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证明胡院长的清白,你们真的会推翻你们自己下的结论,给胡院长一个公道吗?”巫鹏看着江予问道。
“当然,只要你说的是事实。”江予点头严肃道。
“好,暂且信你。”巫鹏盯着江予看了一会儿,“如果我说,那三个贱人从头到尾嘴里都没有半句实话,你信吗?她们一直都在耍你们,在耍所有人!”
“你的意思是,王娅、梅晓丽和张小花,这三个女孩实名举报胡千然,并且亲自来警局报案,她们是在骗人?”江予用平静的语气问道,“她们说自己曾被胡千然多次强尖,忍无可忍才从孤儿院跑出来,你觉得这也是假的?那她们这几年被胡千然强迫卖……”
“她们放屁!”巫鹏恨声打断江予的话,“王娅当年离开孤儿院,是因为她跑去给一个比胡院长还要大五岁的老板当情妇去了!她是偷偷跑去的,胡院长还找了她好久,甚至都报了失踪!如果你们还有存档的话,你们应该能看到记录,你们就会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而且我记得很清楚!17年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王娅被那个老板的老婆捉奸在床,被一群人打得不省人事,剥光衣服扔到了大街上!当时网上全是她的视频,简直丢死人了!”巫鹏继续咬牙道,“这件事你们应该也有记录!因为我记得那个老板的老婆还被拘留了。”
江予缓缓点头:“是有这回事。”
他刚从胡千然案的卷宗里看到过这件事,卷宗他也拿到了审讯室,方便随时查阅。
他翻看到那一页,照着资料归纳道:“2216年7月,王娅被本市一个六十多岁的富豪包养,2217年1月27日晚,被富豪的原配捉奸在床,被十几个人殴打后,扒光衣服,扔到了富康南路的十字路口。当时这件事的确在网上火了一阵子,打她的人也的确都被刑拘了,那个富豪两年前也因为偷税问题被捕,案子到现在还没宣判。”
江予顿了顿,抬头看了巫鹏一眼,道:“之后这个王娅就去了本市的新世界歌厅,当了坐台小姐。今天凌晨两点半,她被你杀死在家中。”
说到这里,江予干脆念完剩下两个受害人的大概信息。
“梅晓丽,女,23岁,无学历,出身于春晖孤儿院,2217年3月参加工作,在旺角家常菜餐厅做服务员;2218年6月,经王娅介绍去新世纪歌厅当坐台小姐;今天凌晨三点半,被你杀死在她租住的出租屋内……”
“张小花,女,20岁,无学历,出身于春晖孤儿院,2219年5月,到新世界歌厅当坐台小姐;今天凌晨四点二十分左右,她被人杀死在她的出租屋里……”
念完后江予合上资料,道:“巫鹏,你认为她们三个在污蔑胡千然,导致胡千然自杀,所以你才出手杀了她们三个,是吗?”
“是!”巫鹏冷冷道,“她们该死!”
“那你觉得,她们为什么要污蔑胡千然?”江予问道。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巫鹏冷笑,“她们把自己包装成受害者,博取大众同情,从而骗取钱财。她们三个在网上发自己的银行账号问网友们要钱,声称是为了孤儿院筹款!她们还开直播,让观众给她们打赏!”
这个情况卷宗资料里没有提到,不过之前那次穿越听艾清说到过。
巫鹏说的是真的,三个姑娘在生前最后这段日子的确在疯狂敛财,吃相很难看,尤其是直播的时候,几乎明着要打赏了。粉丝要加她们的网络通讯号,她们都要收费,引起很多大V喷她们。
而她们筹到的钱,赚到的打赏,也的确进了她们自己的私人银行账号,然后就没了。
但是,这些事情最多证明这三个女孩贪财,不足以证明她们污蔑胡千然。
“你这个说法从跟脚上就站不住的。”江予道,“按照你的说法,她们污蔑胡千然,就是为了博得社会大众同情,然后开通直播打赏,疯狂敛财吸金,对吗?”
“这有什么不对吗?”巫鹏反问。
“太不对了,你这是典型的从结果推导过程和动机的反向定论。”江予道,“事实上在她们站出来污蔑胡千然之前,她们怎么可能猜到她们会因此而获利呢?污蔑一个人和赚钱这两件事情完全不能划等号的。”
巫鹏不禁皱了皱眉。
“退一万步来说,假设污蔑胡千然和赚钱的确是她们的计划,”江予接着分析,“那她们能完成这么复杂庞大的计划,说明她们非常聪明,她们不但懂得如何制造舆论引导舆论,还懂得怎么从中获利,她们这么厉害,怎么会做失足妇女这么久?”
“而且她们后来直播时明目张胆要钱的这种行为引起普遍反感,根本就是涸泽而渔,这又是一个矛盾。如果她们真懂人心,她们不会这么短视,她们会赚得更多。”
“好吧,也许这只是我自己的臆测,”巫鹏皱眉道,“她们刚开始污蔑胡院长的时候,也许并不是为了钱,而只是为了报复胡院长!或者说,是为了摆脱胡院长!”
“报复?摆脱?”江予重复这两个词。
“没错,报复,摆脱!”巫鹏强调,“因为白静、这三个贱人再加上一个我,我们五个人是胡院长为孤儿院选出来的接班人。但这样的命运,我们五个其实都不愿意接受,我们每个人都根本不想留在孤儿院,接胡院长的班!”
“白静死了,我走了,院长为了拴住她们,一定用了一些迫不得已的手段,她们因此就怀恨在心。为了摆脱院长,于是她们借白静的死,污蔑院长,达到报复院长、彻底摆脱孤儿院的目的。”
“这不胡扯么?”一直没说话的李卫刚忍不住反驳道,“孤儿院属于社会福利机构,从院长到工作人员,都是由当局统筹安排的,胡千然虽然是院长,但他根本没这个权利替自己指定接班人,他自己也是给当局打工的,孤儿院又不是他的家天下。据我所知,现在孤儿院已经被安排了新的院长了。”
巫鹏眼露讥讽:“这位警官,你了解孤儿院吗?你去过孤儿院吗?如果你去过,稍微用点心了解一点,你就不会说出这么无知的话了。”
“哎你——”李卫刚皱眉,但却被江予伸手阻止。
他目光奇怪地看着巫鹏,缓缓道:“我了解。我知道胡院长为什么要选你们做接班人。仅凭这一点我就敢肯定,胡千然一定是个尽职尽责、心地善良的好院长,他一定做不出猥亵孤儿的龌龊事来!否则,他根本不必选接班人!”
“铁队!咳咳!”李卫刚不自然地咳嗽几声,“录音录像开着呢。”
这是提醒江予,说话要注意一些,刚才这种主观性十足的话,不应该是从一个严谨的执法人口中说出。
“我为我说过的话负责。”江予却没有接受他的好意,而是语气肯定地说道,“刚子,你不了解孤儿院,在你的印象里,孤儿院一定是一群可爱的小孩子无忧无虑地在明亮宽敞的房间里玩耍,而他们大多数迟早都会被好心的领养家庭接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义工上门,带着礼物和好吃的,还为他们洗衣服洗澡讲故事,对吗?”
“难道不是这样?”李卫刚茫然道。
“当然不是!”江予道,“孤儿院不是私人别墅,不是高级幼儿园!你觉得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孤儿?只有少部分孤儿是身体健康四肢健全的孩子,但这些健康孤儿是抢手货,他们都是孤儿院的过客,很快就会被那些没有孩子的家庭领养走!”
“剩下的那些不健康的孩子,才是孤儿院真正的家人。唐氏综合症、脑瘫、先天性心脏病、唇腭裂、四肢不健全、脊柱侧弯……每个孩子都有病,每个孩子都是因为有病,所以才会被抛弃,才会成为孤儿!”
“孤儿院……那地方真的太恐怖了,太绝望了!”江予语气平静,但眼中却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没有宽敞明亮的房间,只有一个个散发着恶臭味道的简陋小房间,像是一间间牢房。”
“这些房子里,可能躺着一个翻着白眼流着口水的脑瘫,也可能是一个长相丑陋的唐氏综合征患儿,可能是面色苍白的孩子睁着眼睛一声不吭躺在床上一整天都一动不动,也可能是弱智且暴戾的孩子一直在叫骂。”
“到了夜里,很多孩子都会发出很诡异的哭声和叫声,因为他们怕,他们痛,但是没人管他们。”
“即使再有爱心的义工也不可能坚持去那里献爱心,其实更多的人去孤儿院不过是慈善旅行。他们带过去的玩具和水果几乎都会被看护的阿姨们拿走带回自己家,因为玩具有可能会伤害到他们,而水果很多患儿是不能乱吃的。知道去孤儿院捐赠什么才会被用在那些孩子身上吗?尿不湿,只有尿不湿!”
李卫刚听得毛骨悚然,他有些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不会是这样?”江予呵呵笑道,“这些孩子是连亲生的爸爸妈妈都不要的人,这个社会还能养着他们让他们活着,已经是很大的恩赐了,你还指望什么?”
“其实最绝望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死亡。”江予眼神不觉有些黯淡,“这些先天患病的孩子,有许多都需要高昂的医疗费用来维持生命。有许多都要做手术,做化疗……但这笔钱谁出?”
“没人会出的,这个社会早就默认了,这样的孩子就该默默地死去,不应该得到任何救助和治疗。有的孩子从出生到死去,甚至连一个名字都不配拥有。”
李卫刚颇为动容,久久不能自语。
巫鹏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江予:“铁队长,你也是孤儿吗?”
“铁队当然不是!”回答他的是李卫刚,“铁队父母都健在,而且还年轻着呢。”
巫鹏的眼神更加复杂,他看着江予道:“那么你一定是个真正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