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长乐不吭声,似是还在想这话,百里奕笑笑道:“别想了,今日元宵,要开开心心才对。我们的船就在前面,快走。”
他趁势一把捞起了长乐的小手,拉着人就往河边石阶走。
“我说,”青梅不悦皱眉,看着程默道:“你们家王爷怎么老是揩我们公主的油啊。”
程默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一做下人的,只有吃狗粮的份,其他的一概爱莫能助。
石阶边上,正有一对青年男女在放花灯。百里奕看到长乐盯着别人放花灯,似是一脸好奇的样子,挥了挥手,对后面的侍卫道:“去买盏花灯来。”
钱青青一个轻功来回,很快就买回了一个漂亮的花灯,是一朵牡丹造型的水灯。百里奕献宝似的将水灯递给长乐,“放吗?”
这还是长乐第一次在宫外的长河上放花灯。
宫里举办的灯宴上也可以放花灯,可皇宫里的水同皇宫里的人一样,流来散去,还是出不了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就连那花灯,亦只会在原地打个转,孤零零地等到花芯里的蜡烛灭了,然后太监们下水去将被水浸湿的灯给收回来。似是热闹,过后更落寞。
这水是活的,可以载着她亲手点的花灯,去好远好远的地方。长乐在心里默默许愿后,就点燃了水灯的灯芯,弯下腰,轻轻将花灯放于河面之上,任由流淌的河水缓缓将灯带走。
两人站在河岸上,看着夜色中散发这橘色暖光的牡丹花灯越飘越远,逐渐看不到影子。
“看来萱儿的愿望能成真呢。”
长乐歪头,表示不解。
百里奕见状,笑着解释道:“这元宵节放花灯,据说这灯飘得越远,这许愿人的愿望就越能实现。萱儿这灯都快看不见影子了,一定能飘很远,不知萱儿刚才许的是什么愿望,说出来让我也沾沾喜气?”
长乐不理,转身就往前面的船走去,当做没听到百里奕这问话。
既是心里的愿望,又怎么能说出来跟别人听呢。说出来,万一就不灵了呢。
一愿天下国泰民安,二愿她与心上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都是痴人说梦话,何必说出来徒惹笑话呢。不如就当这是个好梦,随这花灯飘远吧。
百里奕说的那艘船远看并不算大,可真等长乐到了跟前,才发现这搜挂满花灯的船竟有两层之高。花船全是各色各样的花灯,映在河面上,灿若星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歌乐声。古蔺江面水波轻荡,船身也跟着河水起伏晃动,间或还掀起了些波浪。
这船该从哪里上去呢?长乐在心里犯了难,她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可以让她踩着走上去的木板。身边的百里奕忽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长乐还来不及反应,这人就已经将她腾空抱起,轻松飞上了花船。
两人刚一落地,船上的丝竹声忽停了下来,影影绰绰的船舱被人从里面打开,暖色的烛光一瞬驱散了外面冷夜的寒意。七八个提着红色花灯的粉衣小婢鱼贯而出,分作两列,为长乐和百里奕迎出了一条道来。
最前面的两个小婢提着花灯,娉娉袅袅走上前来,对着长乐和百里奕轻轻行了一个福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来。
百里奕低头望向长乐,指尖在她的掌心轻轻挠了几下,一双满是期待的大狗狗眼睛在黑夜里亮得惊人。
长乐轻笑一声,余光中,她看到有船夫将接人的木板放到了岸边,青梅这些宫女侍卫依次从木板上走上了船。
有人费尽心思打她的主意,总比不在意重视她的人要好上许多。百里奕这小心思,她就当没发现吧。
轻笑颔首,长乐与人一同走进了船舱。
等到了船舱,长乐才明白刚在岸上听到的歌舞声是怎么一回事,只见一白纱覆面的白衣女子跪坐在地,满头青丝只用了一个简单的白玉簪子束在身后,灯下看美人,端的生出一股我见犹怜的风情来。
这人跪坐在地,面前的桌案上放在一架古朴的焦尾琴,见到长乐进来,这人先是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才将放在琴弦上的手慢慢放下,轻轻搭在手背上。
玉指纤纤,未染一丝蔻丹,在这满是暖色花灯的船舱里,格外显眼。
长乐看向百里奕,不明白他这是何意。千方百计邀她上船,就是让自己看她藏在花船上的佳人?
不待长乐发问,百里奕先开口了,居高临下,问跪坐在地的女子,道:“你是这船上的歌伎?我只租了这船,不想听什么曲子,你出去。”
这女子明显一愣,似是不信,这世间居然还有男子不垂涎自己的美色。难道,她打量了一眼百里奕身边带着面具的长乐,心想,难道是因为这公子已佳人有约了?可瞧这身段,虽有些曼妙婀娜,可仍是透着股生涩,她阅人无数,一看就知道这人还是个雏,不过是个尚未长开的小丫头。会不会,是这公子的妹妹。
“公子,”白衣女子开了口,嗓音清冽,道:“奴家主人交代,说公子既租用了这花船,就是我们的贵客,让奴家定要好好招待公子才是。未得主人命令,奴家不敢擅离。还望公子垂帘,不要赶奴家下船,让奴家能留在这船内,为公子……和这位小姐,奏乐助兴。”她还想搏一搏,再添一个裙下之臣。
这白衣女子见自己说完,这两位戴着面具的贵客还是一言不发,站着不动,屋内一时间安静地连针落地都听得见。
“公子——”
话音未落,百里奕冷声打断,道:“是听不懂人话吗,让你滚出去,滚!”
这白衣女子从未见过这般粗鲁无礼的男子,闻言一时惊楞不已,隔着白纱都可以看到她微张的嘴。想她青娘也是这京城花楼里响当当的人物,这人竟这般不知好歹,让她滚出去?!要不是这人财大气粗,二话不说就要了她们楼里最贵的花船,又看上去气度非凡,身份显贵,她又怎么会自降身价,来这船上为人表演歌艺?
青娘自认最是了解这些高门公子的品味,是以今晚才特意做这一身素雅清高的打扮。没想到,这边连琴都还没弹上,就被人给赶了出去。
真是气煞她也,早知如此,她还不如今晚应了秦老爷的邀请,陪他一同游花船。这秦老爷虽然老是老了些,但至少待她是真心的,还舍得为她掏银子。
她今晚就不该猪油蒙心,以为这里面这位有钱就能攀附一番,谁想竟是这么一位不懂怜香惜玉的。真真是砸了银子,又丢了面子。
想当初,贺国舅也说了要接她回府的,连赎身契都让妈妈给她写好了。可惜,这贺国舅也不知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当晚就在她的厢房被人杀了。害得她赎不了身不说,还沾了一身晦气,好端端地从翠仙楼的头牌,变成要仰人鼻息活着的普通歌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