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里的新年到了。
玩家头晕脑胀的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时,窗外面正在下雪。漆黑的夜色中星星点点的白缓缓落下,仿佛自带了舒缓厚重的古典背景音乐。
“……啊。”
这绝不是玩家陡然间察觉了日子的流逝,而是她在放任自己没日没夜的沉浸在练级前,谨慎的定了个闹钟,防止自己错过新年许愿。
从公寓步行到目标并盛神社要二十分钟,定好的闹钟在十一点三十分准时响起。
玩家撑着脸颊思索一下,还是恋恋不舍的关闭电脑,给自己盘了个简单的发髻,佩戴上一枚细工花簪,随即一键切换同色新年外观。
是柿红色菊水纹的振袖。
官方每周目首年随机花纹赠送,不用氪。
花了两秒回忆了一下上周目的振袖花纹,玩家像模像样的整理了一下腰间袋带,穿上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玄关处的木屐,踢踏踢踏的出了房门。
……虽然穿着睡衣啪嗒啪嗒的走过去也不是不行,但是事关欧非,还是有点仪式感更好。
虽然下着雪,但前往神社的人一点没少,有玩家这样仪式感十足的穿着和服的,也有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把自己包裹成球的。
通往神社的台阶长的似乎忘不见尽头,绯红的鸟居安静的伫立在中间,等待着信徒的到来。
站在最下方,隐约能听见一声接着一声的厚重钟声,是僧侣计算着时间在敲钟。
木屐踩在石阶上,一步一步,发出清脆规律的响声,玩家不紧不慢的爬着台阶,她给自己预留了两三分钟,心里稳的一批,不需要迈开步子狂奔。
正月第一天许愿,玩家可以自由选择某项属性+10。
错过就没了。
等到玩家走过长长的参道,拜殿前已经排着长长的队伍。
十二点到来,僧侣重重的敲下她第一百零八道钟声。代表俗世一百零八个烦恼的钟声淡去,参拜的队伍终于开始移动。
玩家没有等太久。
排在她前面的人们的愿望似乎都很简单明了,敷衍的摇一下铃、闭一下眼睛就结束。
往钱箱里丢下5日元硬币,抓住彩绳摇铃,轻拍两次手,玩家满怀期待的闭上眼。
【基础属性】
【智力】
【确定】
【你虔诚的双手合十,向神明许下愿望】
【神明聆听了你的愿望】
智力+10
缓缓睁开眼睛,玩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完美。
她许完愿才想起来自己可以先存一个档,如果增加数值不满意就读档再来一遍。
既然得到的数值是最高,那就没必要了。
玩家觉得第二年自己一定能摆脱非洲人气息,彻底变身成一个货真价实的欧洲居民。
她暗暗握了下拳,让开位置给下一个人。
队伍的移动速度瞬间又慢下来。
并盛神社并不小,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许愿墙上密密麻麻的被挂满了小木牌,但并不是全部,还有些游客选择将木牌用红绳挂在那棵大到不可思议的树上。
拿着神官热情塞到自己手里的许愿木牌,玩家在许愿墙和许愿树中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了树。
所以愿望写什么好呢——
属性?
技能?
恋情?
玩家拿着毛笔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周围来许愿的游客陆陆续续的来了走,来来去去之时都忍不住看这女孩一眼。
希望官方良心可以暴涨
结果写了这个。
所以说什么属性、技能、恋爱线之类的,只要官方良心,都不是困难的事情吧。
愿望牌自女孩纤细柔软的指尖发出淡淡荧光,无视重力存在,缓慢的向上升起——然后在半路被伸过来的手直接握住。
“……”
玩家停了一下,侧过头。
出现在视野里的金发青年朝她微微一笑,冰凉的雪花落在阳光般灿烂的发丝上,很快被眼睛里流淌着糖浆般柔软炙热的情绪融化了。
“不怕被别人看到吗?”
“…………在你出现之前,应该是不太会的。”
玩家回答道。
迪诺一下子笑了起来,他并没有将玩家的答案当真,但觉得心情好的无以复加。
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愿望牌。
“要挂到哪个位置?”
仰起脸打量了一下居然还没被红绳木牌和愿望压垮的大树,玩家综合考虑了下附近一圈并没有看见迪诺的属下的情况(这倒不表示他们不在这里),选了个不高不低、相比起来比较空荡荡的位置。
“这里就可以了吗?”迪诺一边踮起脚挂牌子,一边问道,“据说挂的越高愿望视线的可能性越大吧。”
玩家摇了一下头。
“不要紧。”她平静的说道,“这是绝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
迪诺定定的看了女孩一会儿,眼里浮现些微沉醉的惊艳,他不由自主的放软了语气,温声说道:“你在我眼中看起来比星星还要美丽。”
然而魅力满点的玩家毫无波动。
甚至不怎么想笑。
“你又来并盛做什么?”她冷酷的询问道。
“……真是的。”
迪诺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在担心什么?我不过是来看看我可爱的小师弟而已。”
女孩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我不该来看他吗?他是reborn的学生,是九代目看好的继承人,是西西里未来的教父——尽管那孩子尚且一无所知。”
迪诺说话时仍然带着笑。
“我想我总得仔细看看同盟家族未来的领路人,看看他可能会选择的前进方向。”
真奇怪。
加百罗涅原来也有过这样踌躇的时刻么?毕竟他在未来看起来那么坚定且友好,对同盟保持着恰到好处而且毫不犹豫的忠诚。
“那么你看出了什么?”
玩家问道。
这并不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就算不想说实话,随便扯个谎也可以,但迪诺沉默许久,才轻轻的、慎重的给出了答案。
“阿纲是个好孩子。”
头顶的树叶唰唰作响,愿望牌也在轻轻碰撞,风吹过时雪花落下的速度便快了,打着转肆无忌惮地落在人们肩头发梢,覆上薄薄的白。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这像热血少年漫的对话,玩家觉得好笑,故意问:“不担心同盟家族的未来了?”
迪诺静了一瞬。
再开口时他换了个表面上和此时对话毫无关联的话题。
“加百罗涅和幻术师,并不是没有联系。他们告诉我,幻术污染没有无中生有的可能性——那必然是产生污染的幻术师自己的记忆。”
玩家:“……你看见了什么?”
她的眼神一瞬如坚冰覆盖,透着刺骨的寒意。那是从极久远的未来里蔓延到迪诺可以触及的此时此刻的、绵长的光阴。
流淌的岁月绝不是温暖的,那代表着逝去的友人、无法挽回的过去、必然分离的——所有事物。
我看见了未来的你朝我微笑,看见了你许多年后的眉眼;看见了我见你时如被蜜糖浸润的心绪,绵延不绝如冬日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
但迪诺只是微笑。
“师弟他——”
就像是在试探,仿佛全然只是为了打探家族与自己的未来,意义不明的询问道。
“他未来是个非常好的领路人,对吧?”
总觉得好像走到了一条奇奇怪怪的支线,剧情朝着玩家摸不清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游戏有没有周目继承来着?
谨慎的思考了两秒,玩家也不太能确定,她看着迪诺在黑夜与白雪中仍然熠熠生辉的眉眼,心想怎么会是这么年轻呢?
未来的加百罗涅十代目,绝不会如此轻易的将自己的试探放出。
她是这么想着,也漫不经心的这么说了。
“——您很年轻。”
这仿佛是一个奇妙的信号,加百罗涅首领的眉眼立刻愉快的舒展,他执起女孩的手,在葱白似的指尖落下轻轻一吻。
“这么久以来真是辛苦了,真的不考虑来加百罗涅吗?现在的话不算是跳槽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诶?”
迪诺的表情凝固了。
玩家无情的抽回手,仰起脸看了一会儿这个竭力想要表现自己浪漫多情的一面的金发意大利男人,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已经确定这附近肯定埋伏着加百罗涅的家族成员了。
当着罗马里奥的面这样光明正大的撬彭格列墙角真的好吗?
迪诺先生。
不管年轻的时候还是未来,都一样的神经大条啊。
“总之,新年快乐。”
彬彬有礼的弯了弯腰,玩家准备回去休息了。
明天还得继续练级呢。
“确定了沢田同学的器量以后就不会经常过来了吧?还是祝您在并盛过的愉快,迪诺先生。”
木屐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不再像来时那么清脆。路灯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隐约还能听见不远处一阵阵的摇铃声,来神社迎接新一年的人们在欢声大笑,笑声在风里也是模糊的。
迪诺的手插在皮衣口袋里,他安静的注视着女孩头也不回的身影,忽然很想叹气。
“……真丢脸。”
青年微不可闻的抱怨,又无声笑了一下。
木屐的声音踢踢踏踏。
已经过了十二点,但还有不少人在往神社走,玩家慢吞吞的和这些人背道而驰,走远了仿佛还能听见遥遥传来的铃声。
她走下了长长的、长长的台阶,照亮道路的光源从长龙般的纸灯笼变成了路灯,柿红色振袖渡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芒。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属于新年的声音已远了,空旷的街道回荡着玩家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她按照来时的路往公寓走,当前路口要往右边走,然后——
路灯安静的照亮了街道。
也温柔照亮了银发少年青涩俊美的眉眼,以及正嘻嘻哈哈绕着他在跑的三五个小孩子。
大概是因为混血儿很少见,狱寺隼人恰好又长的好看。
所以孩子们对他非常好奇。
玩家有些惊讶。
不知道是在惊讶狱寺隼人没有在公寓里睡觉,还是在惊讶这些孩子的胆子有这么大。
她停下了脚步,思考要不要现在上前去。
受彭格列庇佑的地区,偶尔也会有孩子们上前给彭格列的岚之守护者几朵花的,那是因为家长们告诉他这个看起来凶凶的叔叔在保护他们。
但是就狱寺隼人而言,他会因为好意而害羞,但绝不会因此觉得那些孩子可爱。
但现在是这么久以前,又是新的一个档,说不定年轻的狱寺大人其实蛮喜欢小孩子的呢?
“——滚开!”
银发少年紧紧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斥道。
好吧。
玩家停止了自己的想象。
不可能的。
其实这对他而言已经不算是坏脾气了,但在孩子们看来无疑凶恶的令人害怕,他们惊恐的叫出了声,带着各自的东西一哄而散。
孩子纷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狱寺隼人舒展眉头,他站在路灯下,点着一支烟。
白色的烟气缭缭绕绕,冬季的夜风瑟瑟,少年甚至没有咬住烟嘴,只是沉默的注视着烟雾,翠绿色的眼眸不带什么情绪的放空了。
换言之,他只是在发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