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姝厉声喝止住他:“闭嘴,离轩那晚和我在一起在巫山上,你少含血喷人。”
“哎,哎。”
元宏连忙点头称是,拿手挡在鼻子上,生怕鸾姝又拿拳头招呼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父王……父王真的还活着吗?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我的罪孽也减轻了一些……”
忽然只听“咄”的一声,鸾姝猛然出刀。那刀锋贴着元宏的耳朵狠狠插进柱子上,好像恨不得那柱子就是元宏的脑袋一般。她怒吼道:“你这狗东西,就算下十八层地狱也洗不清你的罪孽!!”
元宏惨叫一声,胯|下已经湿了一片。一块血糊糊的东西顺着他的衣襟滚落下来,那竟是他的半截左耳。鸾姝彻底被元宏的话激怒,猛地从柱子上将刀拔|出来,对准元宏的心窝,又要狠刺下去。
元宏大惊失色,顾不得疼痛,也不管自己吓得尿了裤子,竟抢先一步开始狂扇自己耳光:“我是畜生!我禽兽不如!猪狗不如!”
他边扇边骂,一边还不住地磕头,扇的自己整张脸都浮肿起来。鸾姝顿时愣住了,她也没料到对方竟是如此反应,抬在半空中的短刀也没能扎的下去。
只听元宏又道:“我、我当时真的是被戚枫的鬼话蒙蔽,一时鬼迷心窍了才犯下这天理难容的大罪……这三年来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梦见他们来找我索命,梦见巫神节的那个晚上……我沉迷于酒色中只是希望能暂时麻痹心中不安,可实际上我一直在后悔啊……后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自己的亲父母,亲兄弟啊……”
那张肿脸上混着血水鼻涕和眼泪,已经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了,连声音都哭的沙哑起来。他用手捂住脸庞,可是那双眼睛,却一直从缝隙中偷偷观察鸾姝的反应。
他故意说出那些话来,只因为他知道鸾姝恨极了自己。他要让鸾姝想起来,他们是同父异母的血亲,倘若鸾姝真的下手杀了他,那么这行为又和自己弑兄弑父有什么两样?
只见鸾姝的刀果然渐渐垂了下来,她双手微微颤抖,好像正在犹豫不决。
元宏立刻又仔细斟酌着字句,哭道:“我不求你能原谅四哥,但求你看在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给四哥一个悔改的机会吧……”
鸾姝喃喃道:“你要如何悔改?”
“我想……我想……”
元宏嗫嚅着,忽然间眼中凶光毕露,一把夺下了鸾姝手中的玄鸟短刀!鸾姝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呼救,就被元宏死死勒住脖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鸾姝啊鸾姝,想不到三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软弱!”
元宏得意的放声狂笑,满脸都是狰狞之色。他用刀抵着鸾姝的脸,恶狠狠道:“生在帝王家,没有谁的手是干净的!今日你不敢杀我,便要死在我的手里!”
鸾姝被元宏勒的喘不上气,只费力的发出两个字:“畜……生……”
“哈哈哈哈!!没错,我就是畜生。你以为我这些手段都是跟谁学的?那可都是咱们的父王啊。
他用完戚枫,便可以立即翻脸,只要威胁到自己的统治,连儿子都可以软禁起来。老东西对你娘那贱人好,也不过是因为她是莲城弟子而已。
可是我的生母却因出身卑贱而不受宠爱,在后宫之中任人轻蔑刻薄!他从来就不喜欢我们母子,我百般讨好,他说我心术不正动辄打骂。可是老三为了戚枫忤逆他,他竟然只将老三禁足?
我每日如履薄冰,生怕哪里说错了话,又惹他不悦。凭什么你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受他宠爱?这样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
鸾姝艰难道:“你娘不受宠……是因为她下药迷惑父王……”
“死丫头闭嘴!”
元宏突然厉声喝断鸾姝,而后又嘿嘿冷笑起来:“今日我就让你死的明白点吧。三年前是我主动联系戚枫,给了他这个报仇的机会。无弦阁的杀手也是我找的,只不过我们都没料到,柳离轩那小子竟会突然回来坏我好事。否则你们全部早都被我挫骨扬灰了!
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蜀国的存亡,那些贱民的死活,我只想让你们这些人看不起我的全部去死!我就是要任意为所欲为,让所有人都臣服我惧怕我!我身为皇族就该享受这些特权!哈哈哈哈……!”
元宏笑着,语声忽然顿住,猛地转过头去:“……什么声音?”
门外脚步声杂乱,竟是辰砂带来士兵将宫殿团团围住。那数十张弓箭拉满,正齐刷刷的对着元宏。
辰砂怒声道:“元宏!放开殿下!”
元宏大惊失色,拉着鸾姝挡在自己身前,叫道:“你们别过来!当心我杀了她!辰砂,你知道我的脾气,我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眼见鸾姝被元宏勒的难受喘不上气来,辰砂立刻不敢再靠近,沉声道:“好,我们不动。只要你不伤殿下,一切好商量。”
元宏道:“让他们退下!我要你护送我出城!”
辰砂沉吟片刻,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他正挥手示意侍卫让开道路,却忽听鸾姝费力的嘶声叫道:“不……可……!”
元宏顿时脸色大变,握紧玄鸟刀抵住鸾姝的胸口,威胁道:“给我老实点!”
鸾姝被勒的脸色发紫,嘴角却忽然露出一丝冷笑,费力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元宏……你……逃不掉了……”
话音落下,元宏便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浑身发软,再也使不上力气,手中的刀也“哐啷”一声落在地上。辰砂瞅准机会,立刻冲上来一脚踹开元宏,救下鸾姝。
只见元宏趴在地上,用手卡住自己的脖子,口中不断发出“嗬、嗬”的声音。他双目外突,布满血丝,满脸沾满了鲜血,像极了一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辰砂大吃一惊,问道:“这是怎么了?”
鸾姝道:“我早在刀柄上下了毒……他抓的久了,毒性便发作了。”
“你、你、你……好狠……苍天……不公!不公!”
元宏怪叫着,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又向鸾姝扑过来。然而辰砂怎么能让他再靠近,直接飞起一脚便将他踹开。元宏飞了出去撞在柱子上,哇的喷出一口黑血,像块破布般掉落下来。
鸾姝冷冷道:“父王说的没错,你就是心术不正。我已给过你悔改的机会,可你偏生出歹意,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人非完人,父王的决定有他身为蜀王的苦衷和难处,可是你所谓的公平,便是对天下人的不公。”
元宏在血泊中吃力的挣扎,狞笑,恶声诅咒。他疯狂的笑声充满整个大殿,听起来无比狰狞可怖:“我杀了父兄,你杀了我!哈哈哈哈……果然是血亲!我们果然是血亲啊哈哈哈哈!
鸾姝!你杀人了!你杀了你的血亲!你和我一样是刽子手!你也会变成我这样的!你也会变成……”
突然,元宏全身一阵剧烈的抽搐,便倒下去再也不动了。只有那疯狂的笑声还在大殿中荡来荡去,许久之后,也渐渐弱了下来。
几缕阳光透过窗格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光柱中有无数细小的尘埃在缓缓飞舞着。鸾姝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她已有多久没有关注过这些细节了呢?
“母后,舅舅,大哥,秋月,大司命,还有所有被元宏所害的冤魂们,你们终于可以安息了。”
鸾姝弯下腰来,拾起玄鸟古刀收回鞘中。她十指紧握刀鞘,攥的骨节发白,努力克制着自己抖得越来越厉害的手。
辰砂生怕鸾姝为元宏的话所困,便宽慰道:“殿下,元宏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他所犯种种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死罪,人人得而诛之。
且不说其他的,平时下人稍有不如意他便下烹杀令,这三年光他残害的宫人便有数百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然而他却死不悔改,仍然口出恶言,您千万不要因他的话而受影响。您已足够宽洪,还给了他改过的机会,真正杀死他的不是殿下,而是他自己的邪念。”
鸾姝颔首,沉声道:“谢谢你辰砂。你放心,我当初在刀柄上下毒时便已做好了觉悟。一切都是元宏罪有应得,我绝不会因他几句话而想不开。我不怕脏了手,只是第一次杀人,心情有点复杂……”
辰砂微微一笑,道:“公主做的已经很好了,您可知道我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鸾姝摇头。
辰砂道:“那时我十岁。当地城守看上了我姐姐,姐姐不从,他便害死了我父母,还奸污了姐姐。我一时激愤,便用石头砸死了他,当时人都已经死了许久,我却仍然砸个不停,还吓得尿了裤子。后来是姐姐抱住了我,我才平静下来。”
鸾姝喃喃道:“十岁……还是个孩子……”
辰砂颔首,接着道:“他是巴王的侄子,凭借着王族的身份到处为非作歹,制定了多少荒唐可笑的规矩,人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倘若世间有公平正义,又怎么会逼的一个孩子拿起屠刀呢?”
在这样一个乱世之中,法是什么?法,不过是高位者一时的爱憎好恶。若高位者是个疯狂残暴之人,譬如元宏,又有谁能够制裁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