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岩峰说:“这个……其实沿用戚少保时的政策就好了。”
张佳胤问:“那该怎么做?”
龙岩峰说:“就是全力保障最精锐的部队的待遇,维持他们的战斗力和士气啊。比如说戚少保留下的那七千浙军,战斗力就极其强劲,一个能顶四个普通边军用。全力保障他们的待遇,将他们当主力部队用,鞑靼人敢入侵,就让他们放开手脚打,暴揍鞑靼人几顿,不信他们还敢来自己找不自在。”
张佳胤说:“浙军么?这支部队战斗力确实非常强,可就是太费钱了,一个兵年薪十八两白银,朝廷吃不消啊!”
龙岩峰直翻白眼:“吃不消找皇上啊,皇上现在富得流油!”
张佳胤:“……”
你这样说皇上,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万历现在确实是富得流油。锦衣卫经营的六合彩生意已经正式扩张到江浙一带了,这种无本生意越做越大,万历当真是财源滚滚,每个月能从锦衣卫那里拿到的分红已然突破二十万两大关,正朝着三十万两一路猪突猛进;御马监经营的球市也是越玩越大了,这种紧张刺激、充满悬念、不到最后一秒钟就不知道胜负谁属的运动风靡全国,就连向来文弱的江浙也不例外,竞相组建自己的足球队,参与到拼杀中去。御马监光是举办球赛的门票收入就超过了以前各种杂七杂八的收入,更别提还可以经营赌场、卖广告啥的。不过彩票和债券目前还没有搞,因为条件尚未具备。可即便是这样,万历每个月也能从这里面分到三十多万两银子,这可比他派矿监、税监四处刮地皮弄得天怒人怨搞到的钱多太多了。
换句话说,仅靠这两项收入,万历一年就有六百多万两白银进账,这可比国库一年的财政收入还要高,说他富得流油,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张佳胤说:“皇上……比较爱财,怕是舍不得在军队身上花这个钱。”
龙岩峰说:“这个包在我身上,我保证能说服他。”
张佳胤说:“那就拜托老弟了!”
龙岩峰笑嘻嘻的说:“好说,好说!”
他可不是光嘴上说说的,立马就写了奏章让锦衣卫————嗯,锦衣卫已经成了他的工具人了————快马加鞭送入京城。整个奏章短短两百来字,核心内容就一句:
我准备用作收复热河上营的主力浙军现在欠饷严重,没啥士气了,打钱!
万历的回复第二天傍晚就到了:
要多少?
龙岩峰:先发一个月的饷,再补一个月的饷。
万历:滚!
话说得虽然不是很客气,但万历还是硬逼着兵部掏钱,自己也掏了一笔,凑了三万两,给浙军发了这个月应该发的饷,还补了一个月的。
浙军年薪十八两,听着吓人,但对于一个年入六百万两白银的人来说,这点小钱还真没放在眼里。三万两,给浙军发一个月,补一个月,都还有一万多两剩余的,于是这些钱便宜了蓟镇其他部队。不过他们没有浙军这么幸运,浙军依旧是戚继光时代形成的老传统,饷银直接由几个最高级的将领直接发放到士兵手里,吴惟忠亲自盯着,不敢有半点克扣————胆敢克扣士兵饷银的话,那是要掉脑袋的,所以浙军上上下下都能拿到足额的饷银。可蓟镇北军士兵就惨了,从总兵到参将再到各级军官,那是层层克扣,雁过拔毛,真正能落到他们手里的,没多少了。
但好歹还是有的,不是吗?
就这一点钱,也让蓟镇上上下下都士气大振,纷纷拍着胸口嗷嗷叫,说朝廷如果能每个月按时发饷,他们能将鞑靼人的脑袋拧下来装尿。
龙岩峰可没心情管这些,得知万历同意拨钱之后他便一心一意的投入到了夏粮收割中去……一百多万亩谷子哟,不抓紧点收割可就来不及种土豆了。
望着那一望无际的、金黄的粟田,他再一次让人开来了畜力收割机……
然后,跟事先排练过似的,无数农民扑到收割机前大叫:“内侍大人,手下留情!”
龙岩峰说:“这个收割起来速度快。”
农民说:“但会打落很多谷子!这谷子不同于小麦,它是很容易掉落的,你的宝贝机器扫过,我们起码要损失半成的粮食!”
龙岩峰简直无语:“哪有这么夸张!一亩田顶多也就损失个十来斤好不好!”
一亩田损失十来斤,四十亩那就得损失四百多斤,这个数字也够吓人的了。
农民显得十分执拗,直接就躺在畜力收割机前,打死也不起来,说什么也不让畜力收割机下田。
龙岩峰实在拿他们没办法,只得叹气,让他们用人力收割。
于是,接下来的十几天,他每天都坐在田埂上,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大群大群的农民顶着烈日在田间挥汗如雨,用剪刀将那一穗穗又粗又长的谷穗剪下来挑回去晒……
当然,农民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在他们眼里,这位种田天才对数字没有半点概念,为了追求一点点的效率居然要冒着损失数百斤粮食的风险上收割机,这让这些视每一粒粮食如生命的农民没法忍。
好在永平府皇庄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那些有田的庄户忙不过来,不是还有好几万尚未分到田的嘛,直接调过来支援,人力资源保证充足。
向日葵也到了收获的时间。农民喜滋滋地将那巨大的花托砍下来放进筐里,一筐筐的挑回晒谷场晒干,准备剥出瓜籽榨油。
与向日葵一起被收获的还有甜高梁。经过近三个月时间的疯长,这些种在不大适宜粮食作物生长的、偏盐碱化的土地上的甜高粱已经长到三米来高,农民挥舞镰刀,顶着烈日挥汗如雨,将它们一丛丛的砍倒,除去叶子,捆成一大捆一大捆的,然后用四轮马车运往榨糖厂出售。榨糖厂将这些高粱杆子用水洗干净,运进榨糖车间,由一些十三四岁的小孩或者老人将它们一根接着一根源源不断地喂进用水磨改装的榨糖机中……
磨盘在水车的带动下昼夜旋转不休,富含甜蜜的汁液的甜高粱茎被喂进来,马上就被压爆,汁液喷涌而出,沿着石槽汩汩流出,流进一个个大桶里。当大桶装满后,就有装汉过来换上空桶,然后将它拎去过滤掉里面的残渣杂质,下锅熬糖……
哦,对了,榨糖厂就建在离堆肥场不远的地方,而堆肥在发酵的时候是会产生大量沼气的。这些沼气入堆肥中的竹管导出,然后与铅管对接,汇入一条成年人胳膊那么粗的铅管中输送到榨糖厂的熬糖车间。熬糖车间点火开始熬糖的时候,正是堆肥场产气的高峰季节,这意味着整个榨糖季节榨糖厂不必买哪怕一捆柴,光是燃料钱就省下了一大笔。
这其实是跟自贡那边学的。
自贡盛产井盐,也产天然气,几千年来,四川人一直在打井,而随着时间推移,浅层的井盐渐渐被采完了,只能继续往深处挖……结果井越挖越深,最后挖出来的可不仅仅是井盐了,还有天然气。聪明的四川人在挖出天然气之后会将井口密封,只留下一根管子将里面的天然气抽出来,然后用浸泡过桐油、不会开裂的毛竹一根根的对接成一条条极长的输气管道,将天然气输送到煮盐作坊里,直接将天然气当成燃料用来煮盐。龙岩峰没这个能耐在榨糖厂附近打出几口气井,但在利用风化煤、骨粉、贝壳粉、牛粪以及枯枝败叶等等东西混合制造堆肥会产生大量沼气这点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产气自然不能跟自贡气井比,但那么多堆肥场产的沼气供应几个榨糖厂,那也是绰绰有余了。
不光熬糖用沼气,龙岩峰两个月前刚在海边建起来的盐厂也用沼气。他那个盐厂建在潮水淹不到的地方,挑来大量干沙倒在地上,积起厚厚一层,营造出上百亩的晒盐场,然后用螺旋泵从海里抽水去将盐田分区块的淹没。沙子渗水是很厉害的,尤其是在夏天,气温又高,盐田里的海水很快就渗漏、蒸发干净,只剩下厚厚的一层盐晶。这个时候盐工就进入盐田去将那层盐晶收集起来运回盐厂用水溶了,过滤掉里面的杂质,待溶液的盐度至饱和了便倒进锅里用沼气煮,产量很高,而且煮出来的盐雪白晶莹,几乎不带任何杂质,更不像一般的海盐那样带着难以去除的苦涩。由于有用不完的沼气,煮盐的成本远低于同行,所以这种质量上佳的海盐价格也相对低廉,极受欢迎。
张佳胤跟着龙岩峰四处转悠,参观着永平府的皇庄、工厂,不止一次被眼前那一幕幕惊得目瞪口呆。龙岩峰现在玩的其实是集约化农业,所有庄户在庄头的带领下齐心协力的播种、挖渠引水、收割,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各顾各的。这种全新的模式爆发出恐怖的威力,让这位蓟辽总督直接就看傻了眼!
张佳胤暗地里对师爷说:“御马监出了个天才啊,有他在,大明的百姓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