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岩峰让他那幽怨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阵恶寒:“老子又不是你老婆,你跟那么紧干嘛?”
裴多多说:“咱们是好兄弟啊!而且你这小子鬼主意出了名的多,我不盯紧一点,你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自己跑了我怎么办?”目光扫过杜松牵着的那匹黄膘马:“咦,这马不错啊!”
龙岩峰说:“不错个屁,比驴还矮的货色!”
裴多多一本正经的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马啊,不是越高大越好的,主要还要看它的奔跑速度和耐力!这黄膘马虽然不甚高大,但骨干精坚,肌肉结实,一看就是耐力十足!”
杜松听得两眼放光,果断撇下龙岩峰,凑到裴多多面前:“公子果然是个识马之人!这匹马乃是我兄长心爱的座骑,跟他的半条命差不多,若非万不得已,我是绝对不舍得卖他的!既然公子如此识货,那就把这匹马卖给你吧!”
裴多多瞪大眼睛:“卖给我?”
杜松快乐的连连点头,那是一种货物积压在手里太久了,终于遇到了买主的快乐:“对啊对啊,保证价钱公道!”
裴多多冷笑一声:“你出去打听打听,本公子看中什么东西,啥时候掏钱买了?”
跟在他身后的一名健壮的仆人说:“我们公子看中什么,向来都是直接往家里搬的,一分钱都不会给!”
杜松面色微变:“你们想强抢?”
裴多多一本正经的说:“爷从来都不强抢,只是直接拿!来人,把这匹黄膘马牵回我的马厩里,我要……”
龙岩峰暗叹:“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也敢明抢,还抢得如此理直气壮,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他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换作别个,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管的,可问题是裴多多这货虽说是个祸害,却是他的好朋友,而杜松这货一根筋,脾气更是暴烈无比,一旦发怒便如火山喷发一般,全然不顾后果!比如说有一次这货在蒙古军队手中吃了亏,咽不下这口恶敢,回头带了几千人马去找蒙古人算账,结果情报工作没做好,扑了个空,费了老大牛鼻子劲也只取得斩首五级的战果,实在没脸见人。这货一怒之下将全军装备一把火烧了,跑去出家当和尚……这么个货,真把他惹毛了可不是闹着玩的,看到他挎着的那把四尺长刀没有?龙岩峰毫不怀疑,如果裴多多这货真动手抢马,杜松会毫不犹豫地拔刀,一刀将这个胖子斩成两截!
为了这个胖子的小命着想,他伸手拦住上前要抢马的仆人,对裴多多说:“那个……裴兄啊,你爹现在也在办正事吧?咱们就收敛一点,别给老人家惹事了。”
裴多多可不是这样想的:“不就是要一匹马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龙岩峰指了指杜松那把四尺长的刀:“问题是这位不是软弱可欺的平民百姓,人家是边军出身,杀人当踩蚂蚁玩,要是给你一刀,那可不妙了!”
裴多多嗤了一声:“他敢?我给个缸他做胆他也没这个胆量!”
龙岩峰只想脱下靴子,用靴底狠狠地抽他的脸……裴乐到底把他惯到了什么地步啊,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看到那个死胖子仍然想把马抢过来,而杜松脸上已经露出几分怒色,握紧了刀柄,他赶紧让人掏出一些钱递给杜松,说:“那个,杜兄,你这匹马我买了!”
杜松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这马,我不卖了!”
龙岩峰一怔:“你刚刚不是说要把这马卖了换路费回延绥吗?怎么突然又不卖了?”
杜松狠狠地往地面唾了一口痰,说:“杜某就算和这匹马一起饿死,也不会把它卖给你们这种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混蛋!”说完牵着那匹黄膘马转身就走。
裴多多勃然大怒:“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次!”
杜松转过头来盯着他,冷冷地说:“杜某有说错吗?”
这家伙不发怒的时候像个憨憨,一发怒,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头随时准备扑上来把人给撕了的猛虎,那气势把裴多多给骇住了,面色发白,两条腿不听话的直哆嗦,作声不得,直到杜松走远了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龙岩峰目送杜松走远,暗暗松了一口气。说真的,他并不是什么胆小怕事的人,但面对这种十五六岁就上战场砍人,手里不知道攒了多少条人命的狠角色,他真的有点儿心里发毛,不到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想跟这种狠角色发生正面冲突。还好,杜松那货傲归傲,但没有傲到一言不合便拔刀砍人的地步,再加上他主动退让,总算是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冲突。
他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可裴多多不满意,很不满意。他拉龙岩峰出来图个什么?还不是为了搞事?现在龙岩峰居然怂了,在他试图挑事的时候息事宁人,这让他十分不满。他一脸不爽的问龙岩峰:“龙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怂了?”
龙岩峰耸耸肩:“我不是怂,我只是不想惹事!”
裴多多说:“那还不是怂!”
龙岩峰说:“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不想莫名其妙地跟一个不要命的愣头青干一架……别鼓着个脸啦,走,逛窖子去!”
裴多多哼了一声:“你自己去吧,我没心情!”说完气咻咻的带着自己的仆人转身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给龙岩峰。
龙岩峰气得牙痒痒的,有点后悔刚刚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这种不知好歹的货色就应该让他跟杜松那个不怕死的家伙起冲突,然后被杜松用铁拳教他做人!
他也没有去挽留那个死胖子,带着自己的仆人径直走开,继续逛街。
“卖码!卖码!”
就在他即将逛到街道尽头的时候,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他遁声望去,只见一棵槐树下,一个留着一把浓须、包着头巾的汉子正在起劲地吆喝着,向路人推销自己的东西。那名管钱的健仆愣了一下,对龙岩峰说:“少爷,这家伙不是刚刚卖了两匹马给你的那位吗?”
龙岩峰仔细一看,还真是那个一开口就满嘴咖喱味的印度哥们。不过现在他那典型的印度头巾已经换成了阿拉伯头巾,卖的马从两匹变成了四匹。
当然,还是马瓦里马。
那哥们还不知道熟人就在附近,还在那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对围着自己的摊子看热闹的老百姓说:“我是从巴格达那边过来的,我的主人是宝石商人,带了一批宝石到大明来贩卖,结果在海上遇上了日本海盗,很多人都被杀了,我的主人也受了伤,宝石也被抢走,等到了北京他就病倒了……然后我们又遭了贼,他仅剩的一点钱也被偷光了,又急又气之下不幸去世,只给我留下这四匹马!现在我已经连饭都吃不起了,只好把这四匹马拿出来卖掉!各拉好心的老爷,请你们发发慈悲,买下这些马,也好让我有路费把主人的骨灰送回巴格达去……”
龙岩峰:“……”
妈的,这番话怎么这么耳熟?
看到围观的老百姓都露出同情之色,他怒从心起,分开人群挤了进去,叫:“好小子,一转眼的功夫你的老家就从德里变成巴格达了是吧?搬家的速度有点快啊!”
那印度哥们正在可劲的忽悠呢,冷不丁的看到龙岩峰闯进来,不禁吓了一跳:这是要砸场子啊!他一激灵,迎了上来,硬是挤出热情的微笑:“哦,我的朋友,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龙岩峰说:“我们不是……”
印度哥们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带着几分哀求之色小声说:“这位公子,行行好,别砸我的摊子,我真的只想筹点路费回家!”
龙岩峰用力扭头,摆脱这货的大手,同样压低声音说:“好小子,敢编鬼话骗我,你有种!”再看看那四匹马,妈的,匹匹毛色光亮,膘肥体壮,比起刚刚卖给他的那两匹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他气得直咬牙:“编故事骗我也就算了,还敢把最糟糕的马卖给我?你有种,真不是一般的有种!”
那几名健仆很有默契地将那印度哥们围在中间,手往腰间一叉,盯着印度哥们,神色不善。
印度哥们冲他连连作揖,陪着笑脸说:“都是为了赚几个钱,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公子包涵。”
龙岩峰说:“把我耍得团团转,还想让我包涵?做梦吧你!”
印度哥们额头冒出冷汗来。他虽然不认识龙岩峰,但是他知道,这京城里权贵多如狗,权贵的子弟更是比狗还多,这些家伙素来是无法无天的,跟他们斗,吃亏的肯定是自己。他苦着脸说:“这位公子,我并非有意欺瞒,我的主人真的是个宝石商人,我们也真的是在海上遇到了日本海盗……”
龙岩峰说:“这些我不管,你刚刚拿次一等的马糊弄我,我很不开心!”
管钱的那名健仆阴森森的说:“我家公子不开心,你这辈子都别想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