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谢问渊不回话,钟岐云也不多言,像是享受此刻难得的安静般,他紧捏着谢问渊的手,笑着和他对视。

其实有些事,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就像,钟岐云知道谢问渊知晓他喜欢他。

就像,谢问渊知道钟岐云看出他明白了他的心思。

只是如今两人都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亦知道对方在装糊涂......

想来实在有意思,钟岐云只要想到谢问渊其实明白他每一个行为都动机不纯,知道他不过是想要借机触碰他而已......

钟岐云笑了一声,目光就更是不由得肆无忌惮、露骨地一点点地将人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谢问渊再次出声,他才笑着松了手。

“问渊兄回去吧,咳咳,对了,早前让裴五送的点心说是这处特色,你记得尝尝。”

谢问渊瞧着钟岐云许久才点头,离开前还是说了句:“钟兄这段时日就好生休养,船上的事能交给刘管家他们的,便不要操心了。”

“好,听你的。”

“......”

顾大夫将煎好的药端来时,见屋里只剩钟岐云一人,那位谢大人已经不在屋中了,他心下松了一口气,才急忙端着药赶到钟岐云床铺前。

药熬好放得稍微凉了些才拿来,此时喝下温度正好适口。

只不过中药本就苦涩难咽,顾大夫来船队前是杭州东城一家医馆的大夫,按以往习惯,给病患熬煮汤药喝下后,他都会备上一颗蜜饯。

来了船队这习惯也从未改过,见钟岐云接过药碗,他又拿过一颗蜜饯果子准备递给钟岐云,可抬头望去,却瞧见这东家竟是笑眯眯地几口喝完那碗药。

手里的蜜饯一时竟不知该不该拿出去了。

也是,东家这样的能人什么苦没吃过,这种喝药的小事哪里需要蜜饯缓解?

将蜜饯放下,顾大夫笑着说道:“良药苦口,这段时日东家就先忍忍,每日饭后一个时辰,我就给你拿药过来。”

还在想着谢问渊方才无奈模样的钟岐云,心里雀跃,笑着将空碗放下有些出神,“苦吗?我感觉挺甜的。”

顾大夫皱眉:“甜?不应当啊?”这药他熬煮少说有数百次了,怎么也不可能抓错药才是,顾大夫嗅了嗅屋子,端药进来不过半刻,这会儿都充满了药汤的苦味......

“莫不是东家病得严重,味觉受到了影响?我下午再多添一味药,重新熬煮吧。”

钟岐云闻声,这才回了神,他连忙笑着摆手道:“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药......”

“不是药?”顾大夫有些摸不着头脑。

钟岐云笑应:“没事儿,顾大夫便照这方子熬药就行,无需改了。”

“那......好吧。”

钟岐云喝了药以后感觉疲惫,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次病得确实重了些,体热反复、咳嗽不止、头晕目眩,船队出航后又过了三日,连续灌药好几日,钟岐云体热才算是降了下来,方才见好。

生病之时最需的便是静养,本准备好好再养几日病就能全好,但人算总不如天算,他刚走出屋去甲板晃悠一圈那日,船队行进海上突遇雷电暴雨。

海,从来都是个诡谲多变的怪物。

这次的雷雨来得实在突然,便是钟岐云也没有预料到,青天白日里,大风忽至,天空刹那间便暗沉如黑夜。大海之上四处没有岛礁,无处停靠躲避。

暴雨倾盆落下、雷电轰隆隆炸响,船体被海浪拍打地剧烈摇晃,人都难以站立。烟波荡荡、潮来汹涌、浪卷千层。可以说,这是钟岐云走海运这一年多来,遇到过最大的海上暴雨。

饶是病得再重,钟岐云也不可能歇下了,身子尚还疲软的钟岐云挣扎着从船房里冲上甲板时,离岸的浪潮一个个从黑暗中翻滚着,将船体往东推着,但是大海东面深处,一面远远瞧着便高过船体的巨浪滚滚朝着西边奔腾而来。

难以猜想这般景象因而成,但钟岐云只知道若是船在东西浪潮夹击之下船只能够侥幸不倾覆,那也必定破损无疑。

钟岐云心头大惊,嘶吼出声:“船帆转向西侧!其余的人都给我找地方固定身子!杨香冬立即令人抛左侧船锚!”

“是!”

黑云底、雨幕之下,钟岐云看不分明,只随手抓了五个颠簸中尚能站立、身强体壮的人,也不管他们是哪家哪户的下属,直道:“你们几个随我去舵房!”

那几人也知如今危急,便也不多说,跟着钟岐云就奔往舵房。

这般暴雨巨浪下,钟岐云估计舵手已经无法掌控船只了,果然,等他赶到时,只见舵手嘶吼着拼了命把着船舵,却还是无法阻止舵向右转。

钟岐云连忙冲上去扯了绳子一侧牢牢捆再梁柱上,另一侧将舵捆住固定。

只听得“吱呀——”被止住的船舵发出一声嘶吼,停下了转动。但,那根麻绳崩地死死地渐渐发出不堪重负的震颤。

“东家!这只怕支撑不住啊!”

钟岐云站到船舵前,回头对跟着他来的几人道:“你们几个也站过来,把住船舵。”

“好。”

李庆海见状焦急地问道:“东家,你还病着,还是交给我来吧。”

见李庆海双臂颤抖,右臂甚至泛起乌青,显然是方才掌舵时候伤到了,钟岐云沉声道:“我来,你手臂受伤,掌不住了,这样,你到门外去看看左锚抛下没有,若是见着抛下,你立即大声报我。”

“行!”李庆海闻声,连忙奔到门外,站在暴雨之下,往船中段望去。

钟岐云说着又朝身边五人问道:“几位小哥谁身上带了刀?”

“我带了。”

钟岐云觉得声音熟悉,侧过头细细望去,竟是谢问渊的一个手下,似是叫什么询征。

“那到时,我让询征小哥斩断绳索时,便麻烦你将绳子斩了。”

谢问渊的手下话都不多,见他点头,钟岐云简要地给另外几人说了过会应当怎么做。

船还在剧烈晃动,屋外传来李庆海的声音时,钟岐云约略等了两秒,而后道:“询征斩断绳子!”

话音且落,船体忽而剧烈向左偏转,手上的船舵自由,手上传来压迫感时,钟岐云站稳脚步喊道:“舵往左打!”

“是——!”

巨大的船在杂乱无章的海浪中转了航向。

等确认船只方向正确,钟岐云冲门外的李庆海喊道:“让杨香冬收起左侧锚!”

如何躲开这场突然的海上劫难,钟岐云已经记不清了,也不知几时几刻了,此时夜幕早就垂落,雨还在下着,但已不似方才那般急躁。

确认船只已经到了安全地带,钟岐云安排了赵管带掌舵,他匆忙赶到船舱下找寻着他心尖上的那人。

只是房中无人,四处也都找不到人,钟岐云心底一沉,心下焦急,连忙又跑到甲板上找寻。

等到在大帆下瞧见正帮忙栓捆固定帆布的谢问渊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松劲,便觉着全身止不住的疲倦扑面而来,手脚酸软、精疲力竭。

但他还是走到的谢问渊那处,望着也在忙碌的心上人,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结束了手上的事,谢问渊回身的时候便是瞧见浑身湿透、狼狈不堪钟岐云望着自己。

船工来来往往忙碌着收尾工作的甲板上,两人对望着,片刻后,谢问渊忽而笑了起来,“这般境况,钟兄都能沉着冷静、力挽狂澜,实在让谢某感服。”

钟岐云也笑了笑,“其实,我也并不冷静,只要想到你在这船上,我就难以冷静,谢问渊,我......”

“你声音怎么回事?”钟岐云声音嘶哑得厉害,甚至比前几日染了病症时还严重,谢问渊听得皱眉。

“啊?可能是雷雨中喊地太大声伤到了喉咙吧。”钟岐云瞧见谢问渊衣衫亦是湿透的,忙道:“剩下的事你就别忙了,赶紧回去换身衣服才是。”

谢问渊却并不这般认为,眉头微蹙上前几步,细细看了两眼,很快就察觉到钟岐云的不对劲。钟岐云面上潮红,呼吸急促,那模样显然是热症又犯了。

“什么伤到喉咙,你这是病症加重了。”

“病症加重?”钟岐云有些后知后觉,他摸了摸额头,恍然:“怪不得全身无力。”

谢问渊见着,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赶紧回舱房换了这一身衣服好好歇着,待会儿我让顾大夫”去瞧你。”

“我交代杨香冬一些事就回去。”说着,撑着愈加沉重的身体正欲去寻杨香冬。

谢问渊叫住了他:“你是烧糊涂了?现下要紧的是回去好生歇着,我找到杨姑娘再带她去寻你,莫要再耽搁了。”

钟岐云笑望着谢问渊,点头:“好。”

经这一番折腾,钟岐云这病又更是重了几分,船队停靠僧伽城那段时间,装载僧伽城商贾早就备好的货物、增加船队食物补给等都是刘望才等人张罗。

当然,钟岐云还是嘱咐了刘望才几句,让他准备棉被床铺等物,给船队的所有人都改善了一番居住环境。

离开僧伽城,黑鲸号航行快,钟岐云不准备在中途城郭停靠,茂江那处也没货物需要装卸,算了算时日,钟岐云便直接下令前往大晸泉州,这番也便于张枕风和他家中几十个下人从泉州那处前往泸州。

一连十几日,等船队到达泉州的时候,钟岐云这病才算是全好。

三月二十一那日,钟家船队从去年十一月十四护航,历经数月,途径数国,终于再次平安归来。

黑鲸号样貌、大小等均是大晸从未出现过的,停靠泉州口岸,引地不少港口的渔民围观,甚至有人以为是海寇侵袭,悄悄报了官。

好在船上这些个人物都是有头有脸的,那些官兵前往一看,跪都跪不及,哪里还敢阻挡?当日下午就泉州府衙便来人迎接。

钟岐云瞧着船下齐刷刷的阵仗,又望着换上了大晸衣服的谢问渊,问道:“问渊兄这是不打算回杭州,直接从泉州这处去京兆啦?”

谢问渊望了眼到了大晸反倒不见着高兴的钟岐云,微微勾唇:“怎么回京如何回京,我自是做不得主,需得瞧二皇子怎么决定了。”

“那要是他决定从泉州离开,咱们就得在此分道扬镳了?”

谢问渊顿了顿,缓缓道:“总归是有分别的一日,不过早晚罢了。”

凝视着眼前人,钟岐云深吸一口气,“问渊兄说的是。”

他又道:“但是,我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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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等待,今天家里亲戚大约七八个来我住的这里瞧我(估计是想着我一个人住,一个人在外打拼,孤孤零零的身边没有亲人朋友,甚至还单身独居......),忙着招呼他们没来得及码字,今天就先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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