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守在门口,脑袋探来探去,看见许令姜,一下子窜出来,“姑姑,皇叔的手动了一下。”
许令姜闻言,快步走进房间。榻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她慢慢走过去,坐在榻边,直到青莲与云翼归来才起身。
走出房间,许令姜看着小皇帝站在那里,身边跟着三小只,她蹲下身子抱住他。
“夜深了,该入寝了。姑姑交代完事就去守着你,好吗?”
小皇帝点头,带着三小只走进偏房,爬上床榻。
“老先生与顾太傅派人来说,他们那里已安排妥当。叶将军已在府外,由王爷亲军护送陛下回宫。”
“王府也有守备军守着,姑娘……”
“我送陛下回宫,让柳琴与扬琴先入宫,近身侍奉陛下的人都要从清漪园与王府里挑,必须是知根知底的人,家中人也要派人照看,不得有差错。”
许令姜抬头看向天空,薄云遮挡住天边的圆月,只留下朦胧的光圈。
她走向偏房,看见榻上的小皇帝与三小只蜷缩在一起,示意云抱起小皇帝。
出了王府,直接上了马车。众人在亲军的护送下,进入皇宫,安顿好小皇帝。
许令姜亲自绕了寝殿好几圈,又走进正殿,脸色阴沉地看着今夜被选来侍奉的人。她板着脸,眼神冷厉,不动声色地震慑着殿内的人,又将身边的暗卫留下,就算如此,她也不能完全放下心。
屋檐下亮起几盏灯笼,她独自守在寝殿外。
风声悠悠,吹动衣袍。
白莲走过来,手中端着一碗粥,“姑娘,吃点东西。不吃不眠,身子会受不了的。从北阳城来时,你就没有好好歇息过,王爷醒来会心疼的。”
“吃不下,夏莲与冬莲可有说何时归来。”
“三日后,玲珑与璇玑派来一批人,补上京城的空缺。此次宫内宫外的人都折了大半,也暴露了很多暗桩。”
许令姜点头,她知道如今的形势严峻,不止是京城的,边关的处境也不好。
小皇帝不能有事,大将军也不能有事。两人都是大宣的支柱,绝对不能有差错。
许令姜仰头长叹了一口气。
明月西沉,旭阳东升。
许令姜眯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醒来,看着眉头紧皱起来的青莲,欲言又止。她知道身边人的担忧,可心静不下来,怎能安歇?
寝殿内,小皇帝穿着龙袍,在安王与端王的带领下上了早朝。
许令姜见众人远去,起身离开寝殿。她走在甬道,抬头看见红墙,很高很高。
慈宁殿,太皇太后坐在正殿,许令姜缓缓走进。
这位历经四位皇帝的太皇太后,是这世间上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可如今却一身素衣坐在那里,宛如一个石像,纹丝不动。从拥有无上的权力到被囚禁在此,只不过是几年的时光。
许令姜望着这位暮气沉沉的老人,心中只有凄凉。她已经释怀当年之事了,或者说她想通了其实自己没资格去怪罪任何人。
她如今对太皇太后只有一丝感激,即使太皇太后对希询好是因为血脉,可她仍然感谢太皇太后能在李丞相与希询中选择希询。
“这次多谢太皇太后的出手,才能让陛下免遭毒手。”
“陛下是我的孙儿,祖母救孙儿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好谢的呢?”太皇太后淡然说着,抬眼望向许令姜,又道:“阿棋,你真的很让我惊喜,短短几年便能在宫中安插这么多人,不愧是……”
许令姜不想从这些人嘴里听到霍家,直接开口打断:“我真的不是霍家人。”
“……不愧是槿儿与桓儿一同教过的。”太皇太后微愣,随即就反应过来,但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太皇太后也很厉害,我一直没能成功在董太妃身边安插人手,可太皇太后做到了。”
“机缘巧合罢了,那个小太监一直记得我的恩情,设计入了董太妃的眼,暗地里蛰伏多年,如今是报答了我,可也丧了命。”
太皇太后的声音有些悲哀,更多的是沧桑。
“无论如何,他是有功的,该有的赏赐都会给的。太皇太后如今只需颐养天年,往后不再摄政或参与朝廷事务的话,该有的体面还是有的。”
“权势我有过了,也不是很好。有句话还是要说的……你别怨晋阳,她是真的被我欺骗了,不管怎样,她是真心疼过你的,她无儿无女,只真心疼爱过你。”
太皇太后露出慈祥的笑容,好像真的看开了,只是想弥补一下过错。
许令姜点头,起身离开。
太皇太后的笑容没来得及收起,她直接转头看向安竹,“去与他说,她松懈了些,至少不那么抗拒霍家了。”
安竹点头,缓缓退下。
慈安宫的牌匾高挂,宫门被铁链锁住。
许令姜看着那扇门,眼里满是恨意。
青莲见许令姜在此处停留许久,开口道:“姑娘要进去吗?”
“我想杀了她。”
“姑娘忍住。”
许令姜闻言转身离去,她怕再不走就真的进去把人杀了,这几日她一直忍着,忍着不去动手。
回到寝殿正巧赶上早朝结束,她陪着小希询用了早膳,好生安慰一顿才脱身离开。
甬道上,许令姜转身看向青莲,“青莲,你留下来,我不太放心。”
“姑娘,你呢?”
“有白莲与春莲在,夏莲与冬莲过几日就到了,届时你再回来,换成冬莲守在陛下的身边。”
青莲见状,独自返回。
许令姜踏出宫门,看见安王与端王,她走上前俯身行礼。
安王与端王也跟着行礼,“皇嫂。”
“两位王爷说早了,等日后再喊吧。”
安王道:“迟早的事,我们送皇嫂回去吧,随便看一下皇兄。”
“也好,我有事同你们商议。”
王府被重兵围住,四下再无他人。
许令姜来到房间,屋内很安静,只有平稳的气息声。她轻轻地走过去,坐在榻边,嘴巴不停地动着,声音很轻,不知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她缓缓放下苏正则的手,掖好被角才起身离开。门关上的那一刻,苏正则的眼睫动了一下。
许令姜缓步走到正厅,瞥见一旁的谢致远与贺忆昔。她愣了一下,看着谢致远阴沉的脸色,默不作声。
谢致远压着怒火,呵斥道:“几日不吃不眠,这样下去,王爷未醒,你便倒下了。到时谁来护着陛下,谁能命令那些亲军与守备军?”
许令姜不作回应,过了许久,她哑声问了一句:“书院与其他人都没事吧?我如今抽不出空闲去看。”
“书院有你秦师姐与孙师兄,不必担心。侯府,叶府还有几家都没事,你先歇息一晚。”
谢致远见她开口便问他人,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气得要骂人,可又舍不得,只能放轻声音。
贺忆昔将小静姝递给嬷嬷,走过来,担忧地看向许令姜,“令姜,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张憔悴苍白的脸,沉下心来听听你沙哑的声音,什么身子能受得住这般糟蹋?”
谢致远随即说道:“忧心你自己吧,把禁军令牌给我,禁军之事交给我,你顾着王爷与皇上便行。”
贺忆善接过白莲手中的粥,一直端在空中。许令姜见她强硬的态度,没有办法,只能接过粥碗,忍着恶心吃了几口。
与安王、端王商议完八皇子的事就被贺忆昔拉回房间。许令姜看着贺忆昔搬来椅子坐在那里,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只能闭上眼睛,大概是真的累了,很快她就睡着了。
翌日,天阴沉沉的。
许令姜起身,来到苏正则的身边,看着他面色依旧苍白,心突然绞痛,她从怀里拿出药瓶,倒了药丸,仰头吃下。趴在榻边,握着苏正则的手,久久不动。
醒来已是午时,她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起身走向门外,见无人在此,走向正厅。
争论声传入耳中。
许令姜看向王府大门的方向,握着青霜剑走过去。如她与老先生他们计划的一样,这些皇亲国戚果然坐不住来闹事了。
头有些疼,她踏出府门便见一群身着官服、华服的人堵在门外。
“宁侯怎么掺和进来了,是家中的小妾颜色不够好,还是外室肚子里的孩子不闹腾?不知能否生个男孩,让刘家后继有人?”
宁侯脸色瞬间变了,刚要反驳,便见许令姜又看向太师。
“太师身为文臣,竟也会如此鲁莽行事,倒是叫我开了眼。你这么些年也不容易,一直被顾太傅压着,我就看在你满头白发的面子上,体谅你一回。”
“尚书令,六部皆是王爷的人,你倒是不好捞油水,年纪大了,也该想后事了。”
……
许令姜又挑了几个人说了一通,转头看向温王与瑞王。
“你们两个小的,别乱跟着这些老东西,想学他们正事不做,净会找事。”
“皇……皇嫂,他……他们说你拿……拿皇侄要挟他们,我……我不信,跟着……六哥来看看,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的,等……四哥与五哥来了,要教训我们了。皇嫂救……救命。”
温王道:“你这样说皇嫂听不懂,你太结巴了。”
“我……我就要说,六……六哥你管不着,我……我要进去看三哥。”
瑞王说完,直接越过许令姜,跑进王府,眨眼间不见人影。
“你也去吧。”
许令姜看着文弱的温王,示意他进府。见两人走来,她转头看向宁侯他们,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不带一丝温情。
“明日早朝,该告老还乡的还乡,辞官的辞官,不想的便给我干些正事,再来闹事,我就拿你们立个威。”
太师见状急道:“京城防卫都在一个女子手上,我等不放心,还请交出兵权,免得朝堂不安。”
“你一个文官,做好分内之事就好。我虽是女子,可也是五品的武官,将军握兵权,有何不妥?”
“你这将军之位名不属实,陛下的安危岂能交在你的手里?”
许令姜循着声音,抬眸看去,“七品官员倒是敢指着五品的骂,怎么?是看不起女子,还是先帝的圣旨在你眼中一文不值?”
远处赶来一群人。
“安王,端王,你们来得正好,这些人围堵王府,藐视皇权,理当按律法处置,我不太看见他们,你们处置吧。”
“还请安王,端王明理,兵权在手,不可不防。如今肃王情况不明,万一熬不过来,让人算计就糟了……”
许令姜说完,转身离去。刚抬起一只脚便听到有人不盼大将军的好,还咒大将军熬不过去。她握紧双手,想要离开,可身后的人都不盼大将军好,反而怕她持兵权造反。
“请安王,端王做主啊……”
一把飞刀射出,随之而来的是惊恐、慌乱。
许令姜再一次走到那些人的面前。
“若再说一句王爷的不好,我便杀了你们。整个京城都在我的手中,谁敢反我?”
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众人看了过去。
甄大汉下马,几步走到许令姜身前,挡在她的身前,朝着宁侯他们,大喊:“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不敬将军,走出来让我看看,嗯?怎么不滚出来?”
“王爷与将军在前,兵符在后,一向是亲军营的规矩。你们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出事的时候躲得远远的,完事又出来挑刺,怎么不说话?不就是你们这些腐朽的东西嘴上说着护陛下,做事却不见人吗?”
甄大汉的嗓门很大,虽然是个武将,但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根本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堵得众人只能听着他骂骂咧咧。
许令姜被这么一打断,倒是镇静下来,若不是甄大汉来了,她怕是控制不住自己出手杀了这些人,到时又是大麻烦。
“甄副将,你该去北城门了。”
叶修远匆匆赶来,扯着嗓子朝着甄大汉大喊一声,又低头咳嗽了几声。他轻轻一挥,身后的人跑上去压着宁侯他们跪下。
很快,高全带着几位太监现身,气喘吁吁的。
“皇上口谕,定远将军深得朕意,即日起,锦州守备军、皇宫禁军皆由定远将军接手,其余人等不得有异议。”
高全尖锐的声音渐渐落下,走上前将锦州守备军的兵符双手奉上。
许令姜跪恩,起身接过。
“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叶修远见状,压着宁侯一行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