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苏氏夫妇和李娘子帮忙,眼见着铺子慢慢有了雏形,苏棠便开始了白日在朱府陪朱菡柏琢磨妆容、晚间回家给姜雨教学的日程。
今年天热得早,端午却比以往来的晚些。
按照惯例,端午的时候镇上是要赛龙舟的。
别看镇子不大,赛龙舟可是一绝,不仅闻名相邻的镇县,乃至整个州府都颇有名声,每年都能吸引许多百姓前来观赛。
依着苏棠的记忆,周边的各个县都会派出自己的队伍,皆是由训练了一整年的青壮年组成。他们不仅场上是对手,场下也常有摩擦,以至于每年端午,不得不多增派人手巡逻。
不仅有武斗,还有文斗。
凡事热闹之处,必然少不了学子们提笔赋诗的身影。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时颇有声誉的青年才俊,可都是全才,并不是只会死读书的酸腐书生。君子六艺那是必然精通,每逢盛会还要以文会友,称得上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若是只有赛龙舟或是文斗一样拔得头筹,那便只能赢得各县一起出资筹得的彩头。若是两项皆是头名,不仅能得到彩头,还能在官绩考核中添上一笔“治下有方、百姓和乐”的评价,因而各县县令皆是铆足了劲头,力求压过同僚,博得头筹。
届时龙舟开赛,不仅全城百姓都会来游玩踏青,就是临近几个县的官眷、富户,也都会来观看比赛,偶尔还有州城中的官员携家眷前来与民同乐。
朱父作为致仕的朝中大员,又是本州刺史的恩师,自然是有人早早地便把拜帖送到朱府。
朱夫人作为当家主母,这样的场合自是避不开的。不过朱夫人参加过得宴会不知凡几,对待这样小城的热闹,显得有几分兴致不高。
倒是朱菡柏,正是爱热闹的年纪。
原先在京城,大多都是随朱夫人参加些交好的夫人家的宴会,要么就是同手帕交们一起说话。这样热闹的节日,朱夫人总是觉得她年纪太小,一个错眼就会被拍花子的给拐走,总是不许她出门。
刚送走手帕交没多久,朱菡柏近日来一直有些恹恹地提不起精神,现下有了这样热闹的活动,自然是要去凑个热闹。朱夫人也许她自去闲逛,好排解排解离别之情,只是不许误了正宴的时间。
不过朱菡柏还是个不曾涉世的豆蔻少女,那钱六才押解入京,街上人多眼杂,也不知有没有心怀不轨之人。到底是有些不放心,朱夫人便让她扮了男装出门。
原本苏棠只需要准备一套宴会妆容,但女生的细致之处就在于,即便是要扮男装,依旧得精心准备:从玉冠到腰扣、从折扇到玉佩,必得搭配好才能出门。
既是大型宴会,又在古代,自然是要求各家女儿温柔稳重多些、跳脱天真少些,朱菡柏又是那样的活泼性子。因而朱夫人提了要求,即便不能把自家女儿妆扮成八风不动的大家闺秀,至少也压压她那跳脱的性子。
说是不稳重,其实在苏棠看来,这已经是有着超出年龄的心智了,只是这大户人家精心培养的儿女,个个都是“心较比干多一窍”,反倒显得朱菡柏有些“傻白甜”。
既然要显示大家风范,那须得是淡雅又不失大气。
首先是衣裙,大红大绿是必然不能用的,若不是五官极其明艳,反倒显得庸俗。且天气燥热,若是再穿身红色调的衣裳,岂不是成了移动的火炉。
但寻常的青碧色也不好用,因着天家宫女所穿服饰皆是统一的青色、绿色,因而贵人们皆视其为低贱的颜色,除非是极其出彩的料子,皆是一律不用的。
之前朱菡柏得的新碧色衣料倒是不俗,只是她两颊还有些婴儿肥,年岁又小,身量还未完全张开,怕是有些压不住。若是小姐妹们相聚还不必在意这些,但各家主母皆在的场合,到不必让人平白看低了去。
思来想去,苏棠挑了一身蜜合色宝相花纹琵琶袖直领对襟衫,葱黄水仙彩绣裙,娉婷袅袅,温润又不失雅趣。
顾不得朱菡柏喊沉,苏棠给她挑了一套碧玉缠金蝴蝶头面,项间戴着配套的白玉嵌宝璎珞圈,水头极好的嵌莲荷纹玉镯随着手臂动作自然下垂,更显得肤若凝脂。流苏上嵌的玛瑙随着走动轻轻摇曳,凭空添了几分风流。
不愧是大家族,这样的首饰,放在后世都是要进博物馆的,如今朱菡柏的妆箧里竟不只一套。
苏棠挑了这套头面也是有道理的,这流苏简直是活泼少女的一大杀器,任凭你再好动,只要不想让头上的珠串缠成一团,就得乖乖地扶着侍女的手莲步轻移。
妆容也与原先不同。
苏棠上妆最重眉眼,远山黛虽好,但配上这身衣衫又显得过于出挑,并不融洽,倒不如浓淡相宜的嫦娥眉。眼妆并不浓重,着重扫出轮廓感,颊边的腮红则削弱了面部线条感,可谓是面若桃花。
果然,朱夫人见了这身装扮,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神色间的满意是掩盖不住的。
见母亲神情愉悦,朱菡柏又恢复了小儿女情态,摇着苏棠的手臂撒娇:“好姐姐,咱们快来换男装吧!先说好,我可不要什么黑啊灰啊的颜色,灰扑扑得像刚挖完土一般,好没意思。”
苏棠听着有趣,虽然她没见过朱员外几面,但可记得都是身着深色衣袍,这般描述,可让人不得不联想一二。
果然,只见朱夫人隔空点了点她,道:“小促狭鬼,小心你父亲听了打你手板。”
又对苏棠说:“上次我同老爷议事,正巧沈迁前来请安,因着行了拜师礼,我这个做师娘的便也没向里屋回避。眼见着他身上穿的衣袍同常见的不同,想来应是出自你之手。”
话已至此,自然是不用点明,苏棠顺势回道:“菡柏若是穿上,定是个清秀风流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