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给你同门报仇的吗？”千城开门见山地问道。
青玄看着千城，不置可否道：“我是来找你的。”
千城笑了笑，道：“那不还是来寻仇的？我并未杀他，是他要杀我。他要杀我，我总不能不还手吧？”
不同于无妄，她笑起来有些少女的妩媚，又纯又欲，让人失神。
青玄却不动容，他反问道：“他为何要杀你？”
千城收了笑容，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自顾自地喝了，答道：“他说我在山下的饮风镇里为非作歹，我说我并未做过，他不信，就要杀我。”她抬头看了看青玄，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我做的？”
青玄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是你做的。”
他的回答似乎有些出乎千城的预料，她问道：“你这么肯定？”
“以你的修为，杀光整个镇子上的人都不奇怪。但你却靠吸食鹿血续命，又怎么会害人呢？”青玄笑了笑，看着千城的红眸，“鹿血比人血难喝多了吧？”
千城沉默了一刻，突然大笑了两声，道：“是啊。所以我决定换换口味，把你留下来，给我当饭碗。”
她示意了一下青玄的脖子，问道：“我包扎的怎么样？”
问完，她有些挑衅的看着青玄。
青玄并不惧她，他运了运气，却发现聚不起气来。
“别试了。我在吸血的时候，在你体内注入了妖毒，你使不了道法。”千城看着他，眼中有几分得意。
青玄怔了一刻，便松了结印的手，似乎接受了这件事。他抬起头问千城：“所以，我只要在这间屋里好好待着，等你饿了的时候来吸我血就行了吗？”
千城玩弄着手上的空茶杯，道：“那倒不至于，你可以随意走动。不过，这周围有我布置的结界，你没有法力，是出不去的。”
青玄点了点头，他看了看窗外的风景，苦笑道：“作为一个俘虏，我的待遇是不是已经不错了？”
“我觉得算是不错了。”千城恳切地附和道，“如果你有什么别的需求，也可以和我提。”
“那我有一个要求。”
“嗯？”
“既然我是你的食物。那我的食物呢？”
千城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于是青玄又解释道：“你封了我的道法，我就不能辟谷了，我是个人，要吃五谷杂粮的。”
他说完，千城了然地点了点头，拍着胸脯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
看着桌子上那盆还洋溢着扑鼻的青草香气的炒绿菜，青玄觉得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让千城给他做饭。
“你怎么不吃？”千城好奇地看着青玄。
青玄看着那些没有炒熟的菜，拿起了筷子，却又犹豫了。他反问千城：“你不吃吗？”
千城看着青玄看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了“我懂了”的表情，她凭空变出了一双筷子，十分爽利地夹了一大筷子塞进了嘴里，边吃边道：“你别担心。我还要吸你的血呢，没有谁会给自己的食物下毒的。”
青玄看着千城真挚的眼神，他终于觉得应该怀疑的不是千城的诚意，而是千城的厨艺。
一种复杂的神色出现在青玄的脸上，然后他还是夹起了两根菜塞进了嘴里，缓慢的咀嚼了起来。
客观的说，这是他第一次吃到无妄做的饭，虽然十分荣幸，但实在是一言难尽。他不禁想起以前在无妄宫的时候，白一刀曾经吐槽过无妄做的饭很难吃，如今想来，他应当是切实感受过无妄的厨艺。
“是不是不合你胃口？”千城敏锐地捕捉到了青玄的表情。
青玄艰难地咽下那两根菜，道：“没有，挺好的。”
“下次我给你做点肉菜。”千城说。
青玄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很快，青玄接连在他的“牢饭”里看到了外表烧焦但是内里带血的牦牛肉，膻味扑鼻的羊腿汤，没有拔干净猪鬃的烤焦的猪颈肉，以及，没刮干净鱼鳞的烧鱼。
在青玄漫长的十几万年人生中，他的肠胃从未经受过如此严厉的考验。
终于有一天，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当千城端着一盆带着血腥味，分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内脏一类的东西出现在青玄面前时，青玄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开了口。
“我能提个建议吗？”
“嗯？”
“以后，我来做饭，可以吗？”
说完，青玄看着千城端着的那一盆东西，松了一口气。
千城有些吃惊：“为什么？”
“……我喜欢做饭。”
千城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你不是辟谷了吗？”
青玄顿了顿，道：“我以前有个恩师，我幼时常溜去她院子里玩。她这人不爱做饭，院子里的人也都不会做饭。我就想着，练几个菜，以后做给她吃。”
千城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明天开始你来做饭吧。”
说完，她把手上的那盆没做熟的内脏放在了桌子上，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她问青玄问道：“你不吃吗？”
青玄警惕地看着她手里的食物，摇了摇头：“我不饿。”
“你得吃一点，等下我要吸你血了。”千城很平静地道。
青玄怔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不仅要吸血，还要吃饭？”
千城似乎早就料到了他这个问题，她边吃边道：“我是半妖。”
青玄有些意外。他第一眼看到千城的时候，只注意看她的灵魂了，没注意看她的血脉，竟没注意到她是个半妖。当然，他没注意到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千城的妖力太过强大，并不是半妖的水准。
“是你娘？还是你爹？”
千城放下了筷子，神色暗了暗，道：“我娘。我从生下来没见过我爹，听我娘说，我爹也是个道士。”
说完，她看了一眼青玄。
“是不是很离谱？血妖和道士，明明是食物和猎物的关系。”千城自嘲笑道，似乎满不在意。
说完，她从腰间取下一只酒葫芦，连喝了几大口。
然后，她站了起来：“我吃饱了。你真的不吃吗？”
青玄摇了摇头。
千城走到他近前来，在有些尴尬的气氛中，她问道：“你喜欢坐着还是躺着？”
“啊？”青玄被她直白的虎狼之词问住了。
千城露出了两颗尖牙，又问了他一遍：“你喜欢坐着被吸血还是躺着被吸血？”
对于她的问题，青玄不禁在腹诽道：比起姿势，重点难道不是吸血吗？
腹诽完，他站了起来，平视着千城：“还是站着吧。”
千城点了点头，又说了一句虎狼之词：“别怕，我会注意分寸。”
言罢，她一手抓住他的臂膀，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偏过头在他的颈上咬了下去。
千城咬得很小心，她的牙尖很细，像针一样，以至于她咬下去的时候，青玄都没有觉得多痛，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
然后，他感觉到少女滚烫的唇附在了他温凉的脖颈上。
她吸食的很慢，小心翼翼，似乎很是生疏。
青玄不禁笑了：这个色厉内荏的家伙。
他抬眼，看到了窗外皎洁的月光，月光下，瀑布和潭水如绢如练，美好而悠远。
青玄突然想起无妄宫偏殿里的月光来，也是一样的澄澈又朦胧，在那样的月光下，他曾和无妄同塌而眠，水乳交融。
那是他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千城确实很生疏。她很少吸食人血，偶有的几次，也是为了保命。这样神智清醒你情我愿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但不得不说，青玄的血味道是真好。千城竭力保持着清醒，她怕她失了智彻底妖化，会将眼前的道士给吸干了。
那就是杀鸡取卵得不偿失了。
就在她脑海中天人交战之时，青玄的声音带着温热的吐息，突然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我能抱抱你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十足的蛊惑人心。
千城一惊，连吸食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但也只是一顿，一顿之后，她又克制地吸了起来。
她未反驳，青玄便当她默认了。
他伸开手臂，缓缓地环上了她的腰，轻柔地抱着她。
身体里的血液带着修为缓缓地从脖子上的伤口上流淌出去，融进千城的身体里，成为她血脉的一部分。这种感觉很奇妙，却让青玄莫名地有些欣慰。
他像是一个坚定而虔诚的殉道者，而面前的少女，就是他的道。
千城感觉自己的血脉沸腾，心如擂鼓，呼吸也急剧起来。但她却分不清是因为吸了血的缘故，还是因为与青玄贴的太近的缘故。几乎是无意识的，她握着青玄的手慢慢的松开了，绕过了他的腰。
少女苍白纤细的手指张了又合，反反复复几次后，终是握成了一个拳，没有抱上男人的腰。
青玄却收紧了抱着千城的手臂，他这个动作令千城吸血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收起了扎进青玄脖间的尖牙，两道鲜艳刺目的血迹顺着青玄的脖子流了下来，浸红了他的衣领。
“晚尘。”青玄的声音轻的像一声叹息，在千城耳边响起。
然而这一声却让千城呼吸一窒，她突然觉得胸口很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胸间涌出来。
千城急骤地喘着气，然后，她在青玄怀里昏了过去。
风水轮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