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玉尺测不准灵根一事,厉蕴丹并没有疑惑。
说到底,玉尺只值五块中品灵石,主测凡人和炼气修士的根骨,一般作宗门招收弟子的测灵工具用。品质等级摆在那里,哪能衡量仙人的资质?它能显示出混元灵根的表征就不错了,旁的不能强求。
因此,剑宗说是“五行杂灵根”,她认;让她做个外门弟子,也无妨。只要进得去,宗门的迟早是她的,没差。
就是无涯宗面上难看些,毕竟她与他们飞升的老祖“厉蕴丹”长得近乎一致,想想她顶着这张脸去剑宗当外门弟子,或许还会被某些亲传弟子为难,他们属实会心梗。
然而,她暂不考虑无涯宗的意见。
原因无他,这个试炼场实在是太难搞了,整得所有人都毫无头绪。她在无涯宗修到三百岁飞升,饶是重心不在做任务上,可每次出去游历时,她或多或少进过秘境,也尝试开过支线。
可结果是什么呢?
无论她是杀妖兽、对付修士还是通关秘境,都构不成首杀条件。甚至她宰了一个大魔也没拿到首杀,更无任何支线情报提醒。
她办不到,别的造化者也没办到。首杀任务就这样闲置了三百年,造化者在陆陆续续死去,任务线却毫无推进的迹象。
所以,在发现无涯宗的情报网给不了她更多帮助后,她自是转投大宗门争取更多的机会。她的“初目标”已经达成,接下来就是恢复修为、好好做任务了。
“小丹,你真的要去吗?”
耳畔传来阿曼的声音,她未语泪先流,实在舍不得:“娘不会阻止你,我儿天赋异禀,合该得到最好的。娘只是、只是……只是听说仙凡有别,你此番一去不知何时回来,是二十年还是三十年,还是……是一辈子。”
阿曼抱住她,幽幽长叹:“可惜爹娘并无资质,年纪也大了,若是随你同去,只会成你的负累。”
厉正阳不语,只是抬起大手罩住了厉蕴丹的头顶,揉了揉。
过后他长叹一声,长臂一伸拥住阿曼,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厉蕴丹却道:“阿爹、阿娘,我会回来看你们的。无论你们以后在哪里安家,我都会找到你们。”
两夫妇尚来不及欣慰,就被元婴剑修的耿直整破防了。就见这背个酒葫芦的剑修灌了口酒,捋了捋打结的狂野长须,说道:“话别说太满,尤其是对父母。”
他单手支头,眼神有些深邃:“在盛天剑宗有规矩,不修到金丹的剑修不能返回人间。你如今只是凡人,还是五灵根,修到金丹不知要几年,若是让父母年年等你,日日盼你,是不是太残忍了?”
他晃着酒壶起身,落拓一笑:“我当年拼尽全力修到金丹,一出关便直奔人间,却不知山中无岁月,俗世已百年。到头来只寻到两座矮坟,因无人祭拜,四面生满杂草。”
话落,周遭寂寂,四野无声。
“小丫头,若是舍不得父母,还是留下吧。”剑修道,“留在人间,你大可做个什么武林盟主,风光无限。去了修真大界,你可能终其一生都是洒扫弟子,入不得内门门槛。”
说完后,他直视厉蕴丹的眼睛,企图从她身上窥见半分犹豫和纠结。不想她的眼神依旧清亮,所做的决定没有半分迟疑。
她说:“如果你当年留下,那百年后就是三座孤坟,千年后终成飞灰。”
一语出,众人皆惊。不仅讶异于她敢直面元婴剑修之威,更惊讶于她小小年纪道心已生,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留下才是什么都不剩,而不留——”厉蕴丹看向他,“只要你活着,他们就是仙人的生身父母,不论百年千年,永享香火供奉。若得长生,他们便也长生,比起成为孤坟,被
人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她转向阿曼夫妇:“况且,为人父母者只愿子女安泰。我变强了,我能自保,我便活着。知道我活着,纵使隔却山海父母也能心安,如此便足够了。”
剑修注视她良久,忽然笑了。
“你这心性不错。”
“过奖。”
剑修大笑起来,解下背后的其中一把剑递给她:“你的话我爱听,这剑便赠与你了。其名‘冬雪’,足够陪你到金丹期。”
厉蕴丹接过剑:“谢谢。”
她态度从容,落落大方,纵使是被选中者内资质最“差”的,可首席弟子的风采是半分不变。
她告别父母、坐上云舟,似是对前路充满了憧憬。见她如此,剑宗弟子不免叹息,他们仿佛通过她见到了曾经的自己,想到入门后发现天才遍地走的郁郁,不禁对厉蕴丹生出一丝同情。
不曾想,上舟五分钟,打脸两小时。经过重霄派历练的弟子都是准入门级,他们吃得住在重霄派练剑的苦,想来去了宗门也不会差。是以,为了让新手们未来的日子好过一些,剑宗弟子给他们一人一本盛天心法和剑法。
见小弟子们都在认真钻研,剑修尤感欣慰,不想新手中出了个“刺头”,只见厉蕴丹飞快翻阅两册书,随即便整齐地码在一边不看了。
态度之随意,另几名剑修微微蹙眉。
一人接近七岁稚子,问道:“你们大师姐平时是这么看书的么?”
男孩认真地点头:“是。”
剑修一言难尽:“她这般看书,每年的剑法大比能过?”
男孩疑惑道:“怎么不能过?大师姐素来看一遍就会,她要是过不了,谁也别想过。”
说着,他总觉这剑修泛着一股傻气,不禁抱着两册书远离了他,硬是挤开同门挨着厉蕴丹坐下,还脆生生地问道:“大师姐,这里我不懂,你能给圆圆说说吗?”
男孩名“桓知”,小名圆圆,是个百年一出的单系金灵根天才,天生的练剑体质,颇受剑修看重。
可这孩子面嫩心黑,委实不太像正宗剑修,对着大师姐就叫自己“圆圆”,对着别的师兄师姐就没这么热乎。
厉蕴丹却是待他们一视同仁,他问,她就答,并且这回答是无需翻书的。一问一答,由浅入深,剑修堪称惊悚地发现,这厉蕴丹是真把两本书搞懂了,就翻了那么一遍。
最要命的是,剩下三名弟子问到剑招的不通处,厉蕴丹取过凡铁便在云舟的甲板上演练起来,一招一式拿捏到位、劲道十足,若是附上灵气,她就是“通”了啊!
“只一遍?”
“只一遍!骗你我是狗!”
如此天赋,怎么偏偏是个五灵根呢?去了外门实在可惜,可要放在内门……她必须拿出更多、更多的筹码才行!剑修从不缺天才,缺的是天才中的天才!
“啧。”那元婴剑修又喝了口酒,笑着丢出一个玉简,“去,教会她引气入体,再把这个玉简给她,我倒要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云舟在路上飞了五日抵达宗门,那时候,厉蕴丹已经引气入体,成为弟子中第一个跨入修真门槛的人。
且,她把玉简中的《秋水剑法》学会了。
“倒是没辜负那张脸和同一个名字……”元婴剑修摇头道,“像是一人,又不是同一人。十四年前厉老祖惊才绝艳,以炼器师之姿飞升上界。如今这厉蕴丹灵根虽不济,却也称得上剑道天才。”
连修的道都变了,怎么想也不是同一人。
另一名元婴道:“可世上真有长得极致相似、名字一样的人吗?”
“怎么没有?”他收了笑意,“想想修士的心魔,可不是长得一致
、名字一样么?看着这个厉蕴丹,我总觉得厉老祖飞升前剥离了什么东西……罢了,既是放在盛天剑宗,那就翻不起风浪。”
于是,厉蕴丹在盛天剑宗的外门安了家。
外门可不比内门,她曾在内门有一座山峰作私人地盘,可在外门,她与一众弟子住在同一座峰的洞穴中。里头只有一桌一椅一床,简陋至极。
但还好,正因外门弟子事务繁多、时不时要出门采买、接触的人很多,她才有了更多的情报来源。她本以为小道消息帮助不大,谁知没多久就探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听说了吗?五行灵宗早年废掉的那个天才,最近夺舍了一个怪人。那怪人体质极佳,据说不修真却有元婴期实力,体内还留着龙血。夺舍他之后,那天才获益无穷,不知跟长老交涉了什么,最近又重回首席了。”
“说起来,这几百年来捉到的怪人不少,但后来鲜少有消息传出啊。”
“哪能让你知道呢?听说这些怪人体质好,神识却不怎么强,很方便夺舍。修仙界那么大,躺着没法动弹的天才也不少,有一个算一个都需要换体,真要抓住了还不够分呢!有传言说,散修也在抓这些怪人。”
厉蕴丹:……
毋庸置疑,这“怪人”说的就是造化者。看来她专注修炼的几百年里,造化者是死了一批又一批。
但有一点她很在意,她尝试过被反物质轰炸、喝返老还童药重修,可依旧没有切断与主神的联系。那么,造化者若是被夺舍,能切断与主神的联系吗?
所以,她曾经的猜测是准确的,太乙天墟中是有一批造化者“有大问题”。而她杀过妖兽修士和大魔都达不成首杀,不知这首杀是不是应在这里?
杀死被夺舍的造化者,清理一波从太乙天墟攫取资源的……蛀虫?
【叮!隐藏支线任务开启,死亡率提升至5,请您提高警惕,注意生命安全。】
久违三百年,神来之音的提示声终于再度响起。得到了重要线索的厉蕴丹明白,这条支线基本是稳了。一是处理在本试炼场被夺舍的造化者,二是处理从太乙天墟发派下来的、曾经被夺舍的造化者。
难怪时间要给三千年,想找出这些人可是相当不容易的事。这其中涉及宗门之争和利益之争,又或者,那些夺舍者已经彼此结盟……
不过她并不着急,时间还长,她耗得起。
是夜,秉着“队友拿首杀就是我拿首杀”的念头,厉蕴丹打开面板,登录了许久不上的群,并发出一条通知:“首杀任务是杀死被夺舍的造化者,你们身边要是这样的人,性情还不可信,那就直接杀了吧。”
沉寂三秒,群里消息忽然爆炸。
胥望东:“卧槽!大佬你这几百年去了哪儿啊?我都快当上一个海岛的龟丞相了,你可总算冒泡了!”
厉蕴丹:……
龟丞相是怎么回事?你跟妖修交朋友了?
算了,只要是发生在胥望东身上的事,都不奇怪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