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博元不以为然,自得地敲了个二郎腿,“我跟你说,你要求人办事,有时候就得来这种地儿,保准比你上折子求那位有用。”
方志想到兄长刚写信来说已经收到的那匹军马和粮草,不由一默,这事确实还是江博元托陆则安人情关系才弄到的。他大哥从去年就给朝里上折子要粮要马,可皇上不是说没钱,就是让他们克服。边关几十万的大军,每年都有吃不上饭和没冬衣穿的兵,要不是沙子不能吃,怕是他们连沙子都要吞进肚子里了。他大哥年年为军饷发愁,愁的头发都白了大半。要是让大哥知道,他们西北大军最后还是靠着江博元这个大哥嘴里所谓的“纨绔”才搞到过冬的粮草,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想什么呢,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小爷虽然长相俊美,可是不好男色啊,你别这样盯着我。”
方志失笑,道:“你那俊美长相还是用来勾引这楼里的姑娘吧。”
“那还用勾?刚在楼下你没瞧见吗,爷只要往那里一站就有一大堆姑娘扑上来了,要是勾还得了?”
江博元又自吹自擂地讲了半天,讲到口水都快干了,方志也没半点反应,不免觉得无趣。“你说我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把你叫来陪喝酒呢,我随便找个人过来都比你话多。没劲!”
“我让你给我找的人,找到了吗。”方志懒得里江博元的插科打诨,正色问道。
江博元颔首,放下酒杯,道:“龙傲飞这个人,应该不用我介绍了吧。”
“龙傲飞,今科武举榜眼?他进了李勇的军营才没多久,你想从他身上下手?”
江博元瞧着方志一脸疑惑,得意道:“嘿嘿,消息还挺灵通,知道人进了李勇的大营。不过你还不知道吧,这龙傲飞进李勇军营是没多久,可你知道他之前是在那里当差的吗?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小子本来就是李勇的亲卫,不过没人见过他的脸,所以去考武举才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
“他要本来就是李勇的亲卫,进军营不是很容易的事吗,又何必特意去考个武举绕上一圈再进,李勇这是什么意思。”方志有些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吧,武举榜眼,一进军营就在李勇西郊那个营里当了个副将。这要是从底层开始稳扎稳打,几年才能升到这位子。”
“未有任何建功就当上副将,如何服众。”
江博元白了方志一眼,道:“死脑筋了不是,这是京畿大营,又不是你们边关的军队,必须要每天打打杀杀的。在这里只要有关系就能升职,何况,龙傲飞是武举榜眼出身,被他管也算不得太丢人。下面的人再不满,总不能跟皇上钦定的人过不去。啧啧,要我说,啧啧,李勇这老小儿,所图不小啊,你猜,这里头是不是——”
方志看了眼故作高深的江博元一眼,沉声道:“说重点。”
连卖关子都不给,真没意思。江博元喝了几杯酒,有气无力道:“发现了这事,我顺藤摸瓜,查到了李勇不少事,随便哪一条都够他掉脑袋的,有些啊,还能让他满门抄斩呢。”
“我不要他全家的命,我只要他放过我方家。”方志道。
“李勇这人,看起来老实本分,没想到居然是个胆子这么大,竟在军营里养了支私军,这是什么,玩的灯下瞎不说,花的还是皇帝的银子,你说爽不爽、狠不狠。被这样一头狼盯上了,你还想跟他谈条件?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他啃吧。”
“私军?他不是就要跟皇帝做亲家了,养私军做什么。”
“这谁知道啊,也许他就是想养个自己的李家军过过瘾也说不定,我记得,几年前有个姓顾的将军,不也是在因为养私军被满门抄斩了吗。我怀疑这些武人是不是都有这种瘾,觉得有私军才有面子。啊,我不是说你,你跟方大哥当然不是这种人,我信你们,我信你们。”
忍了又忍,江博元还是没忍住又贫了下嘴,道:“主要是你够穷,私军这玩意太烧钱了,你们玩不起啊。”
“是顾风岩将军。”方志道。
“谁?”
“你刚说的顾将军。”
“哦哦,对,是叫顾什么风来着的,那将军也是个想不开的,明明追随的皇子都当上皇帝了,他只要好好享他的从龙之功不就行了,居然这么想不开养私军。你说他养就养吧,偏偏还被人发现了,啧啧,太想不开了。听说他妻子还是当时的天下第一美人呢,可惜,可惜。”
方志白了江博元一眼,冷声道:“你到底是可惜顾将军,还是顾夫人。”
“废话,我当然是可惜美人啊,他一个糙老爷们有什么值得我好可惜的。”
“顾将军不是那样的人。”方志道。
“你认识那姓顾的?”
“他是我大哥的师父,当年,是他带我大哥进的军营、传的武功。大哥曾说过,顾将军是他见过唯一顶天立地真正的男子汉,我信我大哥,所以,顾将军不是这样的人。”方志一口饮下杯里的酒,沉声道。
“那就是飞鸟尽……”
江博元言尽于此,与方志相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悲凉。
“好!”楼下又是一场哄堂叫好声,打断了两人突来的愁绪。
怡春院大堂中间搭的台上竹笛轻奏,三弦拨弹,正热热闹闹的演出一场《训女》。四周台下东西两侧各摆了二三十张桌子,桌子旁都围满了吃酒听戏的客人。
酒是好酒,京城各大酒坊的佳酿几乎都被摆在了桌上;戏是好戏,咿咿呀呀的唱腔和鼓瑟琴弦配合得那叫一个天衣无缝,听得人满心愉悦。
屋外寒冬,可这屋里的姑娘一个穿得比一个少,妖娆曼妙的身子都被几层薄薄的纱裹着,香风扑来,还带来她们如春的笑意。
然而今晚这里客人的心思都不在酒上,也不在戏上,甚至不在这些笑意嫣然的姑娘身上。他们的眼睛都直勾勾盯着上门的戏台,可又不在看戏,更像是在窥人,如窥九天玄女般,一个个都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