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凝思了片刻,隐约觉着大公主从不上姚家今儿却破例一回有些古怪:"把我给小侄儿做的衣衫收好,我去一趟姚府。"
姚府内,诸葛汐挺着大肚子靠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大公主紧了紧身上的批帛,一把夺了诸葛汐正要送入嘴里的葡萄,问道:"你跟我说实话,安郡王是不是在喀什庆成过亲?"
诸葛汐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矢口否认:"你问我一百遍我还是这个回答,没有!"
大公主似信非信地哼了哼,把葡萄塞进了自己嘴里。
诸葛汐又拿了一颗,大公主又抢了过来。
诸葛汐火了:"云欣你吃饱了没事干跑来和我一孕妇抢葡萄,你丢不丢人?"
大公主再度凑近她,一双招子放得贼亮:"咱俩谁和谁呀,你就告诉我呗,安郡王到底有没有成过亲!我保证不往外说,我吧也就是好奇!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对天发誓!"
得了吧你,乔旭一忽悠你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哪儿会记得自己发过的誓?
诸葛汐阖上眸子,缓缓地摇起了藤椅:"我告诉你了你偏不信,浪费口舌!"
这事儿大公主忒委屈,公公婆婆不知怎么地突然听说安郡王成过亲,偏吴夫人一再保证那是谣传,公公婆婆将信将疑,便央了她来姚府找诸葛汐求证。肃成侯府和姚府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她坐马车肠子都快颠断了,却探不到任何八卦,没劲儿!
大公主抱起一整盘的葡萄:"辛苦费!"
诸葛汐伸手去拿:"吃得了这么多么你?"
大公主站起身,避开她的爪子嫣然一笑:"我和驸马一起吃!"
诸葛汐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大公主乐悠悠地抱着葡萄离开了,刚跨过二进门,便和水玲珑撞了个正着,大公主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神秘地笑了:"世子妃,我问你一件事儿。"
"嗯?"水玲珑睁大亮晶晶的眼眸,一派天真。
大公主心里偷乐,诸葛妖精我斗不过你,还忽悠不了你这粉嫩嫩的小弟妹?敛起眼眸里不经意间闪过的亮光,大公主亲和地笑道:"你大姐刚刚告诉我安郡王在喀什庆成过亲,真的假的?"
如果水玲珑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大公主便能推断诸葛汐在撒谎!偏偏水玲珑当真没提过半点儿这方面的风声,水玲珑疑惑地道:"啊?我没听说过哦!"
大公主失望地叹了口气:"行了,我和你开个玩笑呢,你别往心里去啊!"
水玲珑想起大家在一起谈论安郡王和乔慧的亲事时,冷幽茹曾说"这回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当时她便怀疑安郡王在喀什庆是有过婚约的。而今听了大公主的话,再结合甄氏贿赂吴夫人的场景,心中不免有了计量:安郡王在喀什庆成过亲不假,但消息被封死了也真。肃成侯府的人却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想要找诸葛家的人问个明白,甄氏贿赂吴夫人应当是希望吴夫人充当她的说客。
而甄氏之所以突然怨上她--大抵是甄氏以为她也知晓这个内幕,并且故意走漏了风声?府里的主子那么多,甄氏为何偏偏怀疑她?
带着心里的疑惑,水玲珑将婴儿衣物交给诸葛汐,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回了王府。一路上,水玲珑都在思索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谁这么了解喀什庆的内幕,又能成功误导甄氏怀疑到她的头上?简言之,谁希望她和甄氏斗个你死我活?
答案似乎很明显。
回到墨荷院时正值晚膳时分,枝繁食盒里的饭菜取出,一盘玉米虾仁、一盘红烧排骨、一碗栗子焖鸡、一份清炒小白菜,外加一小碟辣味的卤水拼盘。
水玲珑探究的目光落在了卤水拼盘上,辣的,每顿都有的,专门为她做的
次日,墨荷院多了一条通体雪白的小狗,六个月大,名唤多多。
水玲珑把盘子里的辣牛肉一口一口地喂给多多,多多起初吃不惯,水玲珑饿了它两天,它便不再挑食了。
水玲珑放下筷子,举起多多左看右看,眯眼问道:"多多吃饱了没?"
多多"汪汪"了两声,水玲珑把它递到枝繁的手里,脸上没了笑容,细瞧隐约还有一丝嫌弃,是的,她不喜欢宠物,尤其这种有毛的!
枝繁倒是喜欢得紧,笑眯眯地抱了多多去院子里玩。
柳绿将饭菜端到丫鬟用膳的偏厅,同为一等丫鬟的红珠也在,红珠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小盘子,眼神微闪道:"世子妃真爱吃辣呀!每顿不剩的!"
柳绿冷笑道:"你也想吃么?想吃的话自个儿掏钱让膳房的人做啊!"
红珠的眼底闪过一丝嘲弄,真当是好东西么?一群蠢货!
入夜时分,水玲珑练完字,又看了会儿话本,估摸着甄氏应当从天安居回去了,这才放下手头的事去往了湘兰院。
这段日子,甄氏是想着法儿地给她添堵,总拿湘兰院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动用她院子里的人,枝繁、柳绿和叶茂不止一次被叫去做苦力,叶茂憨厚老实,并未生出旁的想法,枝繁和柳绿则是脸都气绿了!偏甄氏又都请示了冷幽茹,冷幽茹没说半个"不"字。
甄氏的心思水玲珑明白,就是想闹得她没心情继续祸害安郡王和乔慧的亲事,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在向府里所有人彰显她自己的地位,好让大家明白,她水玲珑再正也仅仅是个晚辈。
湘兰院的明厅内,甄氏端坐于主位上,水玲珑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二婶。"
甄氏敛起心底的厌恶,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吧,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儿?"
水玲珑坐下,流珠奉上一杯茶,阖府上下都知晓她爱喝音韵,流珠奉的却是一杯龙井,便是甄氏自己也不爱喝龙井的。仿佛没看懂甄氏的刻意怠慢,水玲珑神色如常地喝了一口:"我来是想和二婶推心置腹地交谈一番,化解一些不必要的误会的。"
甄氏显然没料到水玲珑会这样直白,不由地愣了愣,才道:"世子妃说什么呢?我听不大明白,我和世子妃之间有误会么?难不成世子妃认为我用了你院子里的几个丫鬟是在故意折腾你?"
"难道不是吗?"水玲珑毫不客气地反问了回去。
甄氏微怔,水玲珑不应该说"哪里哪里,二婶是长辈,您用我的丫鬟是应该的,我断没认为您是在故意折腾"?
水玲珑的直白实在令她无所适从,她拔高了音量道:"你若是不喜,我今后不用便是了!何必寻个借口来排揎我?难道你嫌我吃了王府的闲饭?"
水玲珑不为她的怒火所摄,从容地道:"心中有魔,众人皆魔;心中有佛,众人皆佛。我嫌没嫌弃二婶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婶嫌不嫌弃自己。"
甄氏握着帕子的手有些紧了
水玲珑又道:"我想告诉二婶的是,我相公将来要在京城闯出一片天地,很需要郡王的支持,所以我和相公都非常赞成郡王与肃成侯府的亲事,郡王日益强大,对相公的用处便越大。我不是那种眼皮子浅见不得兄弟妯娌好过的人,但愿二婶明白我的心意。如果我曾经有什么令二婶误会的地方,请二婶不吝赐教,我也好及时改正。"
甄氏先是一怔,尔后细细打量起水玲珑来,似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水玲珑问心无愧地迎上了甄氏探究的目光,正色道:"二婶这段日子做的事到底合不合理二婶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我忍着二婶并非是怕了二婶,而是不喜欢弄得家宅不宁,传出去有损相公和郡王的名声。二婶在不在意郡王的前程我不管,但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坏了我相公的仕途!二婶如果执意误会于我,并和我水火不容,我便以今日为期,决不再姑息养奸!"
甄氏听完水玲珑言辞凿凿的一番话,脸色就变了,过惯了喀什庆一家独大的日子,她的确不懂京城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但她联想了一下儿子奔波于各个权贵之间的繁忙样子,又觉得水玲珑的警告不无道理,京城不好混!
"真不是你走漏了安郡王的风声?"甄氏蹙眉相问。
"二婶指的是安郡王在喀什庆成过亲的事吗?实不相瞒,这事儿还是我去姚府探望大姐时,大公主告诉我的。"水玲珑神色坦荡地说道。
甄氏大惊:"钰儿没告诉你?"
水玲珑摇头:"喀什庆的事,相公极少和我谈起。"
"可安平"甄氏欲言又止。
"安平?"水玲珑这回是真的诧异了,安平是诸葛钰留下来协助她的人,如果这事和安平扯上了关系,就难怪甄氏会怀疑到她的头上了。
甄氏把吴夫人在黄记酒楼听到的谣言阐述了一遍:"吴夫人说是俩年轻人,安平那日也去了黄记酒楼,而且回来时鬼鬼祟祟的,你敢保证不是你指使安平去散播的消息?"
水玲珑的心底泛起惊涛骇浪,连带着面色也变了又变:"能使唤安平的就只有我一个吗?况且到底是不是安平散播的谣言也不好说,保不准只是一招障眼法而已。"
甄氏不说话了。
水玲珑看着甄氏忽而沉默的样子,眸子微眯了一下,似嘲似讥地道:"还是二婶你其实猜到了幕后主使是谁,却情愿遂了她的意刁难我,也不想、或者不敢戳破她的阴谋与她对上?"
甄氏手里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二婶,我可不是软柿子,谁都可以捏的!"冷声说完,水玲珑倏然站起身,将茶杯搁在桌上,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去。刚走到门口,甄氏颤声道:"玲珑啊,如果你母妃做了什么令你难以接受的事,你别怪她,这都是诸葛家欠她的!"
这话听起来和前面好不搭调,但细细品味又何尝不是在告诉她幕后主使是谁?
水玲珑回头望向甄氏,也不点破破,只狐疑地道:"二婶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妃在诸葛家过得不好么?"
甄氏的长睫颤了颤,很是为难的样子:"你想想她为何这么多年都不再有生育"
水玲珑歪了歪脑袋:"王妃被下了绝子药?"
甄氏失望一叹。
水玲珑继续猜:"生完头胎坏了根本,再也无法受孕?"
甄氏不语。
水玲珑的瞳仁动了动,又道:"是诸葛家做的?"
甄氏撇过脸,怎么可能?诸葛家怎么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甄氏的表情水玲珑读懂了,王妃没了生养,但不是诸葛家害的,那么,甄氏口中的"诸葛家欠她的"又从何说起?
水玲珑又想到了诸葛琰的死因,难道说诸葛家把药给了诸葛钰便是对不起王妃了?诸葛钰不也是王妃的孩子么?
一念至此,水玲珑的脑海里暮然闪过一个极荒诞的猜测,她再看向甄氏,发现甄氏一脸期盼,似乎在等待她讲出这个猜测,她的眼底划过一丝冷光:"诸葛钰不是王妃的孩子?"
甄氏的眼神儿一亮,很快又闪过极易察觉的飘忽,仿佛被说中了心事很无所适从的样子:"这这你不要胡说"
水玲珑深深地看了甄氏一眼!
水玲珑走后,流珠从纱橱后面出来,望了望晃动的珠帘,蹙眉道:"夫人,您可是当着女娲娘娘的神像发过毒誓不说出当年的秘辛的万一女娲娘娘怪罪下来,您会遭到惩罚的!"
甄氏不复先前的惊慌,一脸泰然自若:"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出秘辛了?"
流珠狠狠一怔,对呀,一直都是世子妃在猜,夫人什么话也没说,连点头或摇头都不曾有过!但夫人成功地引导世子妃猜出了当年的真相
流珠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从前总觉着夫人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经常得罪人而不自知,今日一看,她方才明白自己小瞧了这位喀什庆史上唯一一个被扶正的姨娘。
甄氏冷笑,她的确怀疑过王妃才是幕后主使,但诚如水玲珑所言,她不想也不敢和王妃对着干,加上自己刺了水玲珑几回,水玲珑都忍气吞声,她便以为水玲珑好欺负,反正装装样子刁难水玲珑,水玲珑又不会少块肉,她就这么继续做了!但现在水玲珑和她摊了牌,她才终于意识到水玲珑并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揉搓的面团。她既不敢得罪王妃,又不愿真和水玲珑斗起来,索性把心一横,让水玲珑知晓真相,和王妃斗去!
皓月当空,繁星无数,似银河般的光,若烈日般的辉,灿灿的耀在头顶,水玲珑举眸相望,思绪一点一点飘远。
诸葛钰竟然不是冷幽茹的孩子!
这么诧异的消息,擂鼓般震撼着她的心脏,她开始拼命回想各种和诸葛钰有关的事,许多当初匪夷所思的地方而今在脑海里渐渐有了答案。
一连克死三人未婚妻,那些无辜的女子是冷幽茹派人杀的吧,其目的就是要诸葛钰背负克妻之名,直至京城再没谁敢把女儿下嫁于他。
她为何能幸免?她一度认为幕后黑手是镇北王府的某个敌对势力,而对方并不将她这个尚书府的小小庶女放在眼里。
"你是爷的人,谁杀你爷杀他全家!"
其实,保住她这条命的是诸葛钰的这句话。
相亲那天,栗夫人和薛娟应该都是冷幽茹安排的,包括薛娟的前夫也在冷幽茹的算计之内。冷幽茹知道诸葛钰最憎恨抛夫弃子之人,算准他撞破薛娟的秘密之后一定会杀了薛娟。而诸葛钰明知道是一个陷阱却依旧闷头踏了进去
还有那次去往姚家的途中遭遇的追杀,她之前认为是秦芳仪动的手,现在她却觉着冷幽茹的可能性更大!
冷幽茹被诸葛钰的威胁唬住了一阵子,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对她的杀心。只是冷幽茹失策了,她非但没死,反而和诸葛钰的感情一日好过一日。虐不到诸葛流云的儿子,冷幽茹便转头将利剑对准了诸葛流云的女儿,这才有了冷薇命运的转变。
如果她和前世一样,死拽着玉佩不交给秦芳仪,就不会和诸葛钰议亲,那么,一其他的切也会和前世一样,诸葛流云将死在八年之后,同年,诸葛汐怀孕,诸葛钰直至中年未娶
因为她选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连带着所有和她有关的人,命运全都发生了转变。
曾经她想不通诸葛流云是怎么败给荀枫的,现在答案昭然若揭。
冷幽茹,荀枫,这俩人明显是有勾结的!
就因为冷承坤弄丢了一颗药,诸葛流云把生存的机会给了诸葛钰,痛失爱子的冷幽茹便心生怨恨,开始狠狠地报复他们每一个人!
这个女人简直是疯了!
水玲珑的心底蔓过一层恶寒,就算无法原谅冷承坤的疏忽和诸葛流云的无情,但诸葛钰和诸葛汐何其无辜?
回了墨荷院,水玲珑泡起了牛奶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