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心里一跳,心说三阿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他打量三阿哥脸色,见他果然面露怀疑,谨慎措辞道:“三哥什么意思?”
三阿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你说!这画是不是潇湘居士画的?!!”
胤祚:“你怎么会这么想,作者名单上可没有潇湘居士的名字?”
“我还想问你呢,怎么作者名字里没写潇湘居士?”三阿哥听了这话脸就是一黑,“潇湘居士画技细腻特殊,我时常研究他的画,一眼就能瞧出来。你蒙旁人也就罢了,想蒙我却是万万不能。这本书是你写的,但插图很不少,你不写他名字,难不成想吞他功劳?”
胤祚:“”
胤祚松了口气,没联想到黛玉就好。他拉着三阿哥坐下:“三哥你别激动,听我说啊。”
三阿哥顺势坐下,气哼哼道:“你倒是说。”
他心里也知道胤祚应该不是吞功劳的人,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胤祚眼睛一转,瞎扯道:“不是我不叫潇湘居士署名,实在是她自己不愿意。”
三阿哥:“胡说!这么好的事儿,他怎么会不愿意?”
胤祚叹气:“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潇湘居士十分坚持,只道替我画插图可以,但不能叫人知道。我原先不明白,后来才想通了,大约像潇湘居士这样的才子心性总是格外骄傲,对自己的作品也有追求。她替我画插图是碍于双方情谊,但在她看来真正值得署名的作品只有连环画这样的文学著作吧。”
胤祚在心里给黛玉道了个歉。继续道:“三哥也是才华横溢之人,若叫你用写诗歌的笔给人写广告词,你愿意叫人知道吗?”
三阿哥摇头:不愿意。
如此便说得通了,三阿哥脸色稍霁。
胤祚吐出一口气,心慢慢落了下来,但没等彻底落地,就见三阿哥哼笑一声,说:“潇湘居士是六弟妹吧?”
胤祚:“!!!!!”
胤祚战术后仰,吓得双下巴都快出来了:“你胡说什么?!”
三阿哥这回是准备好才上门的,这会儿可是有理有据:“这本医书是你在承德写的,插画嵌在每一页文字之中,必是你写完后才予她在书页上作画,但你才从承德回来没多久,这本书是回来次日就到了汗阿玛手里,潇湘居士便是速度再快,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画出这么多画。除非她跟着你去了承德,插图的笔墨颜色也证实了这一点。”
胤祚:“”
三阿哥:“你身边最会作画的就是六弟妹,上次我看见了她的画稿,和潇湘居士有几分相像,如今想来不是我的错觉,也不是六弟妹得了潇湘居士指点,而是她自己就是潇湘居士吧?”
“不是!”胤祚斩钉截铁,“你怎么会这么想,福晋只是闺阁女子,怎么可能是潇湘居士,也太荒谬了!这画确实是在承德作的,但不是福晋。”
“哦!”三阿哥往椅子上一靠,老神在在,“那是谁,你叫出来我瞧瞧。”
胤祚:瞧瞧是假,试试才是真吧?
他身边除了黛玉真没会素描的人,叫三阿哥一试必定露馅。
胤祚懊恼自己百密一疏,万万没想到三阿哥这么厉害,连画画笔法和笔墨颜色都能分辩出不同,这就是粉丝的战斗力吗?
情急之下他只能胡说:“她已经走了,实不相瞒,这人确实是潇湘居士,她出去游玩,半路和我们相遇,然后受我所邀去承德帮我画插画,画完后就继续游玩去了。”
三阿哥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相信了,然而挣扎过后却只是冷笑一声:“傻子才信你的鬼话!”
胤祚:“”
二人对视一眼,胤祚见三阿哥目露笃定,心里便是一叹,知道这回瞒不住了,三阿哥已经认定黛玉就是潇湘居士。
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
三阿哥也知道胤祚不会承认,故而不再追问,只捂着胸口道:“是谁跟我说六弟妹讨厌潇湘居士的来着?”
对了,是福晋!
福晋定是听六弟妹说的!好么,这两口子合起来糊弄他,亏他一直信以为真,还真心实意替潇湘居士不平,死活瞧不上六弟妹,原来都是骗人的。
好气哦!
不,六弟妹只是闺阁女子,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必定是六弟指使的!
就是这样!
替偶像开脱完毕,三阿哥理直气壮把所有怨气发在胤祚身上,怒发冲冠道:“你个骗子!”
胤祚:“我听不懂三哥的话,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他真的没有骗过三阿哥哦~他可从没说过潇湘居士是谁不是谁,三阿哥问起向来只是推脱,一切都是三阿哥自己脑补的。黛玉也没说过讨厌潇湘居士,只是在妯娌们夸潇湘居士的时候没好意思插话,然后就被误会了,这怎么能怪他呢是不是?
胤祚毫无心理负担,三阿哥只觉得心痛难忍,他到底错过了多少机会啊!要是早知道潇湘居士就是六弟妹,他便是不能要手稿、要签名,也可以看看潇湘居士长什么样啊!
天知道他和六弟妹碰过几回面,但碍于男女之别,压根没往脸上瞧过几眼,到想在都想不起来长什么样,只记得倒是极秀美的。
早知道三阿哥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不能想,一想就觉得心痛,那可是他心心念念的偶像啊!
再想到宫廷里大伯和弟妹碰面的机会并不多,不见几年时间就见了那么廖廖几回,下回见面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眼瞧着就要各自出宫建府,到时便会更难碰面,或许这辈子再也不能亲眼瞧瞧偶像,三阿哥便觉得更心痛了。
好生遗憾啊!三阿哥恨不得捶胸顿足。
胤祚目瞪狗呆看着这一幕:“三哥”
三阿哥怒道:“骗子不要和我说话!”
胤祚:“”
胤祚闭嘴了。
三阿哥自个儿发了会儿疯,胤祚只能默默地看着,不敢说也不敢问,生怕又引火烧身。
好在三阿哥有了猜测后,心里已经翻江倒海许久,今儿都是第三天了,再多遗憾后悔和不敢置信都消磨得差不多了,故而只是在确认了心中的猜测后稍微失态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
哦,或许也不能说正常,反正胤祚瞧着他那样子,还是不大敢说话。
三阿哥淡淡一笑:“你骗了我这么长时间,得补偿我。”
胤祚小鸡啄米般点头,不敢再跟他争辩骗不骗的问题。
三阿哥说:“没别的,我只要潇湘居士的亲笔画和签名。”
说来可怜,这两样算是三阿哥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了。别看潇湘居士的画印刷发行都得从他手里过,但那原稿用完之后是要还给胤祚的!
胤祚态度十分强硬,三阿哥曾经试过耍赖扣着手稿不还,然后胤祚干脆不提供后头的稿子了,三阿哥也是犹豫纠结许久,才在看新稿和留下亲笔手稿之间艰难地选择了前者。
三阿哥学会素描后还试过临摹潇湘居士的画,把赝品给胤祚,原稿自己留下。没想到被认出来找上门来。
当初三阿哥还奇怪呢,怎么胤祚当时没认出来,过了几天才找上门?他于画画一道也没那么高的素养,能分辩出来他临摹的画吧?后来才明白,他必是把那画拿去给潇湘居士本人看过才被发现的。
想明白这个,三阿哥就更觉得奇怪了。潇湘居士的画稿固然珍贵,但也不是稀世珍宝吧,怎的胤祚这般看重,他这般苦求都不肯给一幅呢?
一则胤祚向来大方,对此事的处理不符合他一贯作风,再则三阿哥观察许久,并未发现胤祚拿潇湘居士手稿谋求什么利益,仿佛他留着那么多原稿没什么目的,只是不想给旁人似的。
当初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如今知道潇湘居士的身份,一切就恍然大悟了。
感情潇湘居士是个闺阁女子!难怪啊,女子的手迹的确不能随便给外男。
三阿哥说:“你若早些告诉我,我也不叫你为难,但我盼着潇湘居士的手稿和签名许多年,如今已然成了执念,必然不能放弃!”
胤祚:好家伙,怪我咯?
三阿哥:“你只管放心,我知道轻重,拿到手稿只管自己看,必定不会外传,也不会告知其他人内情。决不会叫弟妹名声有损!”
胤祚叹了口气,三阿哥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再不答应就显得他和黛玉不近人情了。但此事不是小事,他不能自己作主,故而只道:“等我问问再说。”
三阿哥诧异地看了胤祚一眼,仿佛奇怪胤祚怎么什么都问福晋,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不能自己作主么?反正他没有什么事都问福晋的习惯,即便要福晋手稿又怎么了,他若是答应了,福晋还能驳了面子不成?
但一想胤祚的福晋是谁,三阿哥又坦然了。是了,那可不是一般人,而是潇湘居士,对她尊敬些是应该的。
三阿哥不仅不觉得麻烦,反而殷切叮嘱:“好好说,她要是不愿意”
想到那个可能,三阿哥就觉得心痛,犹豫片刻还是咬牙道:“若她不愿意就罢了,不必勉强。”
胤祚:“”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
三阿哥不仅有两副面孔,而且其中一副超凶,于是他恶狠狠对胤祚道:“你别耍花样啊,要是你故意不跟潇湘居士提,或者引诱她不给我,叫我知道了哼哼!”
胤祚:我好怕怕啊!
看在三阿哥已经快疯魔的份上,胤祚没和他计较,只是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唾沫溅我脸上了。”
三阿哥:“”
宫人绞了帕子递给胤祚,胤祚慢条斯理擦脸,书房一时陷入寂静。
胤祚瞧三阿哥终于冷静下来了,心里满意,正要开口说话,书房门又被敲响。
胤祚抬声道:“进来。”
小太监推门进来,说:“回爷的话,四公主来了。”
“是来找福晋吗?”胤祚看了三阿哥一眼,说,“请四公主去正院吧。”
小太监身子躬得更深了:“四公主想见您。”
胤祚愣了愣,四公主和他在一些事上心照不宣,但除了有大事要事,素日并不提起,也极少相见,便是见面,也多在女医学院,今儿怎么找过来了?
想来是有大事,胤祚道:“请四姐姐进来吧。”
他亲自起身去迎四公主,余光却瞥向三阿哥——他这边有事,三阿哥该离开了吧?
没想到三阿哥不仅没有离开的意思,反正整了整衣袍,一副要和胤祚一起见客的打算,迎上胤祚的目光,他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刚想起来,四妹妹和六弟妹是闺中好友,不知她知不知道六弟妹的另一个身份?”
胤祚:“我会尽力劝潇湘居士给你手稿和签名。”
三阿哥斜眼看他:“当真?”
“当真当真!”胤祚不耐烦地推他,“快走吧你!”
三阿哥被推的踉跄一下,气哼哼道:“你这是不敬兄长!”
胤祚叉腰:“还想不想要画稿和签名了?”
三阿哥一下就蔫了,伸出右手小拇指:“那咱们拉勾,你这回一定不能哄我。”
胤祚一巴掌呼到他手上:“你今年三岁吗?”
三阿哥没得到想要的承诺,到底有些不甘,被胤祚搂着脖子半推着往外走,嘴上还在絮絮叨叨。
四公主随着小太监进来,迎面便瞧见这一幕,恍惚间还听说“六弟妹”“潇湘居士”之类,奇道:“你们俩干什么呢?”
胤祚:“”
胤祚给了三阿哥一个死亡眼神,大有要敢乱说就叫你好看的意思。
三阿哥打了个哆嗦,脱口道:“我听说六弟妹师承潇湘居士,想请她帮忙引荐一二。”
“林妹妹拜了潇湘居士为师?”四公主先是一愣,然后打趣三阿哥道:“我原以为潇湘居士除了六弟谁都不愿意见,原来只是不待见你啊?那你来问林妹妹岂非白费心思,若潇湘居士不愿意见你,六弟说话不顶用,林妹妹也未必能劝服。”
胤祚连忙接口:“就是就是,还是四姐姐明白!”
三阿哥被四公主打趣也不在意,反而心里呵呵一笑。他不曾见过六弟妹也就罢了,可四公主时常和六弟妹接触,还不是到现在都没发现六弟妹另一个身份。
说他糊涂?三阿哥觉得四公主长着一副聪明相,其实才是真糊涂。
他自然不知道,正是因为他和黛玉极少见面,胤祚和黛玉没有防范,这才不小心露出了破绽,也是没想到三阿哥在潇湘居士的事上这么敏锐的缘故。而四公主时常和黛玉见面,胤祚和黛玉心生警惕,自然会格外防范。加上四公主于书画一道不算精通,对潇湘居士也没有那么痴迷,自然不容易发现。
三阿哥不知道这些,自觉比四公主聪明敏锐,最后是挺胸抬头跟个斗胜的公鸡一样骄傲地离开的。
四公主:“他没事吧?”瞧着不大正常。
胤祚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啊。
“四姐姐有什么事找我?”
四公主回神,看了看周围的宫人,说:“去书房说吧。”
二人到书房各自落座,四公主抿了口茶,这才道:“你最近不在京城不知道,女医学院去年招收的这批学生里头有几个和其他人不同。”
“哦?”胤祚来了兴致,女医学院如今也算迈上了正轨,教学有斯隆顿女士、太医和上一届优秀学生,俗务有专人管理,胤祚已经差不多抽身出来了。
他如今还是女医学院的院长,但自打去年离京去了承德,学院的事便极少过问,还真不知这批学生有什么特殊。
既然四公主特意跑这一趟,必然不会是一般问题,胤祚问:“怎么不同?”
四公主道:“有一个姑娘叫陈令仪,我原听说她极聪明,记性极好,更难得的是心性坚毅,学院对她极为重视,打算培养成第二个黄君如,可是入学这么久,她成绩只是一般,我打听过了,她读书算是努力,书本上的知识也都记着,笔试成绩向来不错,但只要动手极容易出差错。”
实在可惜,女医对动手能力要求十分高,理论知识再丰富,治不好病人又有什么用呢?
胤祚皱了皱眉,动手能力这个真的没法子,人的天赋不同,有的人手就是不够灵巧沉稳,怎么练都不中用。
“未必全然没有法子,她可以不做剖腹产,只专注研究带下病;或者不做大夫,在学院做个先生也成。”
四公主叹了一声:“我原也是这么想的,不论治带下病还是做先生,未必没有发展前途,只是陈令仪不愿意,她说喜欢学数学。”
胤祚愣了一下,然后眼睛倏地就亮了:“她学的好吗?”
“很不错,她学数学的天赋比医理强多了!”四公主也不由笑了出来,说,“我还问了一下旁人,这才知道女医里头真是藏龙卧虎,有陈令仪这种喜欢数学的,有喜欢物理的,还有爱读四书五经经史子义的,我一一问过,都有些天赋,而且颇有毅力,学医之余还挤出时间学这些东西,假以时日,必能学有所成。”
“若有机会好好学,她们日后必定能有一番成就?”胤祚眼睛更亮了,“兴趣是最好的先生,她们既有天赋,又有兴趣,浪费了倒是可惜。”
“是啊,”四公主一叹,“她们是我们的学生,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知道了,总不能放着不管。”
二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忧心,但眼睛一个比一个亮。
综合性女子学校,这不就来了吗?
温水煮青蛙,如今是时候添点柴火给水升升温了。
二人达成共识,便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
四公主说:“我听说学院里有一个姓贾的姑娘,跟你有点关系?”
学院里跟胤祚有关系且姓贾的姑娘只有那一个:“贾探春?”
四公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几个月不在京城还记得人家名字,你和她关系不错?”
胤祚没察觉四公主话中深意,只摇了摇头:“她是福晋娘家姐妹,也是闺中好友,她自己考进学院去的,与我和福晋无关,我们只是事后叫人略照顾一些罢了。她怎么了?”
四公主听闻黛玉也知道此事,便放下了心,道:“她倒是个有本事的,在管事上很有一手,我想着问问你她为人如何,若是可用便叫她帮着管着些学院的事。”
胤祚笑道:“这你只管放心,她向来能干,性情也爽朗大方,从前在家也是管家管惯了的,上上下下没有不夸的。哦,对了,她原是荣国公家的姑娘。”
四公主还真不知道,她事情多的很,这点小事并没有太上心,如今听胤祚这么一说,也不由心疼探春:“挺好一姑娘。”
是啊!
胤祚说:“能跟在四姐姐身边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四公主摆摆手,她只是想叫探春帮着管些学院的事,但她自己还是把更多精力放在工厂上,她掌管的以女子为主要劳动力的工厂一再扩张,如今也有几十个了,并没有太多精力在学院,自然也不能把探春带在身边教导。
“不过我倒是听说,这姑娘喜事将近了。”
胤祚“哦?”了一声:“怎么说?”
四公主笑道:“你还不知道呢?她和柳湘莲两情相悦,已经开始谈婚论嫁啦!”
胤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