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
办案人员和酒吧安保,总共十来人,围成了个大圈。
裴祈就盘腿坐在他们中间。
他低垂着头,头发乱得不像话,遮挡着眼睛。
垂在身侧的双手里,紧紧握着玻璃片。
浑身上下,血迹斑斑。
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苏闵婕一颗心急速下坠。
“你们把他怎么了?”
她听见自己阴沉地问。
有人回答她说:“不是我们把他怎么了,是他把我们的人打伤了好几个!他身上的伤都是他自己弄,和我们可没关系!开玩笑,疯子杀人又不犯法,我们可不敢惹!”
‘疯子’二个字,又一次的刺痛了苏闵婕。
她目光刀子一样,“你们都下去。”
“小姐,他很危险的,还是等精神病院的人来吧。”
“滚!”
苏闵婕从来没因为任何一件事而气到浑身发抖。
那些人没敢走开,只是退开了些,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苏闵婕目光一直在裴祈身上。
这么近的距离,他明明听到了她的声音,可他一点没动。
他像是已经……感知不到她了。
想着那个只要她在,他就像朵向日葵似的,永远面向着她的裴祈……苏闵婕心里狠狠一痛。
“裴祈。”
她走近,他将玻璃片握得更紧。
血一下流出来。
“裴祈!”
苏闵婕惊得提高了声音:“我的声音你也听不出来了吗?你抬起头来,你看看我是谁?!”
裴祈这时怔了怔,很慢很慢地抬起头来,和她目光相对。
苏闵婕看到了他的眼睛。
漆黑,空洞,冰冷,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是我。”
苏闵婕脱了高跟鞋,赤脚走到他面前,弯腰摸一摸他的脸。
“没关系,我不怪你……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那眼睛极轻地动了动,像是有太阳光照进了黑暗里。
下一瞬,裴祈突然往后仰倒在地。
像是耗尽了电量。
像是终于等到要等的人……
……
医院。
已经过去三个小时。
裴祈还没醒来,医生说是情绪过激引起的应激性昏厥,这会儿不醒,是因为饮酒过度。
江佐找到苏闵婕。
“裴祈在打人之前,喝了一整瓶烈酒。”
“另外,监控显示,是那个女人强拉他在先……”
“几名伤者的诉求主要是赔偿,警局那边要求人醒后配合做笔录,以及做精神鉴定。”
苏闵婕没什么表情,“苏闵辰人在哪里?”
“伤者那边,是他在积极谈赔偿问题。”
江佐推一推眼镜,又说:“你也别太生气……苏闵辰说了,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想帮裴祈恢复记忆。”
“只要伤者放弃起诉,应该没问题。你要实在不想让他做精神鉴定,我来解决。”
苏闵婕用力揉了揉眉心,“如果鉴定精神有问题会怎么样?”
江佐:“强制治疗,以及追究监护人的责任。”
“我知道了,谢谢你。”
“苏……”
苏闵婕直接打断江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可以解决。今天谢谢你了,先回去吧。”
江佐用力抿了抿唇,又沉沉看了眼裴祈,转身离去。
傻子尚可救赎,疯子呢?
应该无药可救了吧。
苏闵婕守到半夜,裴祈还是没醒。
她慌的不行,顾不上这是休息时间,电话打给裴祈的心理医生刘夏。
刘夏听完她的描述,轻叹了一声。
“怎么能让他去酒吧那样的地方呢?还喝了那么多酒……”
“对不起……”苏闵婕按住额头,又一次的想弄死苏闵辰算了。
刘夏道:“我记得我上一次和你谈过,怀疑他还在持续分离出一些不成熟的人格。我导师曾经研究过类似案例,一旦其中任何一个人格健全起来,那将是致命的,完全不可控的。”
“希望,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带他回来吧,我需要和他面对面交流。”
“好。”苏闵婕挂断电话,心里仍然懊恼的不行。
她坐在床边,将裴祈裹着纱布的手捧起来。
“对不起……”
她最讨厌说对不起三个字。
可现在,好像只有这三个字可以表达心情。
她以为可以保护好他的。
又或者,在她心里,从来都不想承认,裴祈真的成了需要人保护的傻子……
突然,裴祈猛烈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极其痛苦又愤怒的哼哼声。
苏闵婕用力拍他的脸,“裴祈!醒来!睁开眼睛!”
拍了大概有十几下,裴祈才停下来。
他没有马上睁开眼睛,很用力地呼吸着,脸色惨白,浓眉深蹙,脸上全是汗,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
苏闵婕心疼的发麻,继续拍打他的脸。
“裴祈,你看看我。”
喊了好几声,裴祈才缓慢睁开眼睛,清黑的眸子里,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像是累到了极致,有些空。
苏闵婕的心也很空,她近乎哽咽。
“不认识我了么?”
“我是谁?”
“裴祈!我是谁?!”
裴祈盯着她,又看了好几秒。
他缓缓闭上眼睛,干燥苍白的嘴唇动了动。
“苏苏……”
苏闵婕眼泪瞬间滴落下来。
下一秒,仿佛想起什么,裴祈突然又睁眼。
他虚弱地看着她,手抬起来,无力又固执地抓住她。
仿佛终于安心,他再次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苏闵婕头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失而复得。
……
裴祈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阳光洒进病房里,安安静静的。
他侧头一看,苏闵婕就趴在枕头边。
隐隐约约地,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只是,躺病床上的人,似乎应该是她。
但这一刻的苏苏,好软哦。
头发软软的,脸也软软的。
他没克制住,指尖轻轻碰一碰,触感细腻而熟悉。
他心跳狂乱。
苏闵婕立即就醒来,“裴祈!”
“还认识我吗?”她紧张地看着他问。
裴祈懵懵地,咧开嘴:“你是苏苏呀!”
他怎么可能把她忘记。
苏闵婕松了口气,“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裴祈笨笨地动了动,“头……好像有点儿疼。”
喝一整瓶人头马能不疼吗?
苏闵婕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傻子吗?不知道那种地方不能去吗?不知道你不能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