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了阁楼,像小时候一样,紧紧挨在小花窗前,一边看路上的行人,一边说话。
“赵砾不是说晚星是他表哥的店,他帮忙管一下吗?怎么成了你小老板了?”杜康难掩好奇,问道。
“他是这么和你们说的?富二代够低调啊!应该是他和大老板一人出资一半吧。”李珍珍吃着薯片,满脸八卦,“哎,跟我说说你和那个大帅比的事呗!我在晚星可帮你盯着的,前后一个礼拜,凑上去的姑娘那叫一个过江之鲫,前仆后继啊!我看她们眼睛都红了!”
杜康不禁笑出了声,“哪有那么夸张。”
“你就得意吧!我看他就搭理你了,还给你点热牛奶。”李珍珍唏嘘着,“在酒吧给女孩点热牛奶的男人,不是把她当妹妹,就是喜欢她。杜康,你觉得在他心里,你是哪个?”
她是哪个?
直到回到家,杜康都没有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很难定义她和林靳冉的关系。
高中的时候,她看见那些喜欢林靳冉的女生,却从来不会产生嫉妒、敌对的心思。她会在她们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然后感同身受。
杜康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可笑的、不自量力的悲悯,她有什么资格悲悯别人呢?她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还是蜷缩在阴影里,最不勇敢的一个。
所以待在原地看着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她并不会期待林靳冉会给她多少反馈,有自然开心,没有好像也能接受。
再加上从重逢第一天起她就知道他会回美国。
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也不再重要了。
她现在,只希望他能开心一点就好。
初三,杜康一大早去花鸟市场拿订的花束。
花店老板稀奇的看着她,“这白兰可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这季节找这花可不容易,小姑娘送人啊?”
“嗯。”杜康抚着白兰花洁白的花瓣,“我奶奶喜欢,谢谢老板。”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同色的腰带挽成一个精致的蝴蝶结在系在细细的腰上,下摆散开来,仿佛裙摆一般。头上戴着黑色礼帽,脚踩黑色皮靴,墨镜下白肤红唇,就像电视里去参加宴会的大家小姐。
随着她一路走过,忙着整理花草的人们都不禁抬头看向她,锋利的高跟鞋“哒哒”的敲在青石板路上,也一同敲在了人们心间。
宁城公墓。
杜康站在老太太的碑前,小心的将花束放在她的照片一侧,“奶奶,我又来了看您了。你看我是不是又变了很多?这身衣服是我自己做的,做得好吧?面料是顶顶好的,就是太贵了,不能上淘宝。对了,我已经把网店搬到宁城了,办公楼就租在鉴湖边上,望出去就是鉴湖碧波万里的美景。怎么样,我是不是挺厉害的?”
……
“裁缝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门,不过也不会太迟,等我把网店的事理顺,就有时间了。十里街变了很多,但大家还是很好,王爷爷的儿子下个月就能出来了,我想陪王爷爷一起去南山接他,不知道他能不能猜出我是谁。”
“……奶奶,我还是很想你。”
正午的阳光晒得碑石发烫,杜康擦干净最后一块角落,站起身,“我知道您又要嫌我啰嗦,好啦,我要走了,清明节再来看您。”
“再见了,老太太。”
哒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风吹过白兰花束,花瓣扫过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老人一头银发攒成精致的发髻,面容和蔼,气质温文,好似在笑一般。
杜康是乘公交车离开墓园的。
宁城公墓门口有好几班车,她随意踏上一辆,到后排坐下,在车子的摇晃中,放空着自己。
手机突然响起,她看着熟悉的电话号码,没有接。
一声、两声……挂断。
四年来,每年都会有这个电话,每年她都不曾接起,对方也从来不会打第二个。
外面的阳光耀眼,透过车窗洒在脸上,像儿时冬日里陪老太太晒萝卜干时那样温暖。
杜康慢慢闭上了眼睛。
……
赵砾心急火燎推开晚星大门的时候,周经理和一群服务生正围在吧台前,他气喘吁吁的走过去,刚想说“来这么早辛苦了”,却见他们有说有笑的啃着糕点,还一脸垂涎的盯着塑料袋里剩下的那些。
赵砾:“……”
算了,不是上班时间,他能说什么呢。
周经理见他来了,急忙抹嘴,“小赵总,下午好!”
服务生们一溜声的跟着喊:“小赵总,下午好!”
“下午好。”他心累的摆了摆手,众人顿时作鸟兽散状。
周经理笑得职业,“林先生今天凌晨回来的,一来就去了三楼没下来过,您看要不要送份餐上去?”
赵砾皱眉,“一晚上都不肯留,北京那边也真是……算了,我上去喊他吧,有什么吃的能垫垫肚子的?”
周经理心疼的看了看吧台上的鸡蛋糕,还是毅然决然推了过去,“现在只有这个,后厨还没开火呢!”
赵砾颇嫌弃的打量着,“这东西好吃?我冉哥嘴可叼了。”
“您试试?十里街这边的老字号了,开了几十年了,平时排队排得老长,大家伙一直想吃没机会。今天小旭路过看人少就带了些。”
赵砾中午陪着父亲应酬喝多了酒,现在胃里正泛酸,就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唔……”他瞪大眼睛。
周经理理解的点头,“好吃吧?排那么长队伍是有道理的!”
林靳冉下楼的时候,赵砾正往嘴里塞第三个鸡蛋糕。看到他冉哥自带光环的走过来,急忙咽下去,“醒了?饿不饿,来吃点东西。”
林靳冉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今天有应酬。”
还不是怕你连夜赶回来是出了什么事。
但赵砾只是笑笑,“中午应酬好了,反正也没事就过来看看,过年的时候最怕出事。就比如前几天你抓的偷拍男,还好给抓住了,不然场子里闹起来,晚星怕是得冷清一阵子。你今早回来的?怎么不回我那,密码你都有啊!”
林靳冉知道他是特意来看他的,赵砾和孙子杰本就反对他去北京。他连夜赶回来,他们肯定以为出什么事了。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他只是无法忍受自己和那人同处于一个屋檐下。
他便难得解释了一句,“北京太冷,我还是习惯宁城的天气。坐动车到的宁城北站,离十里街近,就回了这边。”
“坐动车……隅哥说12小时那个?”怎么不坐飞机啊?赵砾一下子想到了杜康,他心细如尘,果然在他冉哥的脸上发现了些许端倪,转了转眼珠子感慨道:“很累吧?也不知道杜康一个女孩子怎么坚持下来的。”
林靳冉绷紧了下颌,半晌,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就是倔。”
赵砾差点乐出声,急忙抓了个鸡蛋糕塞进了嘴里,边嚼边点头,“谁说不是呢!”
林靳冉正想提醒他吃东西别说话,却看到了熟悉的形状——
“……这是什么。”
“鸡蛋糕啊,老街那边的特产,开了几十年的老店铺了,据说味道特别好,你要不要吃吃看!”
不吃东西总不行,赵砾努力劝说着,本来没报什么期望,却见他冉哥竟然真的伸手拿了一个。看他咬了一口吃进嘴里,他不由期待,“怎么样?”
林靳冉机械的咀嚼着,十几个小时没动的味蕾开始工作,熟悉的味道充斥舌尖,他垂着眼,“我吃过。”
“什么?”赵砾没听清,“吃过?什么时候吃过?”
高中,她说邻居家爷爷做的,开了几十年的老店铺……林靳冉竟有些恍惚,“这里,是白水镇?”
“对啊!”赵砾莫名,“白水镇十里街啊,怎么了?”
“所以……她家就在这。”这个结论出现在脑海的一瞬间,林靳冉莫名就急切起来,他站起身,大步流星的往门口走去。
“你又去哪啊?”赵砾追出去,回答他的,只有林靳冉背对着他寥寥挥动的手。
赵砾唉声叹气的回去,就见几个服务生围在那讨论。
“赵哥的朋友真帅啊!”
“是啊,我是男人都觉得帅!”
“要是我能长那样就好了……”
“你还是攒点钱去整容吧。”
“这种程度整容也整不出的吧?”
“我说。”赵砾凑过去,“我不帅吗?怎么不见你们夸我?”
男孩们沉默了一下。
“哎呀!我忘了擦桌子。”
“我陪你一起!”
“我去看看果盘!”
赵砾:“……”
周经理:“小赵总别介意,他们年纪小,还不懂。”
赵砾:“不懂什么?”
“小白脸不能当饭吃。”
赵砾:“……”我谢谢你!
他不由得庆幸,还好晚星没招女服务生,不然怕是三楼都不安全了!
林靳冉步伐很快,一路向东,跨过平桥,老旧的街区,狭窄的巷道,呼呼作响的店招,这些之前在他眼里平平无奇的东西,都陡然鲜活了起来。
原来真的有一个地方,会因为一个人变得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