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表现的生气,其实更是担心。嫌疑人有几次报复性纵火引发小型爆炸的经验,被查到藏身地逼到死角之后,心态已然癫狂,除了遥控触发爆炸物的打算,他随身也拿着引燃的油线,完全不打算轻易就范。
搜查环境复杂,邵文锡及时出现,拿捏心理故意用那个嫌疑人女儿的录音扰乱了对方,又在对方设置的陷阱绳子烧开,重物荡来伤人的时候及时扑倒了一位警官。
情急救人当然没错,如果他不出手,那人可能伤得比他现在还重,偏偏林煜看到他撞伤了头,这他就不能保持淡定了。
直到现在,处理之后的伤口似乎妨碍不大,林煜的心情这才平复了一些,一边往had走一边问道:“晚一点儿还是去医院一趟吧?那箱子很重呢,磕到头不是小事的,你的眼镜都坏掉了。”
邵文锡解释道:“我当时没戴眼镜,镜片是硌坏的。倒在地上是因为扑出去的惯性,一时没起来也是在体查感受自己的伤情。因为环境太暗了,我也担心二次伤害或者眼睛出现问题。但我现在真的没事,不过,你既然这么不放心,那我还是去一趟医院吧。”
虽然他自觉有些浪费时间,但如果是林煜要求,他也不会太坚持反对。
林煜连忙说道:“那我这里安排一下,一会儿先陪你过去,你就不要自己开车了。”
邵文锡想了想说:“你叫那个实习生开车送我算了,这几天你忙的脚不沾地,赶紧审一审,没大问题的话晚上大家都可以收工了。”
林煜考虑了一下,点点头道:“也行,那我叫小胡送你去,去医院检查要是没事,让他直接开车送你到家休息。回来他打车,我交钱,知不知道?”
邵文锡点头。
林煜扶住他的下巴说:“别乱晃了,记得发信息告诉我情况,等这边忙完了我就回……”
“你家。明天还是工作日呢。”邵文锡提醒道。
林煜抿一下唇,转头去薅了实习生过来,让他看好邵文锡去医院,不可以糊弄队长安排的任务,然后,又把自己的车钥匙给了队员。
邵文锡的私家车是真的很私家,轻易不乱载人,不过他也并非小气,情况紧急或特殊的话他并不介意借人,只是因为洁癖,之后一定要仔细清理,这是没办法控制的事。
林煜一开始没注意,十一假期结束时,他们两个趁林煜休息那天回家吃饭,林煜父亲因为方便出门时开了一趟,邵文锡一点儿没有异样。但他之后悄悄清理被林煜看到了,这才只好说明,他不是对他父亲的行为有意见,只是他不太愿意浪费精力克制自己的洁癖强迫而已。
他平时要克制着融入普通人,像这种无伤大雅的习惯当然懒得处理,林煜不至于多想,也因为理解他,之后都是主动帮着避免旁人动他的车了。
这样彼此体谅的小细节,林煜习以为常,邵文锡也能注意到,和他分开时很温柔地笑了笑,便跟着实习生一起下楼去了。
林煜稍稍心安,转头去安排工作,正和毛莉说着要两人一道去审人,一转头却发现小胡从had的门口进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他人呢?”林煜扬声问道。
小胡走过来递给他钥匙说:“队长,邵顾问的朋友在市局外面,看到邵顾问受伤,又听说要去医院,就主动说要代劳。邵顾问觉得这边琐事一定不少,怕你少人手熬的晚,就把我给轰回来了。”
林煜接过自己的车钥匙,顺势也拿出了震动了一下的手机,邵文锡的信息弹出来说,他会去医院,要他专心工作。
“是梁森在外面?”林煜平静地问道。
“嗯,是梁先生。”
“行,我知道了。”
林煜收好钥匙和手机,朝着审讯室走了过去。
距离梁森报案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虽然报案时梁森受到了威胁和窥视,但也许是报警的威慑作用,在调查推进两天之后,一切针对梁森的骚扰都悄然停止了。
他们当时因为顶楼对面的偷窥设备,着重调查过进出小区有购房看房意图的名单,但无法有效缩小范围,加之没有后续事件,线索不足致使案件处于搁浅状态。如果放在别的部门,这种搁浅就是案件完成率过低的表现,多了是会挨批评的。但是had的计算方法不同,骚扰威胁事件本就有可能因为第三方威慑力的出现而怂下去,威胁等级越低越可能如此。如果后续两三个月都没有状况,那也能算作是威胁解除了。
梁森的情况似乎就属于这种,或者是警方的逼近调查让他的跟踪者害怕退却了,又或者是邵文锡经常和梁森见面,梁森独自活动的路线减少,也容易导致跟踪人心理受到压迫而放弃针对他的种种行动。
林煜无法确定,平静下来的案子究竟是不是梁森因为邵文锡开始频繁和他接触,而故意使用的手段。邵文锡没有完全否认他的想法,只是说就算如此也不要紧,能让威胁暂停,是梁森还愿意重新尝试和他交流的表现。
不抗拒交流,邵文锡就有机会重新获得梁森的信任。
经过这一个月的时间,他似乎已经成功了。考虑到梁森对林煜抱有敌意,除了一开始以案件为由的两次见面,他们的私人会面林煜都是不参加的,不过邵文锡也没有非常避讳,他不会在见面时拒接林煜的电话或者忽视他的信息,也不会隐藏要接人或送人的行程安排,大大方方地让梁森看到了现在正在和恋人生活的他。
这样的举动给林煜提供了一定的安全感,相应的,他也不太过问两个人见面有说什么了。
可是……梁森怎么会过来市局呢?他显然不是为了他自己的案子,更像是……他过多关注着邵文锡的一举一动,专门为了邵文锡过来的。
——“我还以为年纪大了之后,你会更稳重一点儿,害自己受伤可太不是你的风格了。”
邵文锡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道:“意外而已。”
“林警官造成的意外吗?再一次的。”
邵文锡蹙眉道:“你是无法说服我相信他是麻烦的源头的,做这种尝试只会让我对你产生反感。另外回答你的问题,不是,我受伤是同理心的利他思维作祟,目之所见,想要帮忙减轻损失,结果自己付出了一点儿代价。”
梁森从后视镜瞥他一眼道:“并非是我故意要咒你,可文锡你相信吗?或迟或早,你会为你这种比常人敏感的同理共情思维,付出惨痛的代价。”
邵文锡问:“你在说你自己吗?”
梁森大方地点头道:“也许是我。我当年可是连你都觉得无可救药,需要被看管起来的那种人呢。而现在,无人可以看管我,你为了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最近很显然是不抗拒我关注你和接近你了。所以,也许代价真的是我也不一定。”
邵文锡微笑道:“所以,你自己也知道其实你今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动而已。”
“你从什么地方得到的线索?知道我受伤了,行动这么快,八成不是通过媒体和新闻吧。”
梁森微笑道:“你想要找出警局里我安排的眼线吗?欢迎你试试看。你是不能被催眠的体质,我还挺喜欢看你破解催眠的那套方法的。”
邵文锡道:“我不需要浪费力气去破解,通过你的话,我已经猜到范围了。”
梁森愣了愣,一边开车一边思索道:“我居然主动告诉你我用了催眠,大意了,催眠不是对任何人都能轻易成功,我在这方面也学艺有限,你自然可以缩小到一定的范围。”
邵文锡提醒他道:“你现在又在用高人一等的眼光去看待他人了。”
梁森浅笑道:“不应该吗?我的智商远高于平均水平,只是在你面前因为对你分散了关注力才偶尔显得笨拙。至于大部分人都只不过是……蝼蚁而已。”
邵文锡叹了一声道:“不要小看蝼蚁,蝼蚁才是社会的主体。就像现在,你的智商再高,也只是平稳开车送我去属于蝼蚁的高楼里看病而已。”
说完这句,邵文锡就没了继续交谈的兴趣,撑着额角假寐到了医院,趁着人不多,很快做好了应该的检查,又将医生的话发送给林煜让他安心。
梁森打量着他问:“要去吃晚饭吗?”
“不了。”邵文锡收起手机道,“我要回去了,也不用你继续送我。”
梁森微笑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不是要回去自己的家里。”
邵文锡站在台阶边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半侧过身道:“梁森,有一件事你要搞清楚,即使我和你能保持朋友的关系,朋友也是要有足够的边界感的。上一次你就是因为失去边界感,才不得不去接受治疗,你说你智商很高,同样的错误,不要犯第二次了。”
梁森没有接话,也没有跟上邵文锡的脚步。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仿佛是在思考邵文锡刚刚说的那些。直到他听到急救车的警铃由远到近,这才忽然回神,然后深吸口气走下了台阶。
医院外面便是繁华的商业街道,向右拐走出不远有个过街天桥,最近正在维修施工,翻新铺陈,目前只留了里侧可以行走,外面则围了警示施工的路障和标牌。
有一对买了份炒栗子的爷孙从对面走来,女孩儿年纪很小,手里捏不住几颗栗子,叽里咕噜地滚到了地上,爷爷喊她别捡了她也不听,径直走到了梁森面前。
梁森半蹲下去,打量了一眼这个嘴巴上面还黏着干掉的鼻涕的小丫头,忍了忍自己的不适,按住了小姑娘的肩膀,让她转头朝向了她的爷爷。
“谢谢。谢谢。”
老头绕过从梁森身边路过的男人,抓住了孙女儿的手,梁森让开一步,这才继续前行,走进了维修的天桥下方的阴影里。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