那房子面积连他们这个院子的一半都没有,可楼房啊,多稀罕呢,她一转手就租了出去,“我租给了京大的几个学生,每个月三十块。”
陶安目瞪口呆。
春丽见他没有立刻发火,反而有了底气:“一个月三十块,一年下来不就是三百六十块?就快抵得上我一年的工资了。而且咱们边收着房租,那边房子还是咱们的,多上几年,不就又出来一套房子了吗?”
这个想法已经不单单是“精明”这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了,不得不说,春丽虽然人品有瑕疵,可目光还是很长远的。
可惜,陶安并不吃她这套。
“把房子卖掉,把钱拿回来,立刻还给宋强!”
“不行!”春丽本能的拒绝,可看了看陶安的脸色,又没了底气,小声的说道,“我租给大学生了,他们非要我签那个合同,租了四年。”
陶安被气了个倒仰。
好在,他的脑子也不全然是个摆设,在丢开了实验之后,他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给理了一遍,很快就有了主意:“你现在立刻给我收拾东西,只收拾衣服被褥之类的,家具和家电不用管,立刻去!”
春丽被他吼得浑身一个哆嗦,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老老实实的回屋开始收拾东西。
因为春丽过日子仔细,除了孩子的东西比较多外,她自个儿压根就没两件。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家里属于陶安的东西,少得可怜,甚至几乎没有。
忍着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气,春丽收拾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个小时后,她和孩子的东西都已经被打包好了,堆在堂屋里。
“陶安,你到底想干啥?”抱着哭声渐弱的孩子,春丽小心翼翼的问道。
“还不出钱,又卖不掉房子,咱们还能怎么办?干脆把这个房子还给宋强,只当没有借钱这码事儿!”陶安是搞科研的,他真的不会那么多弯弯绕绕,想着既然当初是强子掏了钱买下的院子,那就干脆还给强子,这事儿不就结了?
他倒是想得直接,春丽听了这话却面色大变:“不行!”
不等陶安发问,她主动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当初我哥只说了借钱给我买房子,家具和家电还有这些门窗都是他主动给我的,不是借的,是他送我的!还有,这一年来,房子涨了三百多呢,凭啥白给了他?”
陶安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好似第一天认识这个枕边人一般,看得春丽心里直发毛。
“我的意思是,咱们还他三千就够了……”
“听我的,或者咱们现在就去民政局离婚。”陶安面无表情的说出这话,直接把春丽心窝子里捅了一把又一把刀。
春丽拿空着的手捂住了嘴,她当然听出了陶安的意思,并非真要跟她离婚,而是实打实的威胁。偏偏,这个威胁她还不敢不听。
……
转眼就到了七月中旬,当毛头好不容易请到假,开开心心的来找喜宝要饭吃时,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当然没人啊,此时的喜宝已经被宋卫军带到了北戴河,连她也不知道咋就往这边跑了,不过跟着爸爸一准错不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可惜她奶没一起来。
宋卫军安慰她:“以后多的是机会,等爸这边稳定了,就把你奶接来。再说现在农忙,家里缺不了你奶,你奶要是出来个把月,家里不得乱套?”
喜宝瞬间就被安抚好了,继续高高兴兴的跟着她爸游览祖国大好河山。
那头倒是其乐融融,这边却是寒风凛冽。
毛头发现喜宝不在家,当然也发现隔壁有人,可他还记着先前的事儿,不算是记仇吧,就是不愿意先低头。正左右为难呢,强子推开了院门:“瘌毛头你是打算改行当门神了吗?那倒是挺适合的,有你在,可比钟馗更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