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丰年。
可这雪要是太大了,那就成灾了。接连几天的大雪,很多人家的房舍终于被重重的积雪压垮了,还死伤了不少百姓。很多百姓一夜之间就无家可归了。
凤奕一进成,就看到靠近城墙处,有一些士兵正沿着城墙搭建窝棚。这些士兵动作慢慢吞吞的,像是根本就看不到那些暴露在风雪里瑟瑟发抖的老百姓。
街头有很多百姓正在除雪。家家户户屋脊上的积雪必须要先铲下来,否则房梁被压垮了的话,房子就塌了。原本开阔的街道上此时堆满了雪,但因为雪太多了,大家都扫成一堆堆的,堆在那里黑黑白白脏兮兮的。沿街上还有不少店铺和屋舍被大雪压塌的,不时听到有死伤家里传来哭声。
街上还拥挤着不少百姓,原本可容二三十骑并行的正阳大街现在也是走不通了。有官兵的车马,有拖家带口的百姓,有骑马的,有推车走的,还有光走路的,拥堵不堪。
凤奕干脆下马,牵着马缰在人群里慢慢走着。街道上还有不少衣衫单薄,甚至是光着脚丫站着的百姓。他们的脸都冻得发青了,却不见有官府的人赈灾和发放衣物。这些人,恐怕是昨晚半夜遭的雪灾,否则怎么穿得比城外的流民还要少。
“这位老爷行行好,能不能给口吃的。我们家半夜房子被雪压塌了,在街上站到现在,一口热乎的东西都没吃过。大人还罢了,小孩儿可受不了。哪怕有口热水喝也行啊。”一衣着单薄的男子正在一户人家门口乞求道。
凤奕低头看去,只见在这男子身旁的雪地上,一个妇人正搂着个半大的孩童,两人抖得像个筛子筛糠,瞧着实在可怜。
“我们家也揭不开锅了。要不你们找个避风处呆在,说不定待会儿朝廷的赈灾就下来了。”
“朝廷赈灾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么多灾民,现在都还在搭窝棚,今晚有几个可以住进去,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人。我还听说粮仓都烧完了,以后都不会给我们发粥了。大爷,你行行好,不给吃的,给口热水喝喝就行了。实在太冷了,求你发发好心吧。”
那户人家的女主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盘里还乘着几碗冒着热气的水。“实在对不住了,我们一家六口人呢,家里的粮实在不够吃了。你们再等等吧,朝廷不会不管百姓的,这里有几碗热水,你们喝些也好暖暖身子。”
这男子原也是个体面人家,站人家门口乞食这事还是头一回做。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实在不好意思再为难人家,便忙谢过主人家后,接过盘子里的热水,转身递给身旁的妻子和儿子。
那男子的儿子缩在母亲的衣服里,哆哆嗦嗦的喝着热水,瞧着着实可怜。凤奕记得每次出门时,下人都会在他的行囊里准备肉干一类的吃食。他翻找了一下行囊,果然找到了一包用油纸抱着的肉干,被冻得跟石头一样,硬邦邦的。
他朝那小孩招了招手,从油纸包里拿出一大块肉干递给了人。
周围很快又有别的小孩蜂拥而上,他们都太饿了,难得见着吃的,谁都想吃一口。凤奕看了那些孩子一眼,终究是没有硬下心肠。便将纸包里的肉干分成了好几份,都给了那些围着的孩子了。
在那些灾民的千恩万谢中,凤奕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牵马走了好一会儿,才在皇宫北门边,找到一家还开门做生意的茶楼。将马缰交给小二后,凤奕上楼找了个靠窗的包厢坐下。他似是不怕冷般,将这边的窗开了半扇出去,还拿出那把华丽的匕首出来把玩了一下,然后将匕首放到了窗棂旁边的一角处。
这楼下街道除了厚厚的积雪,没有几个人从这里经过。对门的同福客栈大门开着,客栈里却没几个进出的人,掌柜的正在使唤店小二铲门口的雪。
往日这热闹的茶楼里,现在外面只寥寥几人坐着无事闲聊。隔着厢房间不厚的屏风,凤奕能清楚听到这些人的谈话。但这些人说来说去的话题,不外乎就是西郊粮仓被烧一事,还有城里城外灾民的事。
“你说,这官府怎么还不施粥赈灾啊,我看街上那样,怕是真要活活冻死人啊。”有人小声说道。
“这些事,我们小老百姓哪里管得着,反正塌的不是你家的房顶就行。”
那人不服了,“这话不能这么说,往年也有过雪灾,不是都要施粥的吗?怎么今年到现在都没动静。”
“我刚从城墙那头过来,看到那些官差慢吞吞的,搭得那叫一个慢,等着吧,这样下去,今晚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人了。”
“哎,这是不能怪那些官差,我家小舅子就是城防那边的,户部不发材料,你让他们这些当兵的用什么搭窝棚,搭得再快也不够这些人住啊。御寒的衣物也发下去了,可这受灾的人实在太多了,远远不够。哎,还有施粥,粮食都没了,给谁施粥呢。往年大雪,还有些世家大族会赠粥,可今年这雪实在邪门,都下了这么久了还没完没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就算各家府上还有余粮,也不会有人拿出来施粥了。”
“说西郊的粮仓都烧没了,此事千真万确?”有人不信。
“啧,怎么到现在你还不知道,烧了,烧得干干净净,听说有人半夜睡觉的时候还闻到稻谷烧焦的味道。作孽啊,这么多粮食,现在拿来卖的话,得值多少银子。”
“还银子,现在外面米粮铺子都关了,你就是有银子都未必能买到。”
“这年可咋过啊,我府上的粮食就刚好够吃到过年。要是米铺再不卖粮,我也要挨饿了。”
“可不是么。”
“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喝茶、喝茶。喝完这壶茶,我就要回家了。这么多人塌房子了,我也得回去看看家里的梁够不够牢固。真别万一塌到自个儿家里了,这雪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停。”
“你可别乌鸦嘴,不行,我也要回去,这屋顶上的雪得是一刻都不能停下铲啊。”
“谁说不是呢,这雪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