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isoner’sdilemma(囚徒困境)
在现代数学和运筹学里有这样一个分支,名为博弈论,而博弈论里非常典型的模型之一,就是囚徒困境。
它的具体内容是,当合作者面对同一项指控,如果断定证据不足,不做互相的指认,大概率会收获对双方危害最小的结果,而如果开始互相指摘打破平衡,那结果的变数就比较大了,对双方来说,最后很可能是损人不利己的结局。归根到底,是一场个人利益和合作利益在权衡斟酌中的博弈。
“梁森是不会提供证明的。”
“……是。”
“如果要他作证,提供一些可能拍摄到的证据。说费易在他的书店里,引诱小孩子过去对方自己的店铺,梁森就必须也要说明,他为何会一直关注到费易的摄影馆,以至于让对方疑心袭击他。但他的本意,其实并不是要关注费易的摄影馆,他只是比较频繁的观望和注意那个方向上,那条街道和公路对面的青南大学,他本来只是想要窥视你的生活而已。而费易的摄影馆,不巧就在这个范围之中。”
“……他太擅长窥视旁人,在我将他推到不能更近的位置之后,在这片我的心理盲区里,我无法反证他侵犯了我的隐私,监视我的生活,他也绝不会主动承认,不会选择亲手递给你,或递给我一个将他驱逐的正规理由。”
林煜抿唇道:“那就只能从……摄影馆的顾客,去到摄影馆拍摄的孩子和家长那里入手了。但是关于这个人,赵宽也查过他的资料了,他并没有相关的案底,摄影馆没有惹来过投诉,如果他真的是……真的是我们推测的这种变态,他做了什么呢?不至于一个孩子,一个家长都没有发现他是个有问题的人吧?”
邵文锡正在副驾驶上盯看着毛莉去搜查店铺时的一段录像,一心二用着缓慢地回答林煜说:“这种变态和妄想偏执障碍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类似的,他们大多都知道自己的性癖是违法的,知道这种冲动和s&m之类的小众文化不能混为一谈,是不会得到任何认可的,但……天性如此,知道归知道,控制还是一样控制不住,甚至往往会借用身份地位和权力来掩藏自己。退一步讲,即便有心理医生能够进行早期介入和治疗,也往往只能服用药物抑制冲动,治疗效果很不理想。
“像你说的这些情况,我的推测是,这个人目前还知道恐惧,害怕暴露秘密,他大概在现阶段通过观看录像,就能一定程度解决他自己见不得光的欲望,但欲望和威胁一样是会升级的。就像小孩子抵挡不了糖果的诱惑,他也迟早抵挡不了周围簇拥着这么多羔羊的诱惑。林煜,绝不能让他在这件事上干净地走出市局,如果这次蒙混过去,他的行动力肯定会再上一阶,到时候他大摇大摆离开j市,下一次就未必能有人及时阻止悲剧了。”
林煜捏紧方向盘说:“可是,费易会咬死他自己现在的说法,说他是一时冲动抢劫伤人,万一没有足够的实证,也没有梁森的配合,我就是再想抓他,也只能以抢劫伤人罪论处,如果他有好的律师,也就是三五年的工夫就可以……”
但三五年是不够的,对于这种人,人身限制令是除开终身监禁之外,相对来说最有效的一种规则。而证明他有这方面的生理疾病和心理变态则是最重要的前提。
对于费易来说,只要不被定义为恋童障碍,就是他在眼下能争取到的最优解,所以他说什么也不会改口承认的。
这是一种非典型的囚徒困境。费易和梁森并非真正的共犯,只是为着各自个人利益的最大化,而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一同沉默而已。
梁森目前是受害人,他们虽然知道对方会那些跟踪偷窥甚至是催眠诱导的花招,但手里没有证据,客观上并不能强迫他。林煜苦恼着,迟疑着问道:“……梁森有可能会改口吗?”
邵文锡说:“以前也许会,现在,我不抱很大的希望。”
“即便是你去找他聊也不行吗?”
邵文锡叹道:“很遗憾,他上一次相信我的结果不太好,而现在,我还没有真正获得他新的信任,即便我获得了,因为曾经的事情,他也大概率不会再像先前一样服从我。”
“……即便他明知道费易是会伤害小朋友的变态吗?”林煜之前甚至对梁森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理解和同情,此刻,他一时很难相信对方在这种大事上会做这种自私的选项。
邵文锡想了想说;“很抱歉,林煜,我必须诚实地告诉你,我可以理解他的选择。我不认同他,但就算是我也不能百分百保证,如果是要做类似的选择,我有足够的果断去选择主动推开你吗?这是正常和非正常的思维方式的差异,偏执对象在他的脑海里如果不占据相当重要的地位,他为何能无视规则和法律冒险呢?何况,他应该也能想到我们想到的,费易没有造成严重危害,梁森更会认为他根本没有必要主动交代,和警方合作。”
用很不恰当的例子来说,就好比一个母亲的最优选择永远会倾向于保护自己的孩子,这是大脑给出的天性上的判断,克服天性和偏执型人格障碍,分明就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概念。
林煜深吸口气道:“明白了,不靠他,狐狸的尾巴那么大,想完全藏起来也不是容易的,没有梁森就没有吧,我就不信这个人能藏得那么好。”
邵文锡没有应声,他目前的判断并不乐观,但他也不愿意打击林煜。何况,邵文锡受对方影响,知道林煜和他的角度不同,也许真能有所突破也不一定。
车子缓缓停在了昨晚停下的位置,邵文锡和林煜先后走进摄影馆,前者有意转移话题问:“牧玲侯宇那个案子调查进度怎么样了?”
林煜一想,昨天忙来忙去,确实没有和对方交流这个案件,由于嫌疑人表现出了高威胁攻击的特性,也属于急迫型案件,让邵文锡跟上进度帮忙分析嫌疑人也是很应该的。
于是两人一边在摄影馆内查看,林煜就一边说起了昨天下午的调查进程。
“昨天下午我们分开之后,我去了一趟青北区分局,找到了当时办理这起自杀案件的警官,然后又去了一趟青北师范大学。当时办案的警官姓许,是个老警察了,他对这件案子记忆挺深,细节也都说的很详实,我还问了他,案件报告看起来是没有疑点的自杀结案陈词,他怎么对几年前的这么一起案件记忆这么清楚,他说,是因为他的女儿当时和这个姑娘年纪相仿,且各方面有挺多共性,所以他的记忆特别深刻。”
“相似状况确实会加深共情,他的办案记忆也会更加清楚,你们交流起来应该很轻松才对。”
“是很轻松,他不仅记得很清楚,找当时的卷宗也找的很快。陈安琪是清北师范历史系的毕业级学生,本地人,父母那边我暂时还没有联系上,但根据调查情况,她的课业成绩中等,在舞社里倒是表现优异,听说她本来是想考舞蹈学院的,迫于父母的压力,才去考的清北师大,心理学和教育学这两门是青北的顶梁柱,录取线高她没有考上,在历史系里也不拔尖儿,除了在舞社里跳舞比较有热情,平时是个比较闷的人,根据舍友,老师,还有走得比较近的同学供述,基本可以肯定她有抑郁倾向,在自杀前很久就停写的日记里,文字表达也较为压抑,有父母压迫感太强的记述,没有男朋友,也没交过男朋友,事发之前因为是毕业季,大家都各忙各的,这段时间关注到她的人不多,她也积极准备了求职简历,但……没等到回复就……”
邵文锡问:“她和侯宇有时空上的交集吗?”
林煜说:“有,但交集很小,且时间和自杀相距较远,许警官那边没什么印象,我是问了学校,找到了当时心理周的影像资料,还有当时陈安琪的辅导员,才肯定她也去听过讲座,参加过心理周的咨询活动的。但是她的辅导员也说,陈安琪似乎对这个活动没什么兴趣。”
邵文锡想了想又问:“舞社还在吗?”
“社团肯定在……但六年了,换血都换完了吧?要找,也应该是找当年和陈安琪走得近的同龄人比较靠谱吧?”
“是应该找,”邵文锡肯定了一句,这才又说,“不过,唯一让她表现出较为积极面的社团里,可能也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古董。”
一边说着,邵文锡一边递给了林煜他自己的手机。
林煜茫然道:“干嘛?”
“给邵枝楠打电话。”
“……啊?你自己不能给你妹妹打吗?”
邵文锡面不改色地说:“我不太喜欢主动联系陌生人,你才是警察,你直接找最合适。她就在青南大教育系,我记得也是参加了一个舞蹈社,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总之你自己问问吧。有一个在校的学妹,大概问话也方便一些。”
林煜无语地拿过了他的手机,“邵学长,我发现你现在的社恐好像越来越明显了,你不能因为我比较外向你就更不愿意和别人交流啊,你知不知道那天在医院外面,出警调查的宋警官后来还问我他是不是得罪你了……”
邵文锡理所当然地无视他,生硬的转移话题道:“一楼没什么好看的,我去楼上瞧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