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德元捂着血流不止的半截胳膊,几乎是哭爹喊娘道:“大人饶命,小的这就吩咐人去寻找平阳公主,请大人手下留情啊!”
冯奕收回无尘剑,缓缓归入剑鞘,并不多说,只是再次坐回方才的妆台前,又顺势在许德元断掉的手臂上点了几处穴道。
公主此刻仍旧下落不明,可不能让他流血流死了。
虽血不再流,但那断肢的痛却是实实在在的,许德元疼得脸色惨白一片,身上早也被冷汗浸湿,他几乎站不住,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又是一阵嚎啕哀求。
冯奕毫不在意,只凉凉道:“明日。”
于是许德元半点不敢耽搁,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门,忙寻了心腹去找城里的几家青楼,看看是哪家抓了平阳公主。
许德元有些庆幸,自己平日只要会伺候人的女子,久而久之,不管是谁要进献,都会先送到城中的青楼□□好再送来,否则他现在还真无从找起。
他自然想过派府上亲卫围剿冯奕,刚刚被冯奕挟制的那会儿功夫,许德元看得一清二楚,冯奕如今进气少出气多,仿佛就是硬撑着一口气,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
寡不敌众,许德元想着若是调动全府护卫,必能拿下冯奕。
然而这种念头在他爬出小妾房门的一瞬间便散得无影无踪了。
他出了门,小小的院子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几十个身穿黑衣之人,手持刀剑肃穆而立,个个身带死亡气息。
他再往出走,那几十个黑衣人分出一半跟在他身后,许德元知道,自己但凡出点错,这些人立即会要了自己的命。
他再不敢动什么心思,找到府上的管家,问其近日是否有人送女子进府。
苏管家已然睡下,听到老爷叫门,未及多想便起身开门,看到老爷那截断掉的胳膊后,他直接吓得一屁股倒在地上,一口气差点没回上来。
许德元疼得弯下了腰,有气无力道:“快去打听,近日有谁准备献女入府,现在就将人带来。”
苏管家跟在许德元身边多年,也不是那等蠢笨的,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怕是有人动了不该动的人,且这人很不好惹,端看刺史大人那截断臂就是。
他可是禹州刺史,三品大员啊!
苏管家连外袍都顾不得穿,连忙出去寻他在刺史府上的几个小厮,让他们分头去找那些往日常会送女子入刺史府的人。
自然,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也有两个黑衣人跟在他的身后,监视着他,就像是黑白无常一样。
*
闻人萍奉命暗中调查禹州城有无少女失踪之事,直到一个时辰前才回了下榻的院落。
从红缨口中得知公主失踪与刺史许德元有关,又知冯奕已经去了刺史府,她便也赶了过来。
黑夜中的刺史府邸,庄严又肃穆,就像是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黑豹,然而闻人萍知道,这头黑豹的命脉,已经牢牢握在他家大人手中了。
此次来禹州,明面上只有八个普通护卫扮做长随跟着,可暗中,大人为了公主的安危,可是带了足足一百名训练有素的暗卫。这些暗卫是她亲自锤炼,皆是以一抵百的存在,恐怕公主一寻到,这刺史府就要变天了。
她暗中查下来,这几年禹州城,乃至临近的几个村镇,皆有少女走失的案子,她们的家人苦寻无果,自然会去报官,然而报官之后,几乎都不了了之了,起码闻人萍探查下来,并未查到有失踪少女再次寻到的案子。
她如实禀告给冯奕,冯奕依旧坐在许德元小妾的房中,闻言动也没动,只道:“派人传信给陛下与吏部,尽快定下禹州刺史及一干官员的名单吧。”
闻人萍道:“是,属下遵命。”
禹州城这块大毒瘤,怕是得连根剜起。
只是如何剜,何时剜,只怕一切都得等到公主平安。
*
成娘热情高涨,足足讲授了一个时辰,才打着哈欠走了。
她走后,房门自然被锁了起来,就连窗户也是。
一到了晚上,金美楼开门迎客,令人作呕的声音越来越大,芷兮更是坐立难安。
她也不敢闭眼,索性抱着双腿蹲在床角,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门窗,生怕有人闯了进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总之,门外的莺声浪语渐渐的就听不见,想必时辰已经很晚了。
芷兮揉了揉酸涩肿胀的双眼,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刚想活动活动腿脚,门口传来了说话声。
是成娘的声音。
“奴家本来是想等刺史大人寿辰那日再送过来的,却不想你们倒提前来问了。”
回话的是个男子声音,“咱们也不清楚,只是苏管家吩咐下来,让咱们四处打听打听,有准备了礼物的,现在就送过去。”
说罢又压低声音,“想必刺史大人性急了。”
苏管家是在暗卫的监视下去通知手下的人的,他自然没敢露出一星半点的异常,所以这平日与金美楼对接的男子其实并不清楚刺史府的变故。
来人神色正常,成娘自然也就没有多想,还只当刺史大人那方面的瘾症又犯了,于是她便带着人来了。
成娘打开门,瞧着芷兮憔悴的神色有些不满,“你有福了,现在就能去伺候刺史大人了。”
芷兮闻言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主要是她刚听完成娘的“教导”,直到现在胃里仍旧有些犯恶心,一想到马上要见到刺史,且她也说不清那许刺史是否会信她是公主。
芷兮半辈子长在深宫,对付那些后宫之人暗地里波谲云诡的手段,她不在话下。
且她到底是公主,别人为难也不敢太过了去。
但现在的情况却大不相同。
在这里,无人识她公主身份,又面对的是实打实的危险,她若是像闻人萍一样拥有一身骇人武艺,自可打出刺史府去,但她没有,所以硬来是不行的。
那就只能智取,可这些人抓她不为别的,只为了满足许德元那肮脏龌龊的癖好,那她能如何智取?
唯一的可能便是亮出自己公主身份,可万一许德元丧心病狂,连公主也不放过呢?
她不愚蠢,成娘等人的手段如此熟练,显然在她之前已经有不少无辜少女落入他们掌心了,可刺史府有限,他不可能无止境的将这些女子纳为姬妾。
他更不敢将这些无辜少女放出去。
那么那些可怜女子的下场又是如何?
芷兮光是想一想都觉得遍体生寒,一想到原本过几日才要面对的险境提前,她小脸更是惨白如纸。
成娘对那男子道:“且等等吧,奴家先替她打扮一番。”
因苏管家催的紧,那男子便道:“不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刺史大人的喜好。”
他就爱看美人虚弱不堪的样子,如今这姑娘双眼赤红,眼下乌青,倒更合刺史大人的心意了。
成娘想想也是,便免了替她梳妆的功夫,只是想着伺候人的功夫还没教完,便又去寻了一颗药。
那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药,芷兮下意识的就要躲避,却敌不过男子的大力。
那男子只不过在她下颔一捏就芷兮就吃不了痛张嘴,那药就滑进了她的喉咙。
这一刻,芷兮感到了深深的绝望,即便是父皇赐她嫁给冯奕时,她也不曾如此绝望。
她是个医者,知道这药,是没有其他药能化解的。
这药一下肚,她估计有再好的计谋,也使不出来了。
芷兮因绝望而陷入失神,再回过神时,人已经被带到了一辆马车上,马车的六个面被封的死死的,连一个缝隙都找不到。
身体的感觉已经越来越明显,芷兮弓着腰蜷缩在底板上,将胳膊放入口中,狠狠的咬了一口,疼痛让她暂时清醒了些。
然而这清醒不过维持了片刻,几息之间,芷兮再次感到了万蚁在她身上肆虐的感觉,她是绝不能允许自己的身子被人玷污的,但她抗拒不了这种药。
要自杀吗?成娘在她发上别了一根簪子,或许有用。
这样的念头刚一起,她就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没了力气,刚刚还能将手腕放入口中,现在就是连动一下都不能了。
芷兮只好开始咬自己的舌头,很快,她的嘴巴里满是血腥味,但没过多久,她连咬舌头都做不到了。
她的神智还是清醒的,清醒的感知身体的一切变化,但就是动不了。
马车在摇晃了约摸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随即有人在车外说话,“这是最后一个了,小的已经遣人问了,再没有其他人近日预备……”
说话的人是刺史府的苏管家,他看着眼前眉眼凌厉的少女,不敢将礼物两个字说出口。
他不知道这伙人的来历,但看刺史大人断了一臂,又吓成那样,他自然知道这次怕是踢到了铁板,想要孝敬刺史的人怕是抓了不该抓的人。
只是大半夜过去了,他们问了往日给刺史府送人的那几家青楼,只有五家备好了人。
好在平日里要送人进来,都要先经了城里的几家青楼,否则还真不好找。
前几个都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这最后一个若还不是,可就完了。
芷兮听见有人回道:“打开车门。”
她原本已经死心闭上的双眼倏然一睁,这是,闻人萍的声音吗?
门被打开,外头火把的亮光照了进来,车上跳上来一人,她一见车内躺着的女子,几乎要哭出来,“公主!”
外头的王奇听见她这一声惊呼,忙一溜烟跑去通知正在“审问”许德元的冯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