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生的针灸很厉害,半个小时的针灸之后,严柏的腿能动了。
但要痊愈,非得遵从老医生的嘱咐,不间断治疗小半年才行。
严柏坚持要回家,宁国锋劝不住,就伸手搀他上车,大嗓门地说道:“你可别跟我逞强,你就算能动我就不信你不疼,在我面前装没用,你得在弟妹面前装,让她心疼你。”
跟着两男人后头的田宁:“……”
经过商议,最后还是由贾飞开车,贾飞今后也会住在严家,暂时担任严队的司机。
在拖拉机开动前,老宁站在车下,一脸诚恳地对车上的田宁道:“弟妹,老严是我多年的战友兼兄弟,他这个人特较真特认死理,就跟一根筋似的,但他要认定一个人也是一辈子的事,弟妹……”
严柏忽然咳了一声打断了宁国锋的话,宁国锋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对田宁道:“你看他这个性子,自己说不出来的话还不叫我替他说,不过弟妹是聪明人,我想说的话你应该也猜到了,那我就不多说了,走了。”
他笑着挥了下手,就转身离开,特潇洒。
只是没走两步,一脚踩进水坑里,溅了一脚泥水。
田宁:“……”
她迅速放下油布帘子,避免尴尬。
贾飞却是个实在的,把车子开到宁国锋身边问道:“宁主任,你没事吧?”
宁国锋将脚从水坑里拔出来,一脸不在意地摆手道:“我有啥事?赶紧走你的,路上开稳点。”
贾飞满口答应,给油加速突突突地开起来,又溅了宁国锋一身泥水,气得后者跳脚退开骂道:“这个憨货!”
贾飞憨是憨,开拖拉机的技术却是不错的,一路平稳的开进了村里。
路过顾家时,里头传出吵闹声,还有一个老太太尖利又含糊的叫声。
这已经顾家常态了,四周的邻居都没兴致跑去听热闹了,因为都是老三样,没新鲜的,不是为了钱吵,就是为了今天谁多吃了一口谁就少吃一口,或者是谁没去伺候马秋菊。
贾飞常年待在工地里,对顾家的事不太了解,所以往顾家院子多瞧了一眼,但见后车斗里严队和嫂子都没出声,他也没有多事,继续突突突地开拖拉机。
马上要开过去的时候,里头却冲出一人。
“停车,同志麻烦你停下车!”
贾飞不打算停的,但见出来的是个老头,还要往机头撞,吓得他赶忙刹车。
好在车停得及时,没有发生事故。
“老爷子你有事也不能往车上撞啊。”贾飞的语气不大好,他心有余悸啊。
冲出来的是顾老头,他连声道歉,又瞅着贾飞问道:“同志,你是不是在五里峡工程队干活,给我家老二开过车?”
去年有一阵,贾飞给严柏开车,也在严家住了一阵,后来田宁接替他司机的工作,才搬回了工地住。
所以,顾老头看见贾飞眼熟,贾飞对顾家与严队的关系也有所了解,但了解不透彻。
贾飞点头接了话:“对,我是给严队开车,您要找他……”
贾飞想告诉老爷子严队就在后车斗,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顾老头就摆手道:“我不找他,我找你,我家老婆子,也是你们严队的亲娘,她这会犯病了,我想麻烦你开车送她去医院。”
“这事……”
“小伙子你放心,路上的油费我来出,不会让你吃亏。”顾老头忙道。
贾飞一脸无奈:“老爷子,这事我做不了主,你该问我们严队。”
“要你拉的是你们严队的亲娘,你去问他,他能不同意?你这小子咋死脑筋啊,不知道救人如救火,耽搁不起啊。”顾老大从里头冲出来大声指责。
“就是,你这小子太不懂事。”顾大媳妇也走了出来,与丈夫一起围攻贾飞,又颐指气使地喝令他进来抬老太太。
贾飞被训得手足无措,又插不上话,急得额头上冒汗,这时后车斗里传出一道声音:“贾飞,别管那些乱叫的东西,开车走。谁敢拦道,直接撞过去,出了事我担着。”
听到田宁的吩咐,贾飞立刻有了主心骨,大声应道:“好的嫂子。”
说完就重新启动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起来,挡在前头的顾大媳妇慌得立马退开。
不由得她不怕啊,开车的是个莽的,后车斗里指挥的那个更是能拿刀砍人的。
要早知道田宁在车里,顾大媳妇肯定不出来掺和这事。
顾老大也暗骂了一声晦气,掉头往里走。
顾老头却拉住他:“老大,你去队里借车,把你娘送去医院。”
顾老大却不情愿:“爹,我不去。娘天天犯病,天天喊叫,就是故意折腾人,其实啥毛病也没有。”
“你,你咋这么不孝啊。”顾老头指着他训斥。
顾老大浑不在意:“爹,她又不是我亲娘,我让我家大丫伺候她吃喝拉撒已经很对得起她了。还有别的事,你就别找我,找她那几个亲生的。”
说完就甩手进去了。
顾老头老泪纵横,最后也返回了院里,走进卧室里,握住老伴枯瘦的手,任由她在自己胳膊上抓挠,流着泪恳求道:“秋菊,我知道你天天躺在床上难受,但咱家经不起折腾啊,再等等,等到老四考上了大学,咱家的日子就好过了,我肯定送你去医院看病。”
马秋菊在床上躺了半年,即便有大丫伺候,但吃喝不好,脸上枯瘦,一双眼睛更是抠进眼眶里,但眼底的光特别亮。
亮得吓人,那是怨毒的光。
她紧紧抓着顾老头的手,指甲抠进他的肉里,含混又尖利地嘶喊:“老四……老四……混账!”
“爹,你能不能让娘别喊了?她吵着我看书了,我要考不上大学,你们可别怨我!”
顾老四不满的声音从厢房那头传来。
顾老头连忙捂住老伴的嘴,一边冲外说道:“老四你看书吧,你娘不喊了。”
被捂住嘴的马秋菊,眼睛几乎要瞪起来,她用力的撕咬老头的手掌,发出嚯嚯的声音。
顾老头也没敢放开手,低声哀求道:“老婆子,咱一家的希望都在老四身上,算我求你了,再忍一个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