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升开的车是他认识的一个朋友的。
他这个朋友目前跟随工队在外地干活,用不到车,名下的一辆面包车就留在了家里。陈默升自己的车坏了之后,就跟他联系借了对方的暂用。
因为两人关系很好,跟亲兄弟一样,陈默升也经常帮远在外地的他照顾家里的父母,所以车子好几天没有归还,也没有人打听是怎么回事。
陈默升上班不开私家车,加上这辆车又只是借了几天,问起来没人看到,刘磊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找出来,但随之而来的收获也很可观,让他对邵文锡不禁又刮目相看三分。
其实在这次合作之前,他已经听说过had因为邵文锡的加入而快速解决了一些难办的案子,那时候,刘磊对林煜依赖一个心理顾问办案的事情多少是持否定态度的。
不只是他,好多人都这样想,但好多人的想法里不乏酸味,至于刘磊只是作为一个老朋友兼同事,不十分认同林煜选择的模式罢了。
他早在一开始就看出了林煜对邵文锡有些私心,也一直觉得查案过程中经常出现在调查现场的邵文锡不太对劲儿,之后又听说林煜要请他加入had,本以为对方只是异想天开,但邵文锡实实在在的,确实通过了严苛的测试和背调进来了。
因为知道他通过了这些,刘磊的防备和抵触就没有那么重了,但他仍然对林煜的做事方法抱有怀疑。
而这几天相处下来,他意识到林煜的查案思维还是警察的思维,只是会将邵文锡的想法融合考虑,倒也不算是完全丢失了自己的主见。
而刘磊自己也感觉到,邵文锡的想法相对于他们的常规流程,更像是一盘飞行棋,他确实有一种逻辑,一种寻常人无法轻易跳跃得出的逻辑。
难以分析的逻辑是很容易遭受质疑的。
如果说刘磊对邵文锡有什么无法抹去的偏见,那大概就是他做刑警做了这么久,太了解“伪装”这种行为了,而邵文锡似乎一直都在这种伪装之中,游离在像一个普通人却又不太普通的边界线上。
这个度很难拿捏,但伪装者无比熟练。就像是幽深的海面上露出的一只背鳍,你能看到它,却无法辨认那下面是一只海豚还是鲨鱼,甚至那也有可能是一只虎鲸。
刘磊看到了被领进来的两人,招了招手说:“这儿。”
林煜点点头,邵文锡却忍不住脚步顿了一下,他头一次来交管队,光是屏幕多也就算了,这里的人也未免太密了点儿。
林煜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只好又伸手拉了他一把,小声同他说道:“你就当你是在教室里溜达,这些都是和你无关的学生就好啦。”
邵文锡蹙眉道:“我从来不在上课期间的教室里进课桌过道间溜达。”
林煜忍笑说:“那就当陪我逛街总行了吧?”
刘磊瞥见他们拽在一起的手,挑眉笑道:“这是干嘛呢?怕走丢啊。”
林煜白他一眼说:“少废话,你盯这么久了,路线追到哪儿啦?”
“在高速,根据陈默升的车,从东华路那的十字路口的高清摄像头捕捉到了他在跟的完整车牌,正筛车主呢,我这边儿在看路线,说不定监控能把咱们带到他的老巢去。”
邵文锡将注意力多半都放在林煜身上,又分出一部分盯看屏幕,房间里一排一排的电脑和人就不太能影响到他了。同时他也毫不客气地浇了刘磊一盆冷水,“不可能,陈默升没经验,跟的太紧了,前车一定早就发现它了,没有绕圈行为吗?”
刘磊说:“有,上高速之前,那辆黑色小轿车在环岛上白绕了三圈,你说得对,他早就发现自己被跟车了。”
林煜拿过桌上的地图给邵文锡看,上面有刘磊根据监控描画出来的动线,两辆车大致的行进方向先偏西又偏南,像是要离开j市的方向,当然,这也可能是烟雾弹,可能是前面驾驶黑车的人在故意拖延时间想办法甩掉陈默升。
“刘队,那辆黑色桑塔纳的车主信息搜出来了,你看看。”
刘磊凑近看了一眼:赵玉峰,男,46岁。“林队,你看这个住址。”
林煜蹙眉道:“和第一个受害人刘梦的住址还挺近的。”
刘磊问:“有联系方式吗?”
那人又调开一些信息页面,说:“只有一个手机号。”
林煜按下号码打了过去,嘟声响了好一会儿都无人接听。
刘磊留下他们两个,一边打电话叫人调查赵玉峰的个人信息一边自己也出去了,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凶手,他现在都成了嫌疑人,刘磊是一定要去排查的。
而监控里的两辆汽车仍然在前进,目前已经又转了方向,开始往东边开了。
“他是想把陈默升的车耗干油吗?”
“有可能。”邵文锡说,“嫌疑人思维缜密,是周全的性格,行动之前一定确保了油箱是满的。所以他不会着急,带着对方绕圈子也未尝不可,反正对方没有手机,也没时间下车打电话。”
顿了顿,邵文锡又说:“那黑车不是他的车子,不会是那个叫赵玉峰的人。”
两辆车先后下了高速,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他们又不在主城区,公路上汽车已经几乎没有了,漆黑的公路上只有这两辆车子,出现在一个又一个监控捕捉到的画面里。
越看越让人窒息。
陈默升会意识到的吧?到了这种路段,这种时候,他是不是意识到了对方已经发现自己,而他就像跟着一只叼了兔子的狐狸,跟着对方跑向某种未知的陷阱。
“车又绕回西南方向了。”
邵文锡对比着电子地图和手里的地图,眯起眼睛说:“他更熟悉这片区域,绕远也会绕回来。”
林煜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刘磊,前者抬手按免提接了,刘磊急切地说道:“你过来一趟吧,赵玉峰现在车祸伤未完全复原躺在家里,我问了问他和他女儿,他现在离婚,独居,自述有过被跟踪的经历。”
“……哦,好。”林煜应了一声,刘磊又说:“还有一件事,邵顾问昨天问我刘梦周边的商铺以前有什么异常,我叫人查过了,那条街上,有两家店都是小半年前新开的,还有一家是两个月前不干了,铺面还空着。具体的我现在没时间,我给他发过去了啊。”
“行。”林煜挂了电话,邵文锡检查了邮箱一眼,问说,“我要跟你过去吗?还是留在这儿把这个看完。”
林煜想了下说:“你先继续看吧,我比较认同你说的赵玉峰不像嫌疑人,只是个倒霉蛋。目前也不能证明他被跟踪这件事是嫌疑人干的,我先过去看看,你把监控盯完,一会儿电话联系。”
邵文锡适应了这一会儿,倒不怎么在意周围的拥挤了,林煜走了之后也一直专注地看着路线的改变,这样大约又过了二十多分钟,调换监控的工作人员忽然蹙眉凑近了屏幕,在几次切换后叹道:“没了。”
邵文锡问:“从哪里没的?”
对方将监控调回上一处说:“这里,拐弯下洞去桥上之后,最近的监控在桥另一头的分叉口,但是没有车子了。”
工作人员一边说着,一边调整着快进画面,但始终都没有车子从那边的路口开出来了,直到早上五六点钟,那附近才逐渐有车出现,而时段内也没有发生交通事故的报告。
邵文锡问:“这是城郊的村镇吗?”
“是,这条河叫长定河,沿河一路都是城郊小镇。”
邵文锡又让对方调出周围的监控,但很可惜,小镇上的摄像头远没有城市中密集发达,换了几个方向都看不到桥上发生了什么。
邵文锡对比着手里的地图,在补充圈画了几道之后很有礼貌地问:“这地图我可以拿走吗?”
“可以的。”
“另外也麻烦您将这些监控信息传给我的同事。”
邵文锡说完便欠了欠身,走出了监控室。
出去交管队,邵文锡将监控中断的地址发送给了林煜,又迟疑着补了一条,认为陈默升被发现时脚上没有鞋子是件很蹊跷的事。
然后他才有空去看了刘磊发过来的商户变动信息,在翻到第二个的时候,邵文锡眸色忽然深了许多——他忽然明白自己昨天为什么会走进那间甜品店了。
因为他看出那家店的装修很新,因为那家店里,柜台后面摆着的装饰柜,并不像是甜品店里统一的那种风格。
但刘磊临时的调查不算完整,他并没有查出新店之前的店铺信息,邵文锡迅速要拨打林煜的电话告诉他这件事,号码呼出去抬起头时,邵文锡忽然对视上了马路对面的一个人。
他不认识这个人。
但对方却直直地盯看着他。
这个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藏蓝色西装,看上去年纪约莫有四十岁左右,五官端正,留着微长的头发,额前的碎发垂下来,若有若无的遮着他的左眼,嘴唇很薄,也没什么颜色,显得有一些刻薄。
他应该偏瘦,但西装很好的撑起了个子,所以看上去体形是良好的。
“嘟——”
两人站在马路两侧,汽车来来往往,可对方的眼神始终都定在邵文锡的脸上。
“嘟——”
红色的人行横道的灯在倒数着,9、8、7……
“嘟——”
3、2、1……
电话断掉,绿灯亮起,邵文锡收了手机,随着等待的行人,盯看回对方穿过了斑马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