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里唯一一家最贵的客栈,有三层楼高,就开在隔壁那条街上。
天字三号房开了北向的窗,正好远远对着何安澜跟盛晏青所在的那个屋顶。
此时有三个人站在窗边,屋里没点灯,月光照进来能视物的程度。
为首的男人上了年纪,着一身暗茶褐色长袍,表情严肃,不怒自威。
他是何西朝皇帝,何天禄。
发现何安澜不见的那日,何天禄就让人,把整个皇宫都掀了一遍,掘地三尺地找。
心肝宝贝不仅没回宫,还一走数月。
何天禄当下什么心情都没了,让人急报,撤兵,打什么打,都回来找人。
晴月宫里的宫人跟宫女们,全都跪了一地,“陛下饶命啊……”
连个公主都照顾不好,何天禄茶杯一摔,把这些废物全关进了牢里。
九公主的晴月宫,一夜之间空了。
何天禄坐着想了一夜,急报也没他急。
第二天天刚亮,他就带了人出宫。
“朕怎么就这么大意,让她孤身一人……”一路上,何天禄自责万分。
他能想到的,肯定是因为吴岳山。
“都怪那个吴岳山,朕就看他不是个好托付的人,才一直拦着她……”
何天禄用心良苦,故意派吴岳山去前线,就为了分离他们两个。
结果现在闹这么一出。
前线打仗,兵荒马乱,他的心肝宝贝怎么能去呢,吴岳山那废物护不好她。
白公公常年在何天禄跟前伺候,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只能安慰道:“陛下,九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出事的。”
不管何安澜是生是死,吴岳山的人头,那绝对是保不住了。
他们直接奔边境战地去了,半路拦截了撤兵的部队,“朕的九公主呢?”
吴岳山跪在地上,“臣罪该万死,敌方将军不折手段,掳走了九公主……”
他哪能算到,何安澜没用,盛晏青难缠,这仗还如此难打。
皇帝都追到跟前来了,吴岳山若是说真话,下一秒就得人头落地。
他只能说九公主是偷偷追随自己而来。
反正何安澜素来任性妄为,无人能阻拦,皇宫里人尽皆知的事。
吴岳山低着头,语气坚定,“陛下,请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要不是何安澜心悦他,要不是吴岳山知道她在哪里,何天禄不能留他到今日。
等找到了他的心肝宝贝,吴岳山便没了用处,到时候再赐死也不迟。
他们是靠着沿途打听,一路追着盛世军队回朝的路线来的,今日才追上。
何天禄刚看了一场打斗,越看越恼火。
他的何西朝要啥没有,金银珠宝那是多不胜数,结果却花心思养了一帮废物。
区区一个王爷的护卫都打不过。
何天禄的脸色沉得很,站在他身侧的两人看了心里打鼓,都不敢吭声。
更让人恼火的是,他能看见自己心肝宝贝就在那里,却没人能立马把她带过来。
“那那那臭小子的手放哪呢?”
何安澜此时跟盛晏青互相扯脸,玩得不亦乐乎,好像都忘了她的老父亲了。
站在何天禄右侧的,便是吴岳山,他着一身豆绿色便服,手放在佩剑上。
他们算是隐匿在暗处,而何安澜跟盛晏青在屋顶上,自然是在明。
两人正在打闹,更是无暇顾及其他。
何天禄看得恼火,吴岳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安澜究竟在干什么。
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九公主,现在正在与他的死对头打情骂俏。
而吴岳山没能在这场战争里得利,反而触怒天威,生死仅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何安澜抢不过盛晏青,已经开始耍赖,噘着嘴,准备要哭。
“朕的九公主是不是哭了,他竟敢戏弄她?”何天禄看得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里离何安澜那间客栈不过半条街,他真想冲过去,把旁边的臭小子打一顿。
“陛下,九公主如今安然无恙,可喜可贺,您也不必过于担忧了。”
白公公站在何天禄的左侧,连声劝道:“陛下,气大伤身啊。”
白公公自是清楚这位陛下的脾气。
九公主在他心里,比整个何西朝都重要。
不然陛下不能撇下政务不管,亲自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以身涉险。
正所谓不爱江山,爱美人。
何安澜跟她母妃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当年何天禄没能保护好月贵妃,如今自然是要护好他跟她的九公主。
“不行,朕要过去把人带回来!”何天禄看不下去了,作势转身要走。
吴岳山跟白公公都拦着,前者下跪,后者劝说,“陛下不可啊。”
这里不是何西朝,是龙潭虎穴。
于陛下而言,九公主最重要,可于他们而言,陛下的安危才最重要。
吴岳山道:“陛下,九公主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万不能轻举妄动啊。”
盛晏青不是大意的人,他能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进城,定是暗中做了埋伏。
若是他们此时冲动现身,非但救不出何安澜,还可能一起陷入困境。
“臣向陛下保证,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九公主安全地带回来!”
吴岳山知道,这是个表现的机会,表现好了青云直上,错失了就人头落地。
他们都能分析出来的局势,何天禄坐在皇帝位置上,岂有不懂的道理。
可是他们两个,一个是太监,一个未曾婚配,都没有养过女儿。
又有谁懂何天禄现在的心情。
他担心的是,何安澜乐不思蜀,“派人去打听一下,这臭小子的底细。”
何天禄扫一眼地上的吴岳山,“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着去?”
吴岳山领了命,应声退出去。
白公公走过去,确认门关门好了,又走回到窗边,陪何天禄站在一起。
“陛下,您是想试探吴将军?”
在外人眼里,很多时候陛下处事,冷血无情了些,可他心里也有最柔软的地方。
便是为了九公主,什么都能退让。
何天禄眼神盯着远处屋顶上那两个人,“试探什么,烂泥扶不上墙。”
之前又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可是吴岳山偏偏暗藏心思,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