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动六界的双神之战落下了帷幕,魔神惜败。
消息不胫而走,六界议论纷纷。
“想不到鹤止上神不仅精于炼器,战力也冠绝六界。”
“还不是因为魔神大人有旧伤,若是平时,想来还是魔神略胜一筹。”
“那可说不定。鹤止上神可是从上古时期活到现在的真神,就算不加修行,这些年吸收的天地精气也足以压制魔神了。”
“听说上神住进了魔神殿,想来是意犹未尽,要与魔神陛下好好切磋一番。”
……
我的生活从来没有这么充实过。
因为魔神陛下受伤了,不能过于操劳。
虚海地震引发的疫情虽然已经彻底好转,但是整个魔界百废待兴,事务繁多,魔君莫逍遥忙得看不到人影,魔神殿里的一大半工作都莫名其妙地压到了我身上。
我每天要关注整个魔神殿的运转,挑选送呈上来的公文转交魔神,嘱咐人照料上神的起居,偶尔还要给行踪不定的小白狮顺毛。
可以说是相当繁忙。
我只能安慰自己,等魔神伤情好转,上神离殿,再给小白找个合适的主人,日子就能恢复往日的平静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
鹤止上神在魔神殿这一住就是大半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大有在这里住到老死的架势。
魔神大人的伤也一直没好,我曾经问过他两次,他总是不耐烦地说小伤而已。
但我知道肯定不是小伤。
因为我的义父花无情半个月就来给他看诊一次,每次两个人神神秘秘地在屋里一待就是一天。
我也曾问过义父魔神大人的病情,他却只是笑笑说没有大碍,养着即可。
我并不信。
鹤止上神和魔神一战,我就在场。他二人神力不相上下,鹤止上神虽压制得住魔神,却不可能伤到魔神的根本,没道理过了这么久还好不了。
我向傅银筝表述了我的疑惑。
“晚尘,你说有没有可能,魔神陛下是在装病?”傅银筝思索良久,突然开辟出了一条新的思路。
“装病?为什么要装病?”我一边给怀里的小白狮顺毛,一边问道。
“你想,如果魔神陛下的伤好了,会发生什么?”
我忖了忖,道:“估计第一件事就是把鹤止上神从魔神殿里赶出去吧。”
“是啊。所以说,说不定是魔神陛下现在不想赶上神走了呢?”傅银筝循循善诱地对我道。
“不会吧……”
我感觉魔神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排斥着鹤止上神,除了两看相厌,我想不出什么词语能更准确地形容他俩的关系了。
“哎,你想想看,魔神陛下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死傲娇。”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对啊,什么是傲娇?就是死不承认!虽然一开始的时候,魔神陛下对上神确实很抵触。但今时不同往日,这半年来,陛下与上神在殿中日日相对,兴许已经生出了情愫。但是碍于面子,魔神陛下又不好改口说想让上神留在魔神殿,只能借口说伤还没好,是不得已才让上神留了下来。”
这确实是一条清奇的思路。连我怀里的小狮子都抬起了头来,满眼钦佩地望着傅银筝。
我托腮沉思。不得不说,傅银筝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自鹤止上神入得魔神殿以来,我从没有见过鹤止上神单独出现。
但凡有鹤止上神的地方,不出一炷香的时间,魔神就会跟着出现,以至于时至今日,我仍不曾和鹤止上神单独地说上过话,也没有机会问一问他为何执意要我跟他离开魔神殿。
魔神对鹤止上神的关注确实异乎常人。就算当初他刚寻回我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寸步不离过。
傅银筝说他二人在殿中日日相对,这倒也是魔神殿中人尽皆知的实情。
“这确实像是魔神陛下的行事作风……”我不禁忖道,“不过,你的意思是,魔神陛下有可能喜欢上了鹤止上神?”
傅银筝见我开了窍,两眼放光接着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魔神陛下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喜欢强者。”
“对!”傅银筝拍手附和,“六界中除了魔神陛下,还能找出比鹤止上神更强的人吗?”
我恍然大悟。
“我竟然觉得你说的挺合理,好像一切都能说通了。”我迟疑着点了点头,“但我感觉他俩都不像是有断袖之癖的人。”
说着说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银筝,你是不是说过魔神陛下以前是个女人来着?”
“是啊,不过得有二十多万年前了。”
“但是鹤止上神的岁数远不止二十万岁啊。”我脑中灵光一现,“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魔神陛下还是女子的时候就和鹤止上神有所纠葛了……”
在我的启发下,傅银筝拍案而起:“说不定魔神陛下就是被上神伤了心,才变性成男子的!难怪他二人一见面就仇深似海的。”傅银筝发现了新的突破口,她惊讶地掩着口看向我,“晚尘,你该不会是魔神陛下和上神的孩子吧?”
我被她这个推断吓得抖了一抖,连带我怀里的小白也抖了一抖。
“但我应该没有二十几万岁……”我尝试反驳。
傅银筝摆了摆手:“你若是上神的孩子,就是神胎。有的神胎要沉睡很多年,有了机缘才能醒来。二十几万年也说不定的。”
她有理有据,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傅银筝仍沉浸在她的推理中,喃喃自语:“你先前说,上神说他来魔神殿是来寻他的未婚妻子。这个未婚妻子,说不定就是魔神陛下啊!难怪陛下这么记恨上神,原来是未婚产子,上神真是个渣男。”
我怀里的小白狮又抖了一抖。
我回想起鹤止上神神色笃定的模样,总觉得他和渣男这样的词挂不上钩。
“兴许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我们不得而知。”我下意识地替他辩解道。
“项晚尘,你可是魔神陛下拉扯大的,可千万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傅银筝面色严肃地叮嘱我道。
我点了点头,忖道:“这么说来,上神让我跟他走,难道他是来魔神殿争夺我的抚养权的?”
傅银筝看着我,缓缓点了点头,颇为沉重。
我沉思片刻,问傅银筝道:“你觉得我长得跟他们俩像吗?”
傅银筝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魔神陛下比你好看一百倍。不过,我一直觉得你的气质跟魔神陛下有点像。”
我不禁打趣道:“那你怎么没迷恋上我?”
傅银筝瞪我一眼:“你这张嘴比魔神陛下可气人多了。”
“我继承了魔神陛下的什么气质?”我笑着问道。
傅银筝却正了正神色:“强者的气质,强到目中无人。”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上神身上没有这种气质,他很平易近人。”
我怔了一怔。
没过几天,魔神殿外热闹了起来。
兰夜节到了。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个节日。
因为我从来也没有出魔神殿的机会。
但今时不同往日,我的存在在魔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魔神陛下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监管着我。
于是,我有幸过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民间节日。
兰月高悬,魔神殿外十里长街人潮涌动,灯火不熄,大大小小的摊贩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叫卖声此起彼伏。
我被傅银筝拉着在人群中快速穿梭,时不时陪她在小摊前驻足,听着她手舞足蹈的安利或是语速飞快的吐槽。
她在人群中穿梭的动作十分熟练,但我怀里的小白显然就没有这么熟练了,没一会儿它就被挤丢了。
“银筝,你慢点……小白不见了。”我尝试在人群中寻找那一撮白毛,却只看到一望无尽的后脑勺。
“让你别带着它出来,它一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奶猫来兰夜节干嘛,兰夜节可是成年人才能过的节日。”
我有些无奈,不禁回忆起那小家伙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没办法,我对这种眼神没有抵抗力。
“不行,我得去找它,是我把它带出来的,就得把它带回去。”
“它连神威都不怕,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了。”傅银筝安慰着我,“在魔神殿里的时候,它不也动不动就消失好几天,然后又自己出现了么?小白灵着呢,会找到你的。”
她说的在理,我竟被她劝服了。
“烟火开始了。走,我们找个好位置去。”她拉着我又在人群中穿梭起来。
看得出来,她很开心,也很兴奋。
她周围的女孩子脸上也洋溢着同样的快乐。
我心中欣慰,却难以感同身受。
在我有记忆的这三百多年里,几乎没有什么能让我提起干劲来。美食也好,美景也好,到了我这里都变成了味同嚼蜡般的茫然,在我的心里激不起一点涟漪。
这世上能让我提起干劲的,只有战斗和厮杀。
那种血液燃烧的感觉,心如擂鼓的感觉,酣畅淋漓的感觉。
但我心里存着莫名的畏惧和抗拒。那种愉悦和兴奋,让我有些害怕,怕失去自我。
烟花璀璨,照映着傅银筝无忧无虑的笑颜,和我无人知晓的心事。
花火结束之后,我迷迷糊糊地跟着傅银筝来到了一个排着长队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人?”我不禁问道。
“这里是制作兰夜果的地方。”
我看向几个队首买完东西出来的人,他们每个人手上都十分宝贝地拿着一枚泛着微光和特殊香气的点心,形状色泽却不尽相同。
“这兰夜果很好吃吗?怎么要排这么长的队伍?”我不禁问道。
“是吃的,但还有些别的作用,跟你说了也没用。是拿来送给心上人的,只有兰夜节才有的卖,而且要自己亲手制作,所以人多。”
“你要送给谁?”我有些好奇。
“不告诉你。”
我错愕,什么时候傅银筝也有不能告诉我的事了。
“不会是魔神陛下吧?他已经有鹤止上神了,你还没放弃他吗?”我企图劝她迷途知返。
傅银筝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她推了推我,道:“这里得排个把时辰,你用不上这个,找个地方去等我吧。”
我被人群推搡着,被挤了出来,只能远远地看到傅银筝的后脑勺。
女大不中留啊,我叹了口气。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我在一个人少的地方发现了一棵大树,树下坐着几个男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相似的表情——
陪女孩子逛街产生的疲惫和无奈,以及终于能坐下歇会儿的满足和如释重负。
我感觉自己找到了团队。
于是我也在树下坐了下来,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小半刻后,我碰到了一个熟人。
格劳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走到了树下,他看到我,怔了一下,跟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看着他手里的兰夜果,眼前一亮。
“你排了多久的队?”我问道。
“一个时辰吧。”
“你要送给谁吗?”我实在想不到,他能有什么心上人。
“送人?”格劳的语气冷冷的,“老子排了一个时辰的队,为什么要送人?”
我皱了皱眉头:“你买来不是为了送人的?”
“陛下要买,我只是为了陪他所以跟着排了队。”他懒懒地看向卖兰夜果的地方,“不过他似乎比我慢。”
他回过头来,看到我正满怀期待地盯着他手里的兰夜果。
格劳顿了顿,问道:“你想要?”
“我有个朋友在那边排队。左右你也用不上,能不能给我?这样我就不用等她排队了。”我顿了顿,补充道,“我可以再给你揍一顿。”
我心中盘算着,以我现在的魔力,格劳打起我来应该不怎么痛了。
格劳毫不犹豫地把兰夜果塞进了我手里:“不必了,上次打你一顿,魔神把我揍了个半死,我可不想再被他揍。”
我看着手里的兰夜果,不禁愣了愣。
毕竟格劳在我心目中,一向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正面人物。
格劳站起了身,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我的胸口,呢喃道,“真想不通他喜欢你什么……”
说完他把手揣在领口里,踩着一双木屐走远了。
我怔了一怔,没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算了,总之现在是有兰夜果了,得赶紧去找傅银筝,告诉她不用排队了。
我站起身,却不料没走出两步,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鹤止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