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余沅问纪凛。
纪凛规规矩矩地答：
“比一开始好些了。”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唇色，就像一朵缺乏水分和营养的玫瑰，余沅心疼地说：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本来怀孕期间身体就已经很难受了，还要遭这个罪。”
梁宥眼皮子一跳，就听到纪凛语调软软地答了几句什么，余沅的语气便更心疼了。
两个omega聊得令人插不进话，梁宥乐在其中，在一旁给他们削水果。
这样一来，梁辉仁倒成了一个无人理睬的局外人。
梁辉仁还是第一次被小辈这么不放在眼里，何况还是他原本根本看不上眼的纪凛，一时间有些挂不住面子。
但是，余沅就站在他旁边，而且刚才还因为这个小omega把自己怼了一顿。
为了不忤逆自家omega的意思，梁辉仁权衡利弊，还是决定暂且咽下这口气。
这时，余沅对纪凛说：
“小纪，你愿意跟梁宥结婚吗？”
他这话问得突兀，莫说纪凛愣住了，连梁宥削苹果的手也停下来。
梁宥先是下意识地看了纪凛一眼，见他也是一脸茫然，心中便没有了着落，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然后，梁宥又瞄了一眼梁辉仁的脸色。
令人惊讶的是，梁辉仁虽然没什么高兴和期待的神情，但是已然没有了最初强烈反对的怒意。
梁宥知道，余沅一定是跟梁辉仁说了些什么。
另一边，纪凛听到这个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
余沅依然是温和地笑着，不急不躁：
“小纪，不用紧张，把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就好。”
纪凛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说：
“……我不知道。”
如果，结婚真的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只要他说出“愿意”就可以的话，那么纪凛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然而，他明白，虽然目前看起来余沅对自己的印象不错，但是梁辉仁很明显还是不喜欢自己。
甚至连梁宥的态度，他都是不敢确定的。
纪凛确实喜欢梁宥到了没那么自信的地步，但是不代表他愿意失去自尊。
即使不靠梁家，以他的实力，养活孩子绰绰有余，自己也能活得十分漂亮。
没必要弄得彼此都十分难堪的地步。
余沅看出他在担心什么，宽慰道：
“你不用担心我们的想法，我是绝对支持小宥的选择的。”
说着，他瞥了梁辉仁一眼：
“他父亲也不会再干预你们的事情。”
梁辉仁被老婆当着小辈们的面驳了面子，但却没有说什么，为了配合余沅的话，面色稍霁，不再那么骇人了。
余沅把自己这边的立场表明白了，也知道应该给孩子们一个独处的空间。
于是，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话，就拉着梁辉仁出去了。
病房中只剩下了梁宥和纪凛两个人。
谁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开口，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沉默了很久，纪凛才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梁宥，沅叔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为什么听他的语气，说得好像梁宥非自己不可了的样子。
明明……明明梁宥对自己，更多的是责任所致的无可奈何，不是吗？
梁宥把削好的水果装在碗里，插了一块哈密瓜打算喂给纪凛吃，奈何被躲开了，只好把碗和叉子交给他，让他自己来。
纪凛吃东西的样子很优雅。但是，因为梁宥用的碗和叉子是给小朋友用的款式，上面五彩缤纷地印了许多简笔画，叉子的末端还有一个小公仔的头。
所以，哪怕纪凛的用餐礼仪是照着古代中国有识之士的标准，还是欧洲大陆贵族的礼仪，都不管用了……
此刻在梁宥心中，纪凛就像一只刚刚被驯化了的小狐狸，稍微一不顺意就会炸毛，但是只要好好地哄着，就会把最柔软的地方露出来让你摸摸他。
听到纪凛这么问，梁宥忍住想要摸一摸小狐狸软乎乎的头顶的举动，随口反问道：
“他误会了什么？”
梁宥是真的不觉得余沅有什么误会了的。
恰恰相反，他觉得他爸这次可真的太酷了，连他父亲都被他爸压得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
最强助攻，不过如此。
所以，梁宥的语气也懒洋洋的，不是很正经的样子。
“……”
纪凛被这一下反问噎住了，抬起头有些生气地看着梁宥。
他这一抬头，本来是想控诉梁宥吊儿郎当的态度。
好像整件事情，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认真似的：认真喜欢，认真考虑他们两人之间存在的阻障……
而且，纪凛看到过梁宥和其他omega开玩笑的时候，也是这样漫不经心的。
所以，纪凛是真的不喜欢梁宥这么随意的样子，好像自己和别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即使他这个样子，确实该死的帅气极了。
但是，纪凛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有多可爱，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纪凛吃相优雅，小心翼翼地不让食物的残渣留在自己的脸上，但是再怎么小心翼翼，红心火龙果残余的汁液还是在嘴角缀了一点点。
跟小猫小狗偷吃了红心火龙果后像案发现场一样不同，纪凛现在这样，就像小孩子偷偷涂了大人的胭脂，懵懵懂懂地涂出了一点点，自己还浑然不觉，觉得自己的气场被放大了无数倍。
梁宥忍了又忍，才勉强把嘴角的笑压下去，但是声音却不免带了几分温柔的笑意：
“没有误会。你是我的第一选择，也是我的唯一选择。”
这句话，落在纪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惹得这团血肉极速地跳动。
梁宥深情款款，眼中极尽温柔和认真。
……
纪凛的最后一项检查报告出来了。
信息素是人体内最重要的激素，其调控着整个人的身心，所以要想全面分析后颈腺体受损所带来的影响，必须做多项检查。
而这最后一项，也是最复杂最重要的一项。
医生把检查结果告诉家属时，梁宥、余沅、沈淮岚都在办公室，甚至梁辉仁也不情不愿地跟着余沅来了。
医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
看到院长夫人出现时，他就已经大觉惊讶，看到夫人身后跟着的梁院长时，医生更是差点把手中的鼠标摔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纪凛，不仅是与梁宥关系不一般，或许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才会惊动梁辉仁夫妇。
所以，接下来的话，在说出口时，也变得格外艰难。
但是，这到底是他的工作，提升不得不硬着头皮说：
“根据检查报告，病人的腺体因为受到严重撞击，分泌和调节信息素的功能异常，直接影响了他体内正常的生理环境。”
“由于他已经怀孕，所以情况更加危险，根据产科那边给出的信息，孕期的身体变化，再加上腺体受损的后遗症，会严重影响到生殖腔的孕育胚胎质量……”
“也就是说……孩子有可能出现发育不良、畸形的情况，甚至有流产的风险……”
医生此言一出，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梁辉仁才开口：
“能给出各项风险可能出现的大概几率吗？”
医生摇头，为难地说：
“目前学界还没有足够的研究支撑……而且，您也知道的，孕期omega的体质变化本来就各种各样、因人而异……”
他说的不错，梁辉仁也知道此刻硬让对方估计出几个数值来根本没有意义。
因为，既然情况已经到了需要估计风险的这个地步，就说明，不再存在万全之策。
对于病患家属来说，这是最残忍的事实。
梁宥之前，一直是站在医生的角度看待这种事实，所以，虽然也努力地想把病人医治好，却无法设身处地的体会到家属的痛苦和煎熬。
直到现在，他第一次站在病人家属的位置上，才明白，这种感觉有多难受。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躺在病床上，你却没有办法保他万全。
梁宥问医生，原本低沉性感的声音此刻有些沙哑：
“所以，接下来有哪些方案可以选择？”
“类似的病例中，是否有能够参考的？”
拿掉孩子？还是静观其变？
拿掉孩子，这对纪凛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那么喜欢这个孩子，甚至为其短暂地放弃了自己钟爱的事业，他能够接受的了拥有后再度失去吗？
静观其变，纪凛的身体又会不会受到更大的伤害？如果孩子出生后并不健康，甚至中途流产，身为父母的他们又该如何面对？
梁宥想要尽可能专业地看待这个问题，却发现，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客观理智。
心已经乱了。
在场同样心乱得不行的，还有沈淮岚，他下意识地问了梁宥一句：
“如果孩子真的保不住，你和纪凛……”
梁宥淡淡地说：
“我已经说过了，纪凛是我的第一选择，也是我的唯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