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宗用手指抬起华贵人的下巴。
宫里的女人为了争宠,什么手段都敢使,有擅歌舞的,有擅诗画的,有温柔小意解语花的,实在没有什么空有美貌的,就买通宫人故意在御花园装偶遇的。只是在寝宫的大床上,却没有几个女人敢放浪。女德就像一块石头压在这些出生世家的小姐们的头上,让她们连叫都不敢叫得太大声,唯恐被皇上嫌弃不端庄。只有华璇滢这女人才无所顾忌,根本不像个世家小姐,更像是一个玩物。
有时候明宗都怀疑,华家一个耕读传家的世家,是怎么养出华璇滢这样一个女儿来的。
“朕累了,替朕捶腿。”明宗微阖双眼,道。
华贵人膝行爬到皇上身边,俯下身子,轻轻替皇上捶腿。
胸口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绞痛,她强忍着没发出半点声音。
就差最后一步就成了。
不能功亏一篑。
“皇上,臣妾替你捏捏脚吧。”说着,柔弱无骨的手指开始慢慢攀上了明宗皇上的脚踝处。
发烫的手镯正在慢慢靠近明宗的身子,闭眼休憩正享受着的名字那个自是不会发现,华贵人手上的银色镯子竟在不停震动,被鲜血浸红的曼陀罗花发出一道诡异的红光,红光缠绕成线,缓缓钻进了明宗的脚底心。
连结着红线的另一端,是华璇滢的心口。在华贵人宽大的衣裳下面,从手镯处伸出来的一条红线沿着她的手腕,手臂,最后来到了她的胸膛,如针破肉般,钻了进去。
她不去想那钻心的绞痛,只专心伺候面前的男人。
“嘶——”明宗一把用手揪住华贵人的头发。
“皇上恕罪!都怪臣妾太笨手笨脚,伤到了皇上的龙体。”
望着面前这张肖似姚华卿的脸,明宗总比待寻常人的时候多了几分耐心。还有这战战兢兢、乖巧听话的模样,才是这张脸该有的表情。天下的美人都该匍匐趴在他的身下,乞求他的垂怜和宠爱。
姚华卿也不能例外!
明宗单手松开了华璇滢的头发,声音转冷道:“你怕朕?”
华璇滢忽像变了个人似的,战战兢兢地将身上将落不落的衣衫拢了起来,一脸娇羞惶恐地小声道:“臣妾只是一个爱慕皇上的普通女人,想的、做的都只想让皇上高兴。若是皇上不高兴,那定是臣妾做错了,臣妾,诚惶诚恐。”
明宗赤着脚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了华贵人许久,道:“待回宫后,朕就封你为妃。”
华贵人忙喜道:“臣妾谢皇上赏赐。”
宫中的女人原要生下皇嗣才有资格升到妃嫔之位,像华贵人这样孩子都没出生就升到妃位的,可谓是盛宠之极,就连当初的华贵妃都不曾有过这般恩宠。
“朕乏了,退下。”
待华贵人净了脸,整理好衣裳从寝宫里退出来时,外头的太阳都早已升到了半空中。巳时过半,外面传膳的宫人都来回热了好几趟御膳了。
“娘娘。”所有的宫人太监都低头行礼,不敢抬头去多看华贵人一眼。
“免礼。”
华璇滢一改在明宗面前的放荡,在旁人的面前总是矜持的。她脸上挂着轻盈的笑,托了托方才盘起的斜云髻,抬手间,她的银色手镯不经意松了一下,露出了一小截的手腕。晶莹如玉,完好如初。
“皇上还在休息,别让人打扰了。”说完,华贵人目不斜视,莲步轻移,端庄地离开了寝宫。
行宫外面候着准备向皇上皇后请安的众大臣们,从天色刚亮等到时近午时,早已饿得脑袋发沉,才终于等来了皇上一道的口令,让众人不用请安自行去狩猎。众人领命,齐呼皇上万万岁后才有序离开,回到营帐所在的地方吃些东西,准备再去狩猎场里狩猎。
宫外传来众大臣的万万岁呼声时,皇后正在暖房内赏花,闻声她折断了一朵鲜红的月季花。
“荒唐。”她随手一扔,便把折断的花枝扔在了地上。宫女忙上前,用柔软洁白的宫帕擦净皇后的手心。
“怎么,见过你那痴傻的女儿了?”皇后悠然转身看了眼楚妃道。
“宁儿不傻。”楚妃轻声说道。
“你说不傻有什么用,皇上觉得这女儿傻的,那她就是傻的。你刚在寝宫外,是想求皇上允许长宁回宫吧。”
长宁若是回宫,自是宫里所有的人都会知晓,对皇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楚妃坦然地点了点头,道:“我想带宁儿回宫。”
“人的欲望总是无止无休,永不满足。我答应了让你跟来,你就想把女儿也带回去。我给了一些女人雨露共沾的机会,她们就想要一人独得圣宠,甚至都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花朵哪有百日红。”楚妃幽幽地望着被皇后扔在地上的红色月季说道。
“有些新人不知天高地厚,明明只是个玩物,还觉得自个儿得了皇上的宠,妄图爬到本宫的头上作威作福。”皇后冷冷说道,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恨意。
“姐姐为何都怪女子呢,”楚妃看了眼暖房里开满的花,浅声说道:“人若自爱,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人若不自爱,便是见到那墙头上赏景的红杏都要爬上墙去掰下来,还说是红杏勾了他。”
“妹妹此话差矣,红杏自己出了墙,就别怪人说她勾搭。这百花也是,明知这人不该沾,就不要逢人就笑得花枝乱颤,勾人心魂。”
楚妃轻叹了口气,皇后这人自小就性子刚强,容不得别人半点忤逆违背。若是她认定的道理,纵然别人口都说干了,她也断断不会改变想法的。自己还是无需与她多说了,免得又惹了皇后生气,徒生事端。
“你若想带长宁回宫,也不是没有办法。”皇后冷静下来,看了眼楚妃沉声说道。
“姐姐有法子带长宁回宫?”楚妃喜道。
“本宫毕竟是中宫之主,若是开口说要带长宁回宫,皇上总会给我这个面子。”每次楚妃喊她姐姐,皇后都恍然有种两人还在闺阁中无忧无虑的错觉。
“那——我要做什么。”楚妃静静看着皇后,开口问道。
两人站在一方小小的花房内,中间却仿佛隔着一条永远跨不过去的沟壑,一为皇后,一为妃子,虽是亲姐妹,却永不再能亲密无间分享心中的秘密。
她们都不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少女了,以为所有的承诺都没有代价。
楚妃从暖房中出来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娘娘。”幸好成嬷嬷及时扶住了楚妃,才免得人摔倒在地。
楚妃双手用力抓紧了成嬷嬷的手臂,又陡然无力地松开了。她笑了笑,脸色却难看得不如不笑。
“娘娘!”
嬷嬷心疼地望着楚妃,她是楚妃的奶娘,看着楚妃从一个奶娃子长大,到后面身不由己入了宫,又怎不清楚楚妃心里真正藏着的那人是谁。
让楚妃再去侍寝,就等同于在她的心上挖肉啊,这怎不叫成嬷嬷痛心,她道:“娘娘要是不愿,我们就不去了,公主那边,再想办法就是。或许娘娘只稍再去求一求皇上,皇上就能同意了呢。毕竟公主也是皇上的女儿啊,皇上若是看到公主这般聪慧可爱,定会喜欢极了。”
楚妃自是懂这道理,长宁到底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当初皇上只是嫌恶长宁痴傻才将人打发到了行宫,好眼不见为净。如今长宁既已恢复正常,按说皇上见着她了应该欢喜才是,说不定不用多求就能回宫了。
只是,楚妃还是有自己的打算。她缓缓摇了摇头,嘱咐道:“长宁聪慧一事,还是先不要让皇上知道。”
“皇后娘娘好狠的心,怎能逼你去做这事。”行至没人的地方,成嬷嬷才敢小声说这一句。
“我是皇帝的女人,让我去侍寝,是恩宠。”楚妃木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