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禄识得敖霜,却是第一次见敖子陵。平时对谁都自来熟的他,此刻却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是十分拘谨的对敖子陵行了个礼,跟着霜君一起改口称他为“公子”。孟忠站的更远,也恭谨的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鸾姝连忙为敖子陵引荐了他们二人,说自己此行能来琴会,多亏了他们的帮忙,还特意提及了刘光禄曾多年为龙宫提供各种蔬果食品,替他说了不少好话。鸾姝想着多少得帮刘光禄一把,让他恢复在龙宫中的生意,刘光禄则越发诚惶诚恐的弯下腰来。
敖子陵瞧了他一眼,笑道:“原来你就是青溪提过的那个商人。”
刘光禄紧张的不行,除了点头如捣蒜,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敖子陵又笑道:“等此事结束之后,去找青溪要升入上房的令牌吧。你们两个都很好,方才保护鸾儿也尽心尽责。我准许你们,日后可去龙宫宝库中任意挑一件宝贝。”
刘光禄一听,激动的“扑通”一声跪下,长拜不起,连连称谢:“多、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能为公子效劳,实、实乃小人的福气。”
孟忠也大喜过望,跟着一起跪下来叩谢,又诚惶诚恐地将怀中的琴会请帖双手呈上。
敖子陵并没有接过请帖,反而问道:“我听说只要通过琴阵便能上山是吗?”
孟忠颔首道:“回公子,是的。”
敖子陵又转而问刘光禄道:“你也想去吗?”
突然被龙王这么一问,刘光禄顿时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一向口齿伶俐的他竟连说话都结巴了:“啊!我我我……当当当当当然想去!!!”
敖子陵又道:“能拿到琴会请帖的都是各国皇室,公主出行,身边怎么能没有随从?还不快将请帖收好?”
刘光禄感动的都快哭了,赶紧从孟忠手里接过请帖,连连拜谢道:“公子大恩,小的没齿难忘,从今以后我刘光禄为公子上刀山下火海再错不辞。”
他忽然想到这请帖只能供两人上山,便又问:“那公子和霜君怎么办?”
敖子陵道:“如今中原争霸之势已成,琴会上不仅是琴师技艺的比拼,更是各国暗中较量展示势力的机会。我是公主客卿,自然要代表蜀国王室闯一闯这琴阵了。至于敖霜,他暂时不与我随行。”
这时,敖霜将带来的长琴从马背上取下,交给敖子陵道:“请公子千万小心。”只见那浓雾中顿时散开一条道路,直接通往琴阵。
鸾姝知道龙族与无弦阁因鸣春势若水火,鸣皋山上又有专门针对龙族的结界。她担心敖子陵一闯过结界,便会神龙的暴露身份,而且琴师们对龙筋怀有贪念,只恐之后有人会偷偷对敖子陵不利,便劝道:“子陵,我们不是要掩人耳目吗?我觉得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
敖子陵笑道:“我还不够低调吗?”他接过琴来,不等鸾姝再劝,便径直朝着琴阵去了。
鸾姝忍不住扶额,心想和他说不通,也只得带着刘光禄一起追了上去。
无弦阁弟子听到有人走入阵法之中,便同时拂动琴弦。
琴阵之中,声音顿时从四面八方袭来,犹如得了实形般,绊住闯阵人的双手双脚。想要顺利通过琴阵,必须辨别出其中正确音律的指引,否则一步走错,之后便愈发寸步难行,直至陷入幻境。
至今为止,所有人踏入琴阵之后,都会先暂停一会儿,仔细辩音再做行动。然而敖子陵却像逛大街一样,直接轻松穿阵而过,丝毫不做停留。那几名无弦阁弟子都傻了,差点没怀疑琴阵是不是失效了。
忽然之间,众人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尖响此起彼伏,几乎穿透耳膜。
那十几名无弦阁弟子的琴弦竟然同时断了!
敖子陵停下脚步,苦笑着摇了摇头。刘光禄惊得目瞪口呆,鸾姝捂着眼睛不忍直视,腹诽道:“这叫低调?”
其实敖子陵也没想到,他竟会弄断别人的琴弦。他已将自己的龙威压制到了最低,但是在踏入鸣皋山的瞬间,还是受到了山上结界的抵触。正是这两股巨大的能量相冲,产生了灵力波动,才震断了琴师们的琴弦。
那为首的弟子惊的面无血色,反复用手摸着他的琴面,仿佛难以置信。直到他真的确认自己的七根琴弦无一幸免,这才勃然大怒站了起来,骂道:“你……你这狂徒!既然已经通过了琴阵,为何还要弄断我们的琴弦?!”
“休得无礼!”
只听山上传来一个极具威严的男子声音。那蜿蜒的山路上,正施施然走下一条人影来。
那男子看起来好像三十出头,容貌俊朗,器宇轩昂,身形修长八尺有余。他虽然穿着无弦阁鹤衣,做琴师打扮,但那气质却似一位世家大族的贵公子。
“大师兄!可是他……”
那盲人弟子还欲再争辩,却被男子抬手制止住。男子对敖子陵躬身行了一礼:“在下无弦阁姜琰,不才暂居九大弟子之首。适才阁主说山下有贵客来访,于是特遣在下恭迎公子一行上山。”
刘光禄听了忍不住低呼一声,他早就听过有关于这位九大弟子首席的种种传闻。
据说姜琰本是齐国的王子,因痴迷于琴道,放弃了王室身份投入无弦阁门下。如今据他成名之时,已将近过去了百年的光阴,但其首席的位置却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有传言说,他曾接受过那位闭关已久的阁主师晏指导,琴道早已达到化境,与三音长老不相上下。如今一睹其真容,竟是一位风神秀逸,面如冠玉的青年才俊,真是人如其名。
姜琰听到刘光禄的惊呼,也朝他含笑颔首,而后又拱手对敖子陵致歉道:“年轻弟子道行浅,不懂事,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敖子陵摇头:“弄坏他们的琴弦本就是我的不是,是我该道歉才是。”
姜琰连忙制止,道:“公子不可,这事怪不得你,况且他们也根本受不起你的道歉。”
姜琰转过身子,将目光一一扫过那几名弟子,朗声道:“方才山上结界有强烈的灵力波动,因此才震断你们的琴弦,并非公子出手。是你们自己道行太浅,护不住琴,竟还随意指责别人?都退下吧,回去好生修炼,自行去刑房领罚。”
众弟子面色讪讪,道一声“是”,随后散去。姜琰这才展颜一笑,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敖子陵报了名讳。
姜琰点头道:“哦,原来是敖公子。”
刘光禄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将请帖呈递上来,按照敖子陵先前教的那套客卿仆从公主的话说了,也不知道姜琰还能不能信。
姜琰只是点头微笑,绝不开口多问:“原来这最后一枚请帖,竟是在公主的手中。公主殿下大驾光临,真令整个无弦阁蓬荜生辉。前几日听闻三皇子已平定内乱,即位为新王。姜琰代表无弦阁向蜀国表示祝贺,恭喜蜀国得到一位宅心仁厚的明主。”
他躬身长拜,礼数十分周到完备。实在令人想象不出,那凶名远扬的无弦阁中,竟也会有这样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
鸾姝也含笑颔首:“多谢姜公子。”
只见姜琰让开山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三位若是准备好了,就请随我上山吧。”
——
此时正值金秋,鸣皋山漫山红枫黄杏,层林尽染。微风吹过,树叶纷纷飘落,便如那空中飞舞的彩蝶。山溪夹带着落叶潺潺流过,不时有游鱼跃出水面,在空中打上一个挺,又扑通一声落回水中。
众人在姜琰的带领下,一路上山。两旁到处都能看到人们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或赏枫观景,或吟诗弹琴。
往来行人无论是琴奴、弟子、还是参加琴会的宾客,只要见到姜琰,必定会停下来,恭恭敬敬与他行礼致意,可见姜琰名望之高。鸾姝一直悄悄观察着他,想起之前璋华的介绍,心中暗暗赞叹此人果然不简单。
姜琰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带着一丝歉意,道:“山上平时要比现在清幽许多,只是最近因为琴会才如此嘈杂,还望公主见谅。”
“不妨事。”
鸾姝摆了摆手,又感慨道:“我看鸣皋山虽然不高,景色倒是十分齐全。山下有草甸,山中有枫林,左右能看到瀑布湖泊,远处有雪山,沿途还有各种别致的亭台楼榭点缀其中。这一山之中,竟能观赏到这么多景色,实在令人是叹为观止。”
姜琰笑道:“公主所言极是。鸣皋山是座灵山,有泰山之雄、华山之险、黄山之奇。其间蕴含了天地人相融的三才之理,与琴理不谋而合。我派师祖当年便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择在此处建立无弦阁的。不满各位,这山间所有的建筑景物,也都是依照琴的形制而布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