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艳将何时了请进办公室,她一眼发现躺在沙发上的女人,睡得挺沉。
“刚公开恋情,又公开情人,你不忙啊?”
陈崇州收拾堆积的文件,没接茬。
何时了走向沙发,女人背对门,四肢微蜷,身上裹着男士西服,还盖了一条黑色毛毯,裸露的肌肤白皙润净,一黑一白强烈的对比,乖欲得不行。
姿色在美女如云中,属实一般,主要有韵味,特殊且耐看,忽视了她的瑕疵。
“你别吵她。”
陈崇州发话,何时了止步,没再靠近,“长相比你的前前任可差远了。”
他不咸不淡,“你找我。”
她俯下身,托腮平视他,“我是不是金口玉言?猜到你有私生子了。”
陈崇州波澜不惊绕过办公桌,泡了一杯咖啡,“喝什么。”
“速溶啊。”她嫌弃,“我只喝手磨。”
“讲究排场,去华尔,何家的地盘。”
何时了嗤笑,“喜欢男孩女孩?”
“无所谓。”陈崇州蛮绅士风度,挪开椅子,“我不介意男女。”
她坐下,“看来,你有意要生了。”
“你套话的水平不高。”他有一搭无一搭敲击着桌面,“这是我的私事。”
何时了笑着,“我认为你应该收敛一些,毕竟我是正牌,你外面的女人抢在我前头,曝光后我颜面尽失。”
“你过于紧张了,曝光了么。”
她脱口而出,“不然我怎么知晓的?”
陈崇州审视她,神情讳莫如深,“我也好奇,昨天才查出怀孕,你从何得知。”
何时了没反应,一动不动。
“你跟踪我。”
她若无其事拨弄一个和田玉的摆件,“等生完,母子养在富江华苑吗?”
“我在问你,有没有跟踪我。”
陈崇州面目凛冽,一股压人的寒气。
“约会吃饭,你却匆匆离开,又不坦白原由,我只能自己打探虚实。”
“你我之间的情况,互相没必要报备。”他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咖啡。
何时了并未退让,“真真假假,外人不明内情,他们听到什么便认定什么,掀起议论嘲讽。我希望何家安宁,我们这段关系体面,你的情人,孩子,尽量不见天日,各自好交差。我建议过你,送国外生活,你有财力,我有人脉,打点不难。”
沈桢睁开眼,瞬间又阖上。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陈崇州取出一件崭新的衬衣,去里屋换,“目前一切未知。”
何时了偏头,看沈桢。
这女人除了诱惑力,势必还有过人之处,才拿得下浪荡半生,薄情寡义的陈崇州。
换完衣服,他出来,挡住她视线,“看什么。”
何时了立马领悟他用意,“不是什么样的女人我都感兴趣,陈二公子。”
陈崇州先出门,她跟在后面,“什么时候回我家。”
“急吗。”
她声音渐渐模糊不清,“三亿打进晟和的账户,万一被你放鸽子呢?”
他淡笑,“晟和在,我会不认账吗。”
“现阶段的感情基础,我对你还没信任到这份程度。”
没多久,陈崇州从电梯折回,沈桢正好坐起,穿鞋。
“醒了。”
他蹲下,握住她脚踝,套进鞋里,她个子娇小,脚也小,白糯糯,足形细窄,巴掌大,趾甲像小扇贝,修剪得整整齐齐。
陈崇州一扫鞋底,35码。
“一身的零件全是小东西,生得脾气倒大。”
沈桢一蹬,自己穿另一只,“大小与你无关。”
他笑了一声,不计较,反而耐心,“睡得熟么。”
她不回答。
“来客人了,清楚么。”
沈桢顿住一秒,没戳破,“不清楚。”
他站起,拉落地窗的纱帘,“我替你请假了。”
“请什么假。”
“事假。”窗外阳光洒了一地,照得他清澈明俊,“周六手术,剩三天,你有余地在期限内改变主意。”
“为什么改?”
沈桢也站起,“我一定流掉。”
无论养在国外,还是寄养在何时了的名下,即使所有人都默许她存在以及孩子存在,她一样不接受。
陈崇州转过身,“你可以三天后再答复。”
她斩钉截铁,“我现在就答复你,准时流掉。”
他注视她许久,沉默逼近,手抚摸过她脸,力量格外轻柔,沿着她眼角一寸寸滑到脖颈,抬起她整张脸。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狠心。”
下午,陈崇州开车回了一趟老宅。
陈政独自在书房下棋,国际象棋,他持黑子,预留白子。
棋局进行一半,排兵布阵很深奥,
陈崇州脱下外套,挂在门后的衣钩,“我陪您杀一盘。”
“你大哥回来了。”陈政整理着棋子,“在陈公馆。”
他走过去,“是您召回的吗。”
“估计为了公司的资金问题,怕你兜不住底。”
陈崇州选择了白棋,“安秘书去外地探亲,我批准了。”
说完,不着痕迹打量陈政。
安桥的立场,始终保持中立,游走父子三人中间,没有特别明确站队。
非要划分阵营,她更倾向于陈政,到底是他一手提携。
她的动向,代表陈政的意图。
所以,陈崇州派人尾随安桥,时刻监视她。
“安秘书很忠诚晟和,更忠心大哥。”
陈政眉头紧蹙,却没说话。
疑心已起,再深入谈论,显得别有图谋,陈崇州及时收场,专注下棋,“我吞您的黑马了。”
陈政望了一眼阵亡的棋,“她似乎有好消息了。”
他镇定自若,“两个月。”
陈崇州早有预料,晟和高层有陈政的耳目,前脚有风声,后脚必定传进他耳朵。
陈政捡起“后”棋子,竖走2格,“确认是你的。”
“确认。”
“母凭子贵。”他冷笑,“这丫头的算盘不简单。”
陈崇州意兴阑珊,“是我疏忽造成,她不准备留。”
“以退为进,更高明了。情场,商场,都是遇强则强,一哭二闹三上吊逼宫的女人,入得了你的眼吗。”
“她不是那样人。”
“你输了。”陈政将死他的白“王”,“你棋艺还不如高中了。”
实际上,杀这盘局,陈崇州才用三成功力。
他不像陈渊擅出风头,他经常败,却不惨败,而是惜败,显露七分的道行,精准控分,以毫厘之差遗憾败北。
既赢得赞誉,又借助陈渊的光芒掩护自己的狼子野心,周源,津德,江氏那群公子哥,只虎视眈眈盯着强者。
前期越风光,越被当活靶,联合打成筛子。
不过,陈渊的厉害在于,四面楚歌风起云涌,他竟然扛得住围攻,没倒。
“姜是老的辣,您当然胜算大。”
陈政意味深长,“你明白道理就好,不要超出底线,我轻易不愿动手。”
陈崇州一脸纨绔相,不正经打哈哈,“陈家至今没有孙辈,津德、海润的董事长已经四世同堂,何家的长女何月了未婚,在瑞士也诞下三个儿女,您不想要孙子吗?”
陈政倒背手,迎着灯光来回踱步,“要孙子,也分让谁生,何家容得下你婚前有私生子吗?”
他大喇喇斜靠椅背,“婚前有,总强过婚后有。”
陈崇州一语点醒,陈政脚步滞住。
哪个高门子弟没有几桩风流韵事,婚前玩得疯,终究年轻气盛,谈不上犯错,婚后收心最要紧。
何况血浓于水,陈渊无子,万喜喜这次流产伤了根,一年半载有不了,陈政也动摇了,“何时了呢。”
“她知情。”陈崇州把玩打火机,一缕金属光泽反射在他凌厉的眉目,像劈开云层的惊雷,“默认。”
陈政出乎意料,“你挺有手段。”
“父亲言传身教,我效仿您的本事。”
他一噎,脸发青,“混账!”
陈崇州慵懒得很,笑出声。
“何时了那头,你就算演,也演得恩爱和谐,琢磨好说辞应付何鹏坤。”
他恭敬起身,“您放心。”
走出书房,红梨木的四合屏风后,晃过一抹人影。
陈崇州不露声色眯眼,装没看见,调头去后门。
“站住。”何佩瑜捂着肚子,面色严肃,“你去哪啊?”
他不得已驻足,舌尖勾牙齿,稳了稳神,又返回,“母亲也在,您气色恢复不错。”
她阴阳怪气,“托你的福,做祖母了,自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陈崇州面不改色,当一番好话听,伸手搀扶她,“您要是想孙子,元旦我带沈桢回老宅哄您高兴,省得您惦记。”
何佩瑜憋了一肚子气,陈老二这辈子犯浑耍诈,胡作非为,在圈里拔头筹。
黑的当白的,损他当夸,那副云淡风轻,根本不搁心,倒给对方气个半死。
“你折煞我了。”何佩瑜窝火,“名不正言不顺的孙子,你如何处理?”
陈崇州半虚半实的糊弄她,“如果能生,您带在身边抚养,那是陈家的长孙,您的地位不也牢固吗。”
“她能干?”
他笑意不减,“我打发她,不碍您眼,行吗。”
他究竟什么性子,何佩瑜心里有数。
但凡没有心思长久,哪怕怀上了,他也亲自下手解决,尤其横亘着何家,陈崇州不是心慈手软留后患的人。
明显,对那女人有些真心。
“我哪有精力养,顶多抽空见她一面,聊一聊。”
陈崇州笑容凝固,松了手,“您这又何必。”
“当初陈渊为乔函润发疯,违背陈政的安排,被罢免职务,否则晟和早十年就是他的,这十年他根基会扎多深?你挤得赢他?那些高层如今会服从你的命令?”何佩瑜怒火中烧,“一个得力的女人,能救你反败为胜,一个没用的女人,拖累你一败涂地。”
他倚着屏风架,点烟。
“你父亲什么态度。”
“没态度。”陈崇州语气凉浸浸,“他管得了我么?”
何佩瑜挥手驱散烟雾,“我闻不了这味儿。”
“我忍,您也忍着。既然我堵心,都添添堵。”
她面无表情,同他对视,“你是执意自己做主了。”
陈崇州掸烟灰,没言语。
“我厌恶江蓉,可有一点,我佩服她。”何佩瑜摩挲着屏风上的山水图案,“她手腕狠决,教导陈渊对她唯命是从。学业,婚事,表面再反抗,照样订了婚,怀了孕。”
“您小觑他了。”陈崇州一捻,烟坠地,“陈渊有不少事瞒天过海,胆量半分不逊色我。”
何佩瑜不吭声,站在原地。
“他的忠厚正直,扮了三十五年,蒙骗父亲和无数同僚,藏得深而已。”
陈崇州雪白的皮鞋踩碎烟蒂,“您这胎落地,后果惊险,周全自己比干涉我重要。四个月后还用得着我,我如意了,您也平安,不是吗?”
晟和那边,傍晚下班去聚餐,同事约沈桢,她一直提不起劲,整个人有气无力,“你们聚吧,我没胃口。”
“新开的烤鸭店,部门出经费,不尝白不尝啊。”
想到肥腻的鸭油,沈桢扒着垃圾桶,一阵干呕。
同事凑近,轻拍她后背,“你不是没老公吗?真怀孕了?”
“没这回事。”她擦干净嘴角,脑袋昏昏沉沉,“只是感冒。”
“小陈总挺关照你,有传言——”
“传言能信吗?”沈桢恼了,当场打断。
她们面面相觑,一哄而散。
有人回头瞟沈桢,“大陈总和小陈总都有未婚妻,她敢撬吗?”
同事撇嘴,“肚里有货,没准撬成功了,我之前见过她坐陈总的车。”
“胃口这么大,要当少奶奶...”
办公室终于安静下来,沈桢闭上眼,平复好半晌,到二楼给常桓送策划案。
他没在,大门也锁了。
挂了个牌:男厕。
沈桢直奔洗手间,隔着门,“常经理?”
里面果然应声,问她干什么。
“我把资料放在门口的水池台了。”
她撂下,乘电梯回四楼。
在拐弯的地方,一堵高墙旁,隐隐露出男人半副轮廓。
深色系的条纹衬衫被雨雪打湿过,晾干后铁硬,贴着鼓胀的肌肉。
扣子坏了几颗,从胸膛流连至腰腹,在黯淡的灯火中敞着,一层像是剃过毛发的淡青,也像天花板投下的阴影。
陈渊一贯温润儒雅,此刻几分风尘潦倒。
沙土,西装。落魄,矜贵。
最极端的气质,最冲击性的力量感,彰显在他的身体和那双沉寂的眼睛。
被天窗泛滥的迷雾所缭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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