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要做女儿家的生意，即便旁的胭脂铺子也是用儿郎做小厮，可她的苏记还要提供店内服务的。华夏的男女大防虽未严格到“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地步，可到底还是有些忌讳的。
虽说苏棠不在意这些，但各家媳妇姑娘乃小姐夫人不得不在意。
既不好雇佣男子，便只好从身边相熟的女子挑选，只是苏棠在心里寻摸了几天，仍是没有好人选。就当她打算干脆一张招工启事贴出去了事时，姜雨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倒是给了苏棠灵感。
十几岁的小女娃，还不到这里讲男女大防的时候，就算出来做工，也就是给家里多一份营生，不会招来太多闲话。且年纪小些大多伶俐，等到收拾齐整换上统一制式的员工制服，扎起丫髻，也显得乖巧可爱，最招夫人们喜爱。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
“听你方才所说，你姐姐姜晴是要出嫁了？”苏棠语气温和，“你姐姐知道你来我这吗，别回头以为你走失了。”
小姑娘倒是毫不在意，坐在凳子上也不老实，揪着乱糟糟的头发玩。
方才没有细看，现在进了屋，一旁的苏棠就算是没有洁癖，也被这不知多久没洗过的头发逼得倒吸一口凉气。只是两人初见，就算是性别相同，也不好压着人家洗头。
只能在心中记下一笔：等这孩子签了合同书契，定要让她从头到脚洗个干净。
倒也不是天生邋遢，不过是下意识习惯了脏污。
等到看见刚洗干净的双手又沾了脏东西，姜雨赶忙甩甩手，答道：“姐姐忙着给绣房赶工呢，连嫁衣都没功夫绣，更别说我了。”
又顿了下，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道：“再说姐姐肯定以为我去给人做活了，不会知道我来的，不然定要训我。”
苏棠心里怪不是滋味，这样的年纪在原先的世界，最大的烦恼也就是教导主任太烦人，而姜雨却早早地出来谋生计。
不想让姜雨觉得自己在可怜她，苏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异常，说：“训你做什么，你姐姐不喜欢我？”
姜雨连连摆手，“姐姐说娘子梳妆肯定很贵，我这点钱请不动你的，不想让娘子因为可怜我们为难。”
说罢低下头，小声道：“我也知道姐姐说的对，但还是想来试试，姐姐一辈子可就能做一次新嫁娘。”
只是说罢好似反应过来自己正是应了姐姐的话，起身朝苏棠猛一鞠躬，嘴上说着“打扰了”，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门。
苏棠拦人的手停在半空，看着一开一合地房门，迷茫地问01：“我有拒绝她吗？”
01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呆愣愣地答道。
[主人，我只看到一个人影嗖的一下从面前跑过，别的什么都没看见。]
苏棠摇摇头说：“这小丫头可真逗，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倒先胆怯了，也不知刚刚是从哪生出的那股子勇气。”
“罢了，等我和阿爹阿娘说了，再去寻她。”
待到苏氏夫妇二人归家，苏棠见他们神色舒展，不显疲累，这才将白日发生的事道来，并征求他们的意见。
李娘子略一思索，道：“我倒是听说过富贵街姜家姊妹，她们自幼父母双亡，本来依靠着舅舅家过活，不过她们那舅舅嗜赌，自己家的亲闺女都叫他卖了，更何况外甥女呢。”
“听说两姐妹是偷偷跑出来的，很是提心吊胆了一阵子。不过恶有恶报，他那舅父没过多久就被上门讨债的给打死了，舅母也回娘家去另行改嫁，便没人再来管她们。没想到竟叫她们两个孤女撑下来了，大姐竟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苏棠点点头，能在富贵街那样的地方带着幼妹生存下来，还把幼妹教育的很好，这姜家姐姐也是个女中豪杰。
“只是……”李娘子似有话要说，迟疑了一息。
“阿娘怎么了，女儿年幼，原先也不懂事，若是有哪里没想到、没做到的，阿娘可不能吝惜本事，定要教会我才是。”苏棠靠向李娘子肩头，撒娇道。
李娘子本就疼她，之前因为苏棠不和她亲近，遗憾了许久。现下得了这么贴心懂事的女儿，自是心头软的很，一撒娇便什么也不知了，身上的疲惫都去了三分。
“阿娘是觉得，你年纪轻，看到不平之事总要先软上三分，别人一求便要帮忙。现下是姜家这两姐妹，尚且力所能及，以后人多了，怕你应付不来。何况俗话说得好，斗米养恩，担米养仇，怕遇到那样心眼坏的，反倒要咬你一口。”李娘子捏捏苏棠的脸颊，不无忧虑地说道。
苏屠户坐在一边，大有一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老苏的闺女，我看谁敢来惹事，我让他有来无回。”
没想到李娘子白了他一眼，意思是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只会动手。
“别学你爹，让他多读几本你外祖留下来的书，他就是不听。若是平常的地痞流氓，自然是不怕的。万一是官家子弟呢？万一是口蜜腹剑之人呢？可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当年可没少吃那等小人的亏，且当初苏杏那事，不就差点栽在那母女俩一张嘴上。”
确实，苏棠想的是能帮一个是一个，却没想到有时只有自身强大了，才能去更好的帮助别人。
“是女儿想当然了。”苏棠正了正身子，对李娘子说道：“等我去拟一道章程，阿娘帮我参酌一下，以后铺子里的事都要按章程来，哪怕是我也一样。还有阿娘，外祖留下的书我能看吗？”
虽然接受过现代教育，但在经营一道上，苏棠并不敢说自己比李娘子和苏屠户更强。何况古今总有出入，多读书总是没错的。
李娘子自是大喜，道：“当初我好容易才保下阿爹的那箱子书，可惜竟然嫁了个莽夫，白白浪费了。这些书对师弟来说又有些浅显，帮不上他什么，如今看来，正是适合你和迁儿这样的初学者。”
原来的苏棠也是被苏屠户送去学堂读过几年书的，不过年纪大了，镇上的学堂不再收十二岁以上的女子，这才不得不辍学回家。
李娘子说罢，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姜家姐妹的事，我明日去打听打听，若她说的都是实话，能雇个知根知底的小姑娘倒也是好事，还没有老子娘阻拦，最好不过了。”
“真的嘛！我就知道阿娘最疼我了！”苏棠小声欢呼，乳燕投林般扑到李娘子怀中。
倒是让苏屠户呷了醋，闷声说道：“阿娘最疼你，阿爹就是那地里的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
李娘子嗤笑一声，掐腰道：“你个老帮菜，倒还装起嫩来了，也不看看地里的小白菜多水灵，哪像你，吃下去怕是要塞了牙。”
不是真心生气，也说不过李娘子，苏屠户摸摸脑袋，自去院子里劈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