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桃沢香吃了药,顶着几乎完全糊涂的脑子和夏油杰说了几句话,不记得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他回答了什么,只在对方几乎算得上无奈纵容又带着哄骗的目光很快又躺下去睡着了。
等她又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夏油杰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室内又只剩下她,但因为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也并不觉得寂寥。
她坐起身,抚了抚额头,烧已经退了,虽然四肢还有点疲乏无力,但想继续睡也没有困意。
思绪已很清醒,肚子饿到几乎无法忍受的地步,落地窗外的阳光已经泛起橙红变暗,好友们大概还没回来,她从榻榻米上爬起来,随手理了一下头发,便穿上衣服走出门。
这是网上很受好评的旅馆,因而客人也很多,在往餐厅走去的时候,桃沢香总能遇到两三个并肩而行穿着浴衣刚泡完温泉或者将要去泡的人,甚至有不少人就着这副打扮要去吃饭。
桃沢香之前也很享受这种感觉,总是这群人中的一员,但现在她病还没好,实在没有这个闲心踩着木屐在木质地板上踢踢踏踏。
公共温泉和去餐厅的路不是一条,她很快和那些用完餐的人分开,将走过室外长廊拐角时,迎面撞来的一个男人让她刹住了脚步。
因为之前发生过把饮料泼到五条悟身上的那件事,后来桃沢香过这样的拐角总是小心,不敢走太快,也正因此免过和面前男人的一撞。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因男人没有好好穿上浴衣而坦然如出的肤色偏白但布有伤口的胸膛,对方身材很好,虽然她没有往其他地方乱想,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害羞起来。
桃沢香抿起唇,只觉得脸颊在此时兀地烧红,眼睛一下不知道该往哪里看,直到她终于从面前的景象中反应过来,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能用这样的方法给自己的脸降温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微微偏过头,看向对面的墙壁。
而从头到尾,伏黑甚尔动都没动一下,即便面前女生要一头栽在他胸上,也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后退,躲避。
他垂下那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打量似的看着面前面容姣好,窘迫羞涩,满脸病气,从头到脚都很普通,和异能者沾不上边的少女,顿了一下,而后玩味似的勾起唇角:“啊,真不好意思。”
“没、没关系。”
桃沢香磕磕绊绊地说着,她说话的习惯是盯着对方的眼睛,可当她习惯性偏过头看向面前男人的脸,就因为差他大半个头的身高无可避免地看到他的胸膛,变如同触电一般收回视线,看旁边的墙壁,脚下的地板,好不容易才能鼓起勇气抬眸,对上他含着笑意,却仍然像是什么蓄势待发捕猎动物的绿色眼睛。
这本是一件小事,按道理,在这样的客套之后,他们就该点点头擦肩而过。
可当桃沢香说完那句话后,黑发男人却还站在原地不动弹,他看上去并不好惹,无论是略显锋利的五官,不算太夸张——至少不像健美先生但却也足够给人威胁感的肌肉,还是身上、嘴角看上去就不像小打小闹的伤疤,都彰显着他的危险。
桃沢香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她显然在他的目光下渐渐紧张起来,正当她打算鼓起勇气开口说些什么,问些什么时,在走廊那头,陌生男人身后传来的男声解救了她——
“香香,过来。”
桃沢香一愣,随即,很快分辨出这道声音的拥有者,立刻松了口气,逃难似的绕过面前的男人,快步,几乎算的上奔跑似的逃向坐在长廊木板上,好像刚刚一直在赏樱,刚刚才注意到走廊尽头发生小插曲的夏油杰。
伏黑甚尔也没拦着她,只侧过身看了一眼慌里慌张的少女,又回过头和看向他的夏油杰对视,随即嗤笑一声,往里面走了。
而坐在廊前的夏油杰自然也穿着浴衣,这一次他的打扮要比上次见面时松散,坐姿也更为随性,同样露出一片胸膛,但比起那个男人显然要规矩多了,他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垂下来,又有几缕黏在他的脸颊边上,加之他本来就比较柔和的脸,让他看起来几乎没有攻击性。
一近到夏油杰的身边,桃沢香便松了口气,她看了一眼他身边摆着的,放着些甜点茶水的小木桌,便知道他是特地挑着这个时候来赏夕阳樱花景的。
而她站定还没一秒,对方就指了指木桌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来。
待到桃沢香坐稳,他才很温和地开口:“现在感觉怎么样?”
只是问,也没有伸手抚摸她额头试试体温的想法,如果是之前,他早就会这么做,甚至也不必让桃沢香隔着一个木桌和他坐,然而,此时,距离感是这世上最惹人厌烦的东西,即便是最得她偏爱的夏油杰也不得不遵守它。
“应该退烧了,我现在感觉不错。”桃沢香这么说着,视线却不住地瞟向木桌上几乎没被动过的甜点,从她出现开始就一直没移开目光的夏油杰立刻注意到了,笑眯眯地给她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桃沢香捻起一块大福尽力矜持却还是忍不住一口咬掉一半的时候,夏油杰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少女,随口问:“还没有来得及问,是为什么生病?头发湿了没擦干吗?”
桃沢香咽下口中的抹茶大福,明明是很美味的甜品,饱受饥饿困扰的肚子也因为它稍微轻松了一些。
可不知怎么地,她却觉得它甜的实在太过了,吃掉这个便没了继续吃的想法,她拍了拍沾上粉霜的手,同样随意地回答:“噢,是,昨晚和五条君去吃夜宵了,结果衣服穿的少,夜风又太冷。”
说完,她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问:“五条君没和你说吗?”
“今天一早他就不见踪影了。”
“噢,那他应该是去清缴了。”桃沢香顿了顿,大概是夏油杰这样说,五条悟应该什么都没告诉他,便以为对方什么都不知道,又多说了几句解释,“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昨天晚上我们遇到了几个要攻击我们的人,你们遇到了吗?”
“遇到了,不过,很轻松就结束了。”夏油杰笑眯眯地说着,指了指走廊尽头伏黑甚尔消失的方向,说,“因为有了他,我也轻松了不少。”
桃沢香一愣,也若有所思地看向夏油杰指的方向,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她回忆了一下那个人给自己的感觉,抿了抿唇,问:“他也是咒术师吗?”
“不是,不过,也很厉害。”
“也是为了保护天内小姐吗?你们的任务很危险?”桃沢香这么问完,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多管闲事了,皱着眉头对还未做出回答地夏油杰摆了摆手,说,“算了,别告诉我,这些事情我是不该知道的。”
“告诉你也没事,毕竟,香香已经猜到了。”
“原本是很危险的任务,但现在,倒变得很简单了。”
“什么意思?是他很强吗?”
“是我们都很强。”夏油杰这么说着,把小木桌上的甜点又推向桃沢香,歪了歪头,说,“为什么不吃了,是不合口味吗?”
桃沢香一愣,垂下眼眸看向面前盘子中放着的大福,她当然不能说她不喜欢吃甜品这样扫兴的话,何况她和夏油杰不熟,也不太会拒绝不熟之人的好意,只能略略撒了一个善意的,又的确带点事实的谎:“因为想吃饭,吃多了甜品容易食欲不振,到时候半夜又要饿着起来吃夜宵了。”
夏油杰紫色的眼眸盯着她看了几秒,显然是信了她的话,随即笑起来:“这样,的确不该在吃饭之前吃太多甜的,何况你身体才好一些。”
桃沢香点了点头,而后,他们两便没有可以交谈下去的话题了,她坐了一会儿,按道理,只聊了这么点就离开似乎也不太礼貌,她是该再说些什么别的话,可她是在太饿了,刚刚吃的一点大福虽然可以充饥,却莫名让她更饿了。
感受着自己的胃部开始收缩发疼,桃沢香咬了咬嘴唇,没有再久留,很快从长廊上站了起来,和似乎还要在这里看一会儿夕阳的夏油杰道了别。
在推开长廊尽头的玻璃移门之时,桃沢香半个身子踏入室内,却若有所感地回眸看向坐在那里赏景的夏油杰,春日的天不冷不热,太阳将要落山,天也该凉了,他半湿不干的发搭在浴衣上,洇湿背后一小片却又渐干,夕阳照在他的脸上,伴随着樱花的影,显得很好看。
他并非是五条悟那样先声夺人第一眼见到就好看到目眩神迷的一张脸,但显然比他更合适这样古风的布景。
这一回,桃沢香看他并没有再想起不存在的梦,代入不知名的人,只是单纯看着他,就莫名觉得惆怅。
也许是少女不加遮掩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太久,也或许只有一瞬,只是夏油杰对这些视线太为敏感,总之,他有所察觉地侧过头,用夕阳下泛着些橙色的紫色眼瞳询问般地看向莫名驻足不前的桃沢香。
虽然他没有开口,却已经在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还有想说的。
桃沢香应该回答,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又或许本来也不是每个问题都该有答案,何况是并未说出的问题。
面对这样的目光,她扶着玻璃门框的手收紧了一瞬,略有些苍白的嘴唇抿了抿,夕阳同样衬在她的眼中,也许光芒太甚,让夏油杰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站在那里,只和他隔了几步,却好像很远,正当夏油杰想站起来走近她时,桃沢香却已经迈进室内。
玻璃门被阖上,注视着他的少女已经略带慌张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