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这些人,最热闹的反而是小孩子们。扁头和宋东宋西跟前蹲了大大小小一群孩子们,他俩得了两大袋的玩具,不单颜色鲜艳,很多更是从来没见过的,好在孩子们本身就极有探索性,很快就摸索出了玩法,高兴的一声一声的尖叫。
就连宋卫国等人跟前也没少过人,主要是赵建设之类的中年男子,说的则是盖房子的事儿。这年头没有批不批地基的说法,想要盖新屋,打个招呼就行。不过像老宋家这边,打算直接挪个地儿的,就相对麻烦一些了,要交好些钱,还要找人重新去划宅基地,回头等房子盖好了,原本这块地如果收回,倒是能退一些钱,不还也没事儿,反正只要钱到位了,其他都不是事儿。
见他们这边聊得欢快,赵红霞的大儿子就凑过来,跟宋卫国商量,能不能由他家出钱买下老宋家现在的房子。当然,绝对不会强迫他们立刻搬走,反正啥时候搬新家了,到时候再给他们就行。毕竟,不单是老宋家人多住不开了,他们家也一样。
宋卫国当下就拍板同意了,至于给多少钱,到时候再说,横竖没那么快建房子。
事实证明,宋卫国又一次错了。
第二天下午,施工队就来了,一大伙儿人浩浩荡荡的扛着各种建筑设备就过来了,而这会儿,宅基地刚刚划好,给施工队住的地方都还没安排好呢。
好在,宋卫国本来就是村里的干部,就被打发去找住处了。大夏天的,找个住的地方不难,草席更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又因为老宋家新的宅基地是在队上小学旁边的,宋卫国干脆找曾校长要了空教室的钥匙,桌子拼一起,搭上草席,教室既大又宽敞,比住在家里都舒坦。
睡觉的问题解决了,吃饭就更简单了,老宋家的院子也大,到时候无论是上老宋家吃饭,还是把饭菜送到工地上都成。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中。
而已经回到家的喜宝和毛头也没闲着,因为张秀禾和王萍要做工程队的饭菜,家里的一日三餐就交给他俩了。连扁头都被安排了新的活计,帮着剥花生、洗菜、择菜等等,一贯玩疯了的扁头居然还挺乐意干活的,当然他不会承认,那是因为待在灶间帮哥哥姐姐的忙,就能随时随地吃到好东西。
所有人都在忙碌,毕竟这会儿离农忙已经不远了,因为现在种的都是自家的地,干活时间倒是随意了不少,可活儿还得干。基本上,除了双胞胎依旧浪得没边外,连衣锦还乡的强子和大伟都被拖去下地干活了。
俩骚包被勒令换上了各自爹的旧衣裤鞋子,一下子就从骚气满满的大佬,变成了乡下庄稼把式。强子就提议雇人收割,直接被一巴掌拍回去了,咋以前能干,现在就不能干了?反对无效。
那还能咋地?老实干活呗。
转眼,一个月时间就过去了,小红楼早已初见雏形。
同时也到了喜宝和毛头的返校日了。
而跟高考刚恢复那年不同,现在高考出分数线以及录取情况,基本上一个月内都能见分晓。当然,录取通知书没那么快寄过来,但各个大学录取情况,却会提前送到高中里。
如果是社会人员报考,则得去当时借名头的高中询问。
返校日这天,喜宝在赵红英的坚持下,穿上了哥哥们从南方带来的新衣裳。她上身穿了一件白衬衫,不是最简单的样式,而是泡泡袖的半袖衬衫,胸前一排扣子两边额外加了一层白边,形成了一朵盛开的花朵;下身则是一条复古的大裙摆,不走动的时候倒还好,一走动起来,裙摆随风摇逸,上头一朵朵花卉随着步子不停的起伏,偶尔还会露出裙摆下的小黑皮鞋,以及白皙修长的腿。
本来,毛头都已经打算走了,他照例一身烧火时的打扮,结果出来一看,不得了,赶紧去换衣服吧,他将来可是要演戏的,大明星!
学校的东西倒是已经提前都搬回来了,加上今个儿是去问录取情况的,所以他俩没带啥东西。还是强子看不下去了,去寻了个单肩挎包和一顶草帽给喜宝,大伟还翻出了一款白色表带的新款女表,亲自给喜宝带上了。
等毛头换上了那一身牛仔衣服裤子出来一看……
算了,那是他亲妹,他忍了。
因为家里的事儿太多了,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今天就没人送他俩去县城。赵红英只叮嘱,看完成绩赶紧回来,又往喜宝手里塞了好几毛钱,让她在路上买饮料棒冰解渴。
于是,喜宝和毛头就这样出发了,快走到村口时,却被早已等候在此的扁头拦住了。
“嘿嘿嘿,哥哥姐姐!”
得了,啥都不用说了,走吧。
这要是宋东和宋西拦路还未必管用,毕竟那俩太小了,真要是带走了,指不定走到一半路就撂摊子不干了。可扁头不一样,他已经大了,而且已经好几次跟着赵红英去县城玩了,带上他完全没有压力。
仨人并排往县城里去,等到了学校后,除了喜宝只是微微有些脸红外,另外两只早已热得汗流满面,尤其是毛头。
“早知道我就不穿这个了,太热了,太厚了,太不透气了!”毛头好气啊,他就知道强子挖了坑等着自己跳,尤其回想起出门前,强子盯着自己看时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总有刁民想害朕!!
就在这时,徐向东一下子就从学校里头窜出来:“大哥!你考了全省第一名!比京市大学的录取分数线还高了足足六十分啊!”
第074章
高考成绩出来了。
全省第一就是毛头, 直接甩开了第二名整整二十分。
对了,第二名是喜宝。
除开这两人, 后面的分数就显得正常多了, 基本上都是一分好几人,甚至几十上百人。
不得不说一句, 正是因为有了那些复习资料, 整个县一中全体考生的成绩都不算差。当然有相当一部分人还是没能考上大学,而是去了中专院校。
整个高三年级段, 无一人落榜。
徐向东也很高兴,他虽然在省里、市里排不上名次, 不过却仍是年级段前三, 以他的高考成绩稳上京市大学。可惜的是, 他跟毛头一样报考了京市电影学院。
拿到了老师手写的成绩条,喜宝猛的想起一个事儿,赶紧跑到教室最后一排, 劈头就问:“徐向东,你爸妈知道你填报了电影学院吗?”
回答喜宝的, 是徐向东“唰”一下没了血色的脸。
毛头当下就不乐意了:“电影学院咋了?宝啊,我俩报考的可都是京市电影学院,全国最好的电影大学。”
“可今年京市电影学院的分数线比京市大学低了一百五十分。”喜宝提醒毛头, “你自个儿胡闹也就算了,反正妈和奶都不会说你。徐向东咋办?他会被他爸妈打死的吧?”
徐向东瑟瑟发抖,却无力反驳。
因为家住临县的缘故,哪怕是高考之前填报志愿, 都是学生们自个儿一手搞定的。当然,像喜宝和毛头这种,就算把表格拿回家也一样没用,家里人并不能给予任何有用的参考意见。所以,打从一开始,家里人就让他俩自个儿商量,要是真拿不准,就去问问老师的意见。对了,赵红英还特地多叮嘱了一句,让毛头别跟喜宝报考一个学校,最好离得远点儿,省得又传出双胞胎之类荒唐的话来。
可徐向东却不同,他父母本身就属于高知分子,偏他被毛头忽悠得要一起去演戏,即便是填报志愿前回了一趟家,也是告诉家里人,他打算考京市的大学。
作为全国首府,京市拥有数个百年名校,另外就是这几年里又建造了不少高等学府。所以,对于徐向东想考京市的大学,他家人是举双手赞同的,并不强求他能考上最好的京市大学,随便哪一所名校都成。至于究竟考哪个系,更是由着他自个儿选择。
打死徐向东的父母长辈都不会想到,自家一贯都是乖乖牌的儿子,竟然跳过了无数个名校,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京市电影学院。
不是京市电影学院不好,毛头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全国最好的电影学校,至少在当下是这样的。可无法改变的事实却是,这是一个电影学校,除了文化成绩之外,到时候还得去京市面试。好在,如今报考电影学校的人还不算多,加上这俩成绩格外突出,所以录取的几率还是非常非常大的。
尤其是外表出众的徐向东。
喜宝不怀疑他会落榜,可她深深的怀疑,在去京市之前,徐向东的爸妈就能先打死他。
一时间,三人小团体陷入了沉默之中,还是毛头给出了个馊主意:“要不你先别说?等咱们去了京市再提?你爸妈总不会跟着你去京市吧?”
“哥你忘了吗?咱们的录取通知书是发到家里的。只有通信地址无法确定的,才会送到学校里。”
已经改成了乡政府的前红旗公社都有明确的地址,徐向东一个城里孩子,当然会写清楚地址。到时候,录取通知书一到,哪怕电影学院的情况特殊,还需要面试,可该有的步骤还是一样都不会少。
“大兄弟,祝你好运。话说,我以后还能再看到活生生的你吗?”毛头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好像把哥们给坑了,可到了这会儿,再想这些也迟了,眼见徐向东都快抖成梭子了,他又提议道,“不然你跟我回家住?有我一口吃的,一定不会饿着你!”
徐向东一脸的生无可恋,他觉得哪个提议都不靠谱,索性颓废的趴在桌子上,悲伤极了。
因为今个儿是来查询成绩的,有些同学查到了自己的成绩,就早早的回家报喜去了,那些来的比较早的,甚至这会儿就已经走了。等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后,班主任才发现,教室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仨个得意门生,都一副沉痛到了极点的模样。
这情况不对啊!
生怕自己看岔了,班主任老师还特地核对了一下,确定没啥问题后,才走到教室后面:“你们仨咋了?这不都考上了吗?担心面试?放心吧,自打京市电影学院恢复招生以来,还没有出现通不过面试的,今年一准也不例外。”
然而,老师的安慰显然没有起到丁点儿作用,仨人依旧或趴在桌上或靠在椅背上,皆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还是喜宝先给老师解了惑:“徐向东报考了京市电影学院这个事儿,还没跟他家里人说呢。”
这下,连老师都要忍不住鞠一把同情泪了:“当爸妈的,都是心疼孩子的,徐向东你要相信,你爸妈一定不会打死你的。对了,你俩不是打算演戏吗?可以把这回当成对你们的一次考验。”说完这话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深藏功与名。
毛头仿若醍醐灌顶,立马在徐向东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起来。徐向东越听越两眼放光,到最后更是狠狠的一拍桌子:“就这么办!”
喜宝总觉得有人要倒霉了,也不对,应该是有人要被忽悠了,心下泛着同情,嘴上却说:“那你俩去忙吧,我先带扁头回家去了。徐向东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觉得老师说的对,你爸妈肯定不会打死你的。”
刚被激发了自信的徐向东,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对,亲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成功的。”
真的没啥好不放心的,作为家里的独生子,徐向东的爸妈得有多狠的心,才能把他打死呢?真要是有这样的迹象,相信他爷奶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既然这俩人如此自信,喜宝也就放心的揣上成绩单离开了教室。扁头没跟着他们进教室里来,而是坐在楼下花坛边的树荫底下,晃着脚丫子等着哥哥姐姐。
“扁头,咱们回家了,我请你吃棒冰。”
喜宝一声招呼,扁头“嗖”的一下蹿了过来,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少了一个人,只屁颠屁颠的跟了上来。
尽管这才上午十点不到,可外头已经很炎热了。喜宝领着扁头出了校门,四下一张望,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冰棍小车。这年头卖冰棍的都很有意思,全都是大大的重型自行车,后座位上绑着一个大木箱子,外面套着厚厚的棉被,里面也衬着棉被,至于棒冰则就裹在棉被里头。
为了吸引顾客,有些卖冰棍的,会在木箱子上头刷两个斗大的字——“冰棍”。有些则更干脆,把吃过的冰棍包装纸仔细的贴在木箱子后头,这样一看还方便了顾客挑选,不用把箱子打开,也就不必担心冷气跑出去了。
当然,这年头的冰棍统共也没几个品种,大雪糕、老冰棍、绿豆冰棍,这是最常见的三种。听春梅和春芳说,他们厂区还有卖冰砖的,奶油味的,特别好吃。
“吃冰棍吗?”买卖人都有眼力劲儿,一看有生意上门,忙不迭的把自行车推了过来。
喜宝戳了戳已经馋到把手指放进嘴里的扁头:“吃哪种?”
“奶上回给我买过绿豆棒冰!”那是他生平头一次吃棒冰,那滋味到现在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流口水。
“那你这回要不要换一种?大雪糕可好吃了,尝尝不?”
不等扁头说好,卖冰棍的已经麻利的打开箱子,掏出了两根大雪糕:“一毛钱一根,这是最好吃的棒冰。”
一听说是最好吃的,扁头立马伸手接了过来,看喜宝付了钱,忙把其中一根递了过去。
喜宝接过雪糕:“快吃吧,化了就不好吃了。”
姐弟俩拆开包装,先美滋滋的舔了一口,然后边吃边走。
直到一根雪糕下了肚,扁头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儿,忙问:“毛头哥哥呢?姐姐你把他扔掉了?咱们这就回家了?”
“对,咱们直接回家去。奶说了,大热天别瞎跑,等过几天她来县里取钱,会顺便把我和毛头哥哥考上大学的事儿告诉小姑姑的。”顿了顿,喜宝才想起扁头第一个问题,解释道,“毛头哥哥还有事儿要办,等办完了,他自个儿会回家的。”
至于究竟是什么事儿,喜宝没仔细解释,当然扁头也没问。
其实扁头这孩子很天真的,好玩好动好吃,这是孩子的天性,本也不算啥,毕竟如今孩子们都是这样长大的,哪怕好学生的喜宝和毛头,小时候也一样是个淘气包。偏生,扁头摊上了个控制欲极强的妈,在他上学之前,几乎没离开过他妈的视线,哪怕到了现在,还时不时的被他妈关在屋里,哪儿也不准去。
扁头不是臭蛋,袁弟来困不住他。
搁在以前,扁头还是个没见过啥世面的孩子,淘气归淘气,总算还挺好糊弄的。可自打跟着赵红英来了几趟县城,又听了强子和大伟对外面花花世界的描述,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现在他年岁还小,尚且看不出啥问题了,等他以后长大了……
抽烟喝酒烫头,标准的八零年代浪子一枚。
……
可怜的袁弟来,她还不知道她心心念念一定会有出息的扁头,本质上就是个喜欢吃喝玩乐没啥大志向的浪货。当然,扁头本人会过得很开心,就是当妈的该失落了。
事实上,她现在就已经很失落了。
臭蛋出息了,春丽姐妹仨也都能上班赚钱了,叫她没想到的是,就连打小只爱上蹿下跳、从来不好好学习的强子和大伟也能耐了。
去南方,下海经商,赶在改革开放之初,成为了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
谁让这是个遍地是黄金处处有机遇的年代呢?哪怕是卖茶叶蛋的,也一样能赚到大钱,强子和大伟是赶在改革开放的消息彻底传开之前,就已经到了南方。虽然他俩学习不好,眼光却格外独到,掐着点儿收进了一大批稀罕货。为啥他俩这么会挑衣服?因为最初,他们就是靠着潮流服饰赚到了第一桶金,之后更是啥赚钱就干啥,干啥都赚钱。光是倒卖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电视机就赚了不下万把块。
也是运气好,他俩每回都能正巧赶上稀罕货,而且脱手特别顺利,次次赚翻,还遇到了不少贵人相助。等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全国各地时,他俩已经成为了南方海市小有名气的批发商人了。
几年下来,可不就腰包鼓鼓了。
这回他们回到家乡,也不是彻底放弃了南边的生意,而是让得力的下属看着场子。他俩都打算好了,陪着弟妹去京市看看,看看有没有好的门面啥的,到时候一个人进货,一个人看场子,南货北卖,这才是发财的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