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弧突站在亭外朗声问道:“阁下何人,请人岂有用剑之道?”说罢,傲然站立在亭外,眼睛看向那随风飘动的纱帐。
只是亭中人并不搭话,依旧专心抚他的琴。那琴音时而如清风掠过悠悠湖水,时而像淡淡雾霭笼罩天穹,时而如波涛抑扬起伏,时而像铮铮杀伐马蹄急骤之声。
穆如弧突在外听得正入神之际,就听到指尖骤然划过琴弦留下一条渐弱的琴声尾音。
随即便听到里面之人笑道:“此曲如何?”
穆如狐突站在亭外应道:“此曲甚好,入耳古雅拙朴,悠远流畅,琴音悠悠。”
又听到里面之人说道:“能说到此曲音之妙处,可见阁下非一般世俗之人。此曲是我新作,今天是第一次弹给阁下听。”
穆如狐突往亭内望去,只见一隐隐绰绰背影。听操琴之人声音只觉得有点耳熟,却想不起里面是何人?
穆如狐突朝亭内之人施了一礼,淡淡笑道:“在下有福了,阁下请我来此不是专听弹曲的吧?”
那人笑道:“正是,高山流水总要有知音,才不负琴音,否则便是对牛弹琴了。”
两人一内一外隔着纱帐聊着,又听到里面之人问道:“你为何不入亭来?”
里面之人正是二皇子,那天酒会后他听靖王世子说,穆如弧突这人虚伪,心想有才之人多少有几分装出来的风骨傲气,若是使用一些手段便能收之麾下。
回去后便想着如何才能笼络他,便请府中琴师谱了这支琴曲,自己操练几日,感觉指下有几分琴声曲韵,便拿出来卖弄。
适逢靖王府主持诗文之会,又与靖王世子深度研究他的性情弱点,觉得必投其所好方能奏效,便想着借诗会之名促成此事。
世上之事,若有人决意要算计你,饶你是如何的绝顶聪慧,总有千百种方法引你入瓮。
两人一起研究,苦心孤诣定要将此人拿下,那便会有无数个设计好的大坑小坑等着你到来。温柔乡也罢,刀光血腥也罢,装雅作好与人同行也罢,总会有落网的一天。
穆如狐突站在亭外听到亭内之人邀请他入内,便掀开纱缦走了进来。
此时,二皇子也缓缓转过身来面向穆如狐突,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穆如狐突闻言大吃一惊,原来亭中之人便是二皇子,好在自己没做无礼之举,赶紧上前行礼道:“不知是二皇子相请,请原谅在下鲁莽之失。”
二皇子来到一旁的茶几旁,拿出盘中两只酒杯,又拿起酒壶将杯中酒水倒满,自己手握一杯,另一杯送到穆如弧突跟前,笑道:
“先别急着道歉,此事非你鲁莽,是在下之罪。在下便向你赔罪,饮酒一杯如何?”
穆如弧突似有疑虑,但还是双手接过酒杯。
耳边听二皇子继续说道:“先饮过此杯酒,我们再坐下来细聊!”说着自己先一饮而尽,将空杯朝穆如弧突展示。
穆如弧突自然没有不喝的道理,他也端着酒杯一饮而尽以示恭敬。
在他看来,二皇子如此屈身下就,便是有意和自己亲近,再推辞便是却之不恭。想到这里热血涌上心头,便把平时王府教导全付诸脑后。
与此同时,坐在花园中的穆如闽越和五哥儿正在听人谈经引据。
场中正有一人拿着众人所做的限韵诗,摇头晃脑进行着注释,顺便还自己解注一回。
哪个字取自哪个典故,嗯,哪一句来源于哪本典籍,说到情至处人便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在场都是满腹藻华的读书人,听着这儒雅之士的品评,也觉得十分贴切,便有人跟着附和大声叫好。
众人的目光都顺着品评儒士的话语,盯着他手里的手稿,很少有人注意到庆亲王府的二公子,已离开了诗会现场。
穆如闽越也跟着笑道:“文学之比须得如此方才尽兴!”
他的话音一落,场中便有人望向穆如闽越这一桌,他们开始注意到那个陌生面孔的漂亮少年,都在打听这是谁家的公子。
有好事之人就说,那是庆亲王府的七公子,早年间传闻一肚子坏水的便是他,前段时间才从乡下回到京都。说到最后一句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众人此时恍然大悟,再看向他的眼光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有人想起了从前,京都是有过这样的传闻,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谁又还记得这些。
又据最近庆亲王府传出来的消息,这位哥儿极得老太妃宠爱,还四处物色世族家的适龄女子,准备给他议亲。
想到这里,有人看向刚才发话之人又有几分嫌隙,觉得此人大抵是才不能高过人家,便说人家一些不知真假的传闻,刻意营造一种味道。
京都貌似有这样一种习气,京都饱学之人,才学输了不能像江湖人士那样卷起袖子在明面上掐架斗殴以泄私愤,就私下做一些不上楼的暗箭伤人。也有坦坦荡荡不在乎诗会比斗之事的人。
在忙完那边的诗会之事,靖王世子终于出现在庆亲王府的哥儿们面前。
这个喜欢花丛柳叶间穿梭的王府世子,他的出现几乎一下子就掐住了所有的人目光。
“今天几位哥儿没有入诗,便应景作赋一篇如何?”
靖王世子来到老大穆如闽越跟前,扬起他好看的下巴,一双桃花眼美艳非凡。
穆如闽越看见靖王世子,笑脸立即堆上平时逢迎待客时的几分客气恭维味道。
整个京都都知道,庆亲王府的这位大公子,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文气根骨极好,人又雅量,对待自己几位兄弟极其友厚。风闻为了免于下面几个兄弟受罚,竟在庆亲王跟前下跪求情,说自己愿意代其受罚,几位哥儿犯错,是他这个做大哥儿的没有引导教育好。
又说他无论是谁,都能和气文雅地说上几句话。
此时真人就在眼前,众人的眼光又从靖王世子身上转移到穆如闽越身上。
“今儿我原本不打算作的,年年写年年这个文锋,想必大家都看厌了。”
靖王世子欢喜道:“不厌,大哥儿就是一天一篇,我们也看不厌。”
老大穆如闽越微微一笑,朝旁边静默不言的武哥儿笑道:“往年都是我们写,都没什么味了,今年由你代表庆亲王府,来上一篇《河中赋》,如何?”
老六指着远处月牙池旁边的几位贵族少女笑道:“那边有好几个姐姐妹妹想看你小七的文章,可要仔细写好好写,她们在那里等上好一会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