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而出的恶作剧,让桑絮笑完便觉不自在,疑心自己说话没轻没重。
她心里清楚,云城那两夜,她没做几样好事情,现在想想自己都皱眉。惹得人家难受,她反倒拿来奚落,确实无耻。
裴思渡无奈跟上她,难以置信,桑小姐会说出虎狼之词。
桑絮就是说这样的浑话,眼睛里的世界也清明安静,她没吵着她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步伐频率相同,桑絮在根据她高跟鞋踩地的声音调整自己的步子,怕走得快,也怕走得慢。
服务生递来两把伞,笑容热情:“裴小姐,外面下雨了,老板让您开车小心。”
“帮我谢谢他。”裴思渡接过,只打开一把,要与桑絮共同撑出去。
桑絮要拿她手里的另一把,她不允,背在身后,故意为难人。
“让我来打。”桑絮只得妥协,退而求其次。
裴思渡穿上高跟鞋比她还稍微高点,但让裴思渡给她打伞,总不是很好。
秋雨来得悄无声息,缠缠黏黏往人间挤,落叶沉落,水雾骤起。
能见度降低,意味着车速也必须降低,两个人在车上共处的时间将要变长。
桑絮湿了半个半条袖子,心里却想还好,裴思渡没被雨打湿。
她组织了半天语言,最终简单明了地问:“老板是谁?”
裴思渡不躲闪,径直回:“虞瞳,餐厅是他开的。”
淮城是没有中餐厅了吗,偏要来这家。虽然菜是好吃,但性价比根本不高。包间设计也不好,吊灯奢华而庸俗,桌子太矮,坐垫太软。
桑絮气到失语,本能地不喜欢虞瞳,谁让裴思然说,虞瞳追裴思渡很多年。
谁让裴思渡跟她签了协议,她短暂地拥有了女朋友。人都自私,一旦珍宝到了自己手里,才不管先来后到,人家看一眼,都要不高兴。
虽然没有见过虞瞳,不能得知他的长相,但多金又长情,已经算是优质男人。而且是裴思渡闺蜜的弟弟,亲上加亲,多好。
轮不着她在这儿不高兴,一个月后,说不定人家看对了眼。
“桑絮,为什么不说话?”
裴思渡现在,只有心情非常好和非常不好的时候,才会喊她“桑小姐”。其余的时间里,她都会浅唤一句“桑絮”,在“絮”字上轻拖出一个尾音。
像猫的尾巴,在脸侧划过。
桑絮湿着的半只胳膊不舒服,也不看裴思渡,只是问:“说什么?”
“说你心里在想的事情?”
“我心里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怎么突然问老板?”裴思渡存心将她逼至墙角,不许她敷衍。
桑絮敷衍人的习惯很糟糕,多好的话题也能被她聊崩。裴思渡想起第一次跟她吃夜宵那次,桑絮告诉她,她有对象。
裴思渡当时微微遗憾,却未如何表现,只在心底祝福了她一下。
后来很快发现,桑絮是只万年单身狗,还是喜欢骗人的那种。
桑絮既然被问到这个份上,也就不想躲了,“我在想你跟虞瞳关系挺好的。”
连第一次约会都要选在他的地盘。
桑絮要是早知道,绝不会踏进那里一步。
“我跟女朋友约会,带去让他知道不好吗?”
裴思渡低声笑,“你不会愿意跟我在一起,时不时收到他的‘动人’问候吧。”
桑絮:“原来他还会发问候。”
“怎么不会,杨晶晶不也给你发晚安和早安。”裴思渡将身上的担子还压给桑絮。
桑絮听到杨晶晶名字时反应了一下,毕竟这人消停挺长时间了。
她不悦道:“要不是看在思然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他删了,以后死也不加这类人。”
“这么讨厌人家吗,以前不是说喜欢年轻帅哥?”裴思渡的口气始终柔柔的,却咄咄逼人,细致地与她翻着旧账。
桑絮被她讲得无话可说,撇过头去看窗外,“这是在干什么?”
裴思渡倒是坦诚:“没看出来吗,在吃醋。”
她趁着堵车瞥向桑絮:“不过是你先开始的。”
桑絮不想承认,但也无法否认。
“好吧,那我们休战。”
“不急着休,关于虞瞳,还有什么问题,你现在就可以问我。机不可失哦。”
她开始放饵料,等着大鱼上钩。
桑絮不为所动地静了会,又果断抓住机会:“你为什么不接受他?”
“因为我喜欢女人。”
“如果你喜欢男人,会喜欢他吗?”
“不可能,只要是他就不行。”
她的话过于绝对,桑絮不能理解,裴思渡也讨厌虞瞳吗?
明明会一起吃饭,还带她去照顾他的生意。
“因为我有洁癖,犯不着冒得病的风险选择一个多情男吧。”
裴思渡稳稳地将车停放好,气定神闲地问:“他今晚没出面骚扰我们,你以为是他有品吗?只是在陪新欢,抽不出时间。”
“我很遗憾,我们居然为他浪费宝贵的时间。”
裴思渡看了眼表,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是真的心疼。
桑絮清楚了。
原来虞瞳是个花心男,裴思渡不仅不喜欢他,还嫌他脏。
桑絮忽然找到引以为豪的资本,那就是她很干净,只要她愿意,裴思渡可以拥有她所有的第一次。
很多已经被夺走了,桑絮这样一想,觉得自己并非没有牺牲。
裴思渡也对她做了一些过分的事,比如舔她背上的胎记,害她做梦还被骚扰。
“这么多年,我没彻底把他踹开的原因,不是因为我闺蜜。而是他的存在省了我许多事情,每当有人骚扰,拿他挡就好,他乐得替我扫平身边的狂蜂浪蝶。”
裴思渡说这话时神情自若,其实这话有些残忍,但她认为稀松平常。
桑絮较真地问:“他后面是不是要扫平我?”
“他才不敢。”裴思渡上手拨开她额头的刘海,“我会保护你的。”
“切。”
裴思渡将人送到已经有一会,外面的雨势转小,她笑着问:“不请我上去坐一会?”
桑絮告诉她:“我要做蛋糕,不能分心。”
“非要给她做吗?”
“当然啊,我答应人家的。”
裴思渡敛起笑意,目光从她身上收回,直视前方,“好吧,你去忙。”
桑絮解开安全带,本想直接下车,想了想,自己一晚上白吃白喝还蹭车。
的确过意不去。
于是她探身过去,在裴思渡唇边亲了一口:“明早也给你带。”
“我是谁?”
“裴总。”
“还有呢。”
“女朋友呗。”
距离太近,可以明晰地看见,裴思渡眉眼间瞬间展开的笑意。
她说:“桑絮,你耳朵红什么?”
桑絮亲她的时候没有害羞,她们亲吻的次数多了,这样的蜻蜓点水已经不算什么。
但说出那三个字,看见裴思渡为她而笑,柔媚娇艳,她的心跳速度无端被提起。
“路上开车小心。”
“好。”
桑絮撑伞到家,收伞时想起裴思渡,想起虞瞳,想起她们今晚所有的对话。
她在一点一点地了解裴思渡。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已经近十点了,被逮捕又消灭的时间绝不回头。可桑絮半点不恼,欢快地开始烘焙。
这个恋爱协议从某些角度来说,还是挺有意思的。
她不免猜测,裴思渡不会跟很多人签过吧,毕竟她看上去,特别会哄女孩子。
如果是这样,那真的上当了。
另一边的裴思渡还不知道自己被赋予了新的形象,戴着耳机,闭目泡澡。
正跟虞眠通电话:“目前一切良好。”
虞眠觉得没意思:“什么啊。我还以为你的小下属多难钓呢,结果随便哄几下,就睡也睡了,谈也谈了?比我女朋友好追多了。”
裴思渡语调平缓地纠正:“什么叫做随便哄几下,你哪里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
“睡了不就行,反正听你口气,是个小美人。”
“只是挨着枕头入眠而已,离你想的还差一大截,人家没那么好骗。”
虞眠从她话里听出一丝抱怨,在那头用浮夸华丽的声线仰天长笑:“哦,裴总监欲求不满了,怎么不直接跟你的小下属提呢。”
裴思渡两边太阳穴一齐胀疼起来,“虞大小姐,如果你给我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取笑我,恭喜你达到目的,可以说晚安了。我工作了一天,晚上还去约会,现在筋疲力尽。”
虞眠杀人诛心地点破:“裴思渡,你是老了吧,啃嫩草的确会辛苦。”
她说风凉话的本事日益高超。
裴思渡对她强调:“我的体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无时无刻要动脑,累了而已。”
跟桑絮在一起,她哪里能放松。
“累有什么意思,玩一个月差不多了,别跟自己过不去。”
虞眠对她那协议嗤之以鼻,只当是小孩子过家家玩的。她不了解桑絮,凭她的性格,这种东西随手可以撕毁。
谁会遵守。
双方找个借口玩,就看谁先玩够。
“晚安。”关于这件事,她不想多谈。
虞眠兴致未消:“虞瞳得知你谈女朋友,跟我说,他要终身不娶,等你一生。”
裴思渡端起水杯喝下一大口,冷笑:“虚伪,分明是恐婚,拿我做挡箭牌。”
打完这通电话,本该赶紧回房睡觉,然而心血来潮,坐起给桑絮打视频。
等了十多秒,桑絮接听。
她家里的厨房是开放式,桑絮穿着家居服,系着围裙,看上去十分贤惠。
朦胧水汽,裸/露的肩让桑絮蹙眉:“你干什么?”
裴思渡声音被熏得软软的:“想看看你。”
“那也不能在浴缸里。”
“你不喜欢吗?”
桑絮没回,赶时间低头单手捣鼓了一阵,她没看裴思渡,却忙里偷闲地回复:“我很喜欢,站起来看看。”
裴思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