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玲珑醒了,她看着陌生的床帐眨了眨眼睛,又四下看了看才认出来,这是立政殿的卧房。慢慢坐起身,乔玲珑晃了晃脑袋,眼也不晕了头也不疼了,打开窗子看了看太阳,还高高的挂着,她应该没睡多久——除非她睡了一天一夜,但这样凤翎也该送她回家了——所以她应该是吃了自己的解酒药丸,现在才这么精神。
听见屋里的动静,春桃和春燕唤了乔玲珑一声,得到允许开门进了屋。
“殿下呢?”乔玲珑身上还是早上穿的那身宫装,只是外衫被搭在了一旁的衣架上,她一边穿衣一边问两人。
“殿下回大殿那边去了,宫宴要结束了,殿下去露个面。”春燕回答。
听了这话乔玲珑动作一顿,“……完了完了,我忘了这茬了!”然后一脸懊恼的加快了速度,“太皇太妃那边怎么说?天!”慌乱的穿好衣服,刚走到门口乔玲珑也没给春桃春燕说话的机会,自己又叫了起来,嗅着自己的衣袖,“我身上有没有酒味?”
“现在知道慌了?喝酒的时候不是还挺开心的。”
门外传来凤翎的笑声,然后房门被慢慢推开——因为听声音乔玲珑应该走到门口了,凤翎怕撞到她,所以动作小心。
乔玲珑刚想反驳,却见凤翎身旁还跟着太皇太妃,立马怂了,缩了缩脖子心虚的道:“娘娘……”然后侧身将两人都让了进来。
太皇太妃看乔玲珑的样子失笑,没提这茬,温和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这两个多月乔玲珑与未来婆婆相处的还不错。
一开始太皇太妃邀请乔玲珑的确是因为儿子的坚持,不过真的相处下来也很难讨厌她,性格活泼又不失规矩,谈吐也不俗,就像花嬷嬷说的,若非事先知情,这样的姑娘说是哪个世家的千金都没人不信,更重要的是在她面前的翎儿尽敛锋芒,轻松自如,温润如泽,这样的翎儿她都记不得什么时候看到过,作为一个母亲,她想守住这样的儿子。虽然乔玲珑的身上尚有疑点,不过目前看还是好多于坏,只要于翎儿无害,她很愿意释放善意。
乔玲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耳朵,“也……”她刚想说也没喝多少,余光瞥见凤翎,猛地想起自己还得说喝断片了呢,忙改口,“也是,果然喝酒误事,我以后再也不喝了。”
凤翎失笑,玲珑一定不知道她睡过去之前,把“死不承认”那句话嘟囔出来了,他可是听见了的,刚刚那个“也”只怕是半路改口了吧。
乔玲珑不知道自己被自己出卖了,疑惑的看了凤翎一眼。
凤翎清了清嗓子,道:“咱们也出宫吧。”
正月里会休朝半月,待十六方复印开朝,凤翎总算是能歇一歇了。
这么想着的乔玲珑开口叮嘱:“王府膳房里的我教了他们不少药膳,你要记得按时吃饭啊。”
“既然不放心,不如来看着?”凤翎挑眉。
乔玲珑傲娇的噘嘴道:“才不,我要回家过年。”而且这有可能是自己在爹娘身边过的最后一个年了,当然要多陪陪爹娘了。
坐在一旁罗汉床上的太皇太妃啜了口茶掩住笑意,看他们两人相处,真的有点小夫妻的味道,“对了,”想起一事,太皇太妃插话问道:“玲珑过了年十五了吧?准备什么时候办笄礼?”
其实按说女子十五的及笄礼该是生辰那日的,但乔玲珑的情况特殊。
“十月十九。”乔玲珑答道。
太皇太妃愣了一下,凤翎也有些意外,他们都知道乔玲珑是被乔家夫妇领养的,据说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本来以为会将她被乔氏夫妇带回家的那日算作生辰,据调查所知那是春天的时候,所以太皇太妃才会这个时候问,以为要开始准备起来了,可这十月十九……
太皇太妃心念电转间想了不少,不过终究没多问什么,“那时间倒是充裕的很,到时候好好给你操持一番。”
“劳娘娘挂心了。”乔玲珑笑着福了福身,谢过太皇太妃。
“客气什么。翎儿,先送玲珑回乔宅吧。”太皇太妃将茶盏放在小几上,跟两人说道。
。。。
出了皇宫,乔玲珑被春桃春燕扶着上了马车,凤翎骑着他的墨云跟在车旁,引了不少也这个时候出宫的勋贵人家侧目。
行了一会儿,乔玲珑听见有马蹄的声音靠近自己马车左近,然后是凤翎的声音:“玲珑。”
乔玲珑没有撩开帘窗,因为马车快要进入坊市区了,人多眼杂,隔着帘子她应了一声。
凤翎道:“你抓到的那个小宫女我让她签字画押后交给尚食了,逃不过一个杖毙。”
乔玲珑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顿了一顿才应一声。
倒不是对这个处置有什么意见,她没那么高尚为害自己的人求情,要知道若非她是大夫,在宫宴上失态后果简直不敢想。再说纵然那范家小姐是主使,那个小宫女也是经手的人,而且被拆穿的时候可不见对自己这个苦主有半分愧疚,在这种“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背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是不可能的,自然是各自有各自的处置。
凤翎见她没说话,以为乔玲珑对这个处置不满,便道:“范家的事得等到开朝之后……”
“没关系我知道,”乔玲珑知道凤翎误会了,打断了他,“不急,我不是因为这个……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问我的?”
其实乔玲珑并非冲动下说出口的,只是生辰八字这种事她不愿撒谎,事到如今她难道还能说怪力乱神之事是虚无缥缈的吗?再有就是她本意也不想将身世的事瞒着凤翎,借这个机会告诉他也好。
凤翎轻笑道:“你是说生辰一事吗?没什么,你若想说便说,若暂时不愿说不说也罢。”
这个回答很有凤翎的风格,乔玲珑也轻松多了,唇角弯了弯道:“这事说来话长,下回见面的时候我从头讲给你听。”
凤翎应了一声,看着远远就能望见的乔家宅门,补充道:“今日就不拜访了,初二的时候,我来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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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庆王要在初二来拜年,乔氏夫妇是又高兴又紧张的,庆王重视女儿自然高兴,可又怕自己给女儿丢脸。乔玲珑安抚了他们好一会儿才算是勉强安抚住了他们。
初二这天凤翎带了一车的礼物登门拜访。
其实乔宅的下人都是凤翎让王府管家安排的,尤其管家更是老管家的儿子,待人接物皆过得去。给凤翎行了礼,便安排下人将礼物收下放好,使人告知老爷夫人。
按说凤翎是王爷,乔氏夫妇该出门迎接的,不过凤翎动作快,没等他们迎出来,直接自己进去了,刚好在二门碰到出来的一家人,夫妻俩刚要拜便被凤翎扶了起来,“不必多礼。”
这顿饭吃的乔家夫妇都有些紧绷,这个连乔玲珑也没有办法了,幸好乔斌初生牛犊不怕虎,缠着凤翎问这问那,凤翎看在乔玲珑的面子上态度也很温和。
用过饭后乔玲珑干脆将凤翎拉走。后院有一个小凉亭,两人就坐在那里说话。
刚坐下,乔玲珑就笑,“这一顿怕是爹娘都没吃饱。”
凤翎也无奈一笑,这种事他也没有办法。
笑过后,乔玲珑笑容渐敛,问凤翎,“那日你说叛乱余党一案接近尾声了,宁远侯府想通过我跟你求情?”
凤翎挑了挑眉,一时也不知道她提起宁远侯府是什么意思,“老宁远侯作为楚王的底牌,一直没有放到明面上,而现下他的亲信大多都在平乱时被金吾卫斩杀邀功了,想揪出他还真不太容易。不过这些曾恩山应该是不知道,老宁远侯也没想到他会死这么早,因为儿子资质平庸,很多事情没详细告诉儿子,怕他兜不住。”
“那……你是想查出他还是无关紧要?”乔玲珑又问。
“这倒无所谓,”凤翎对乔玲珑坦坦率的很,“不是说了吗,知道他的人少,而老宁远侯死后,他知道的东西也少,可以说是最无关紧要的一个了。”
乔玲珑深吸一口气,讽刺一笑,“其实我差一点管你叫四叔了。”凤翎神色一肃,没有打断她,乔玲珑继续道:“你记得九年前当时的太后娘娘薨逝前,在寿宴上有意给皇长孙指一个姑娘吗?”
凤翎点点头,“是宁远侯府的嫡孙女,只是三天后太皇太后薨逝了,此事便搁浅了。后来太子也薨逝了,东宫为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支持者,又欲重提这件婚事,那个小姑娘却‘及时’的死了……”凤翎反应过来,“那个小姑娘……”
“是我。”乔玲珑淡然道,“那年上元,哥哥偷偷带我出门看灯,我们在人群里走散了,等我找回侯府的时候已经第二天了,侯府已经挂了白灯笼,我上去敲门,却被仆役赶了出来……”即便时隔多年,乔玲珑回想起来心还是堵的难受,“我无处可去,被拐子盯上,万幸刚出阳城他们便被抓了,官府问不出我的来历,便由爹娘将我带回家了。”
乔玲珑说完两人都没有说话,静了一会儿,还是凤翎先开口:“你想认回你的身份吗?”
乔玲珑嗤笑一声,“哪还有什么身份,不过是叛贼余党罢了。”
凤翎皱眉,上前一步将乔玲珑抱进怀里,“你还有我,还有爹娘,还有斌儿,我们都不会离开你的。”
乔玲珑埋首在凤翎心口,听他一下一下的心跳,“我们说好,谁也不离开谁。”即便是在这不知所谓的轮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