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带着灵异色彩的传说后,一老一少继续朝着小镇边缘慢悠悠的走去。
他们将穿过整个小镇,来到海边的木栈桥,直到将青年送到那个今晚将要寄宿的旅馆。
在持续不断的大雨里,江户川乱步平日里精神的散落着的头发早已被淋湿,此时蔫哒哒的变成一缕一缕的贴在了暴露在外的皮肤上,仿佛给浸在湿冷的空气的乱步增加了一个更加灵敏的,感受寒冷的媒介。
当然,如果可以,乱步并不想要这种东西存在。
浑身湿透,连一身休闲的衣服都紧紧贴在身上的青年放慢了脚步,跟在带路老伯身后,悄无声息的抖了两下。
噫!突然好冷!
“唉唉,怪我这个老爷子话太多了,年轻人你怕是已经冻坏了吧。”习惯性回头看了一眼青年有没有跟上的老伯恰好目睹了这一幕,藏在蓑衣和斗笠下的脸顿时笑出了一脸褶子,说话时也难免带出了一点笑意来。
乱步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前方等待他的老人,仍旧撑着那把可有可无的伞,完全不因为现状而显得窘迫。
“确实很冷啊。”年轻的旅者看了看依旧昏沉的天色,点点头,格外干脆的附和。
“老爷爷你的话,不也一直在发抖吗?”他状似无意的,指了指老人藏在阴影下的身体,语气直接到让听到这话的老人也忍不住心里一颤。
是发现什么吗?
老人在蓑衣遮挡下,无人看见的手一僵,这会他已经是条件反射的抬起头,深深的注视着那个发出了无心之言的青年。
也许是意外吧。
他放松了心情,说话的语调重新变得笑呵呵的,目光也转向了前方。
“确实啊,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确实太冷了。”他声音放轻,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完全没有准备的一场雨啊。”
看着老年人望着雨幕感叹的模样,黑发青年一脸平常的跟上,仿佛只是听见了普普通通的发言一般。
这让暗中关注着他的老伯也更加放松,带路的步子都忍不住轻快了许多。
没多少距离了,只要将这个倒霉的,意外来到小镇的年轻人送到那里,就再也不会有意外发生了。
此刻自信的老人完全没想过身后看起来平平静静的倒霉蛋,其实正在心里腹诽他恶劣的演技。
只是这些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乱步,如果没有好用的织田作敦敦芥芥或者某些人在场的话,自己还是少在序幕揭开前就大大咧咧的说出人家的秘密了。
如果现在直接打破他们的计划,也许住在岛上的自己也会错过很多剧情吧?
青年顺着老人带路的方向遥望那片雨幕中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模糊的影子。
翠色的眸子浸在雨中,氤氲着来自小镇边缘山林与深海的水汽。
那一瞬间,水雾笼罩下的青翠幽深如同诡谲的精怪。
奇怪的小镇,还有压抑的气氛……
不知道这个心怀鬼胎的家伙会把他带到什么舞台呢?
不管在乱步眼里这一切都有着抹不去的违和感,也不管眼前的建筑存在着多少可疑的痕迹,此刻的青年都无暇顾及更多了。
“阿湫!”
被送过一道长长的木桥,鼻尖红红的青年慢吞吞的跟在领路人身后,只在即将走过桥的尽头时,微不可查的顿了顿脚步。
然而就是这样难以察觉的动作,也引得前面的老人警惕的回望。
‘简直就像是把可疑写在脸上,还怕别人发现不了,要大声喊出来一样。’
乱步在心里撇嘴,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十分无趣。
而在老人眼里,这个看上去拎不动两瓶水的青年,此刻看起来已经因为淋雨造成的着凉而脚步迟缓了起来。
完全是大城市年轻人的懒惰样子啊。
还是快点把这家伙送到那里去吧。
葱郁树木遮掩间,暗纱一样垂下的雨幕朦胧里,一座黑檐白墙的建筑沉默的藏在遮挡物投射下的黑暗中,只有一小截飞扬的檐角伸出了树丛,像是要刺破昏暗的天空。
乱步此时状况已然不太好,淋雨后感冒的症状在他身上一览无余。
好在他们已经接近了旅馆附近。
那座在昏暗中显得愈发黑沉的建筑物近看时,毫不意外的与镇上的建筑物一般,那有些剥落和发黄的白墙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被维护过了。
“咳咳咳,这个旅馆看起来根本不是有人住的样子啊。”
而那一声感叹,就是出自跟在向导身后的江户川乱步。
此刻的他显得有些狼狈,鼻尖微红,脸色的表情也带着难以察觉的疲惫。
不过都是小问题。
乱步想。
按照他以前丰富的生病经验,大概在旅馆盖着被子睡一觉就能好起来了。
完全不用担心错过明天的外出活动。
至于活动内容嘛……
黑发青年看着听到他的感叹转过头看来的老人,察觉到内里暗含的情绪后,在心里毫不意外的拍拍手。
有些人也许比他这个外来者更加的急切吧?
“毕竟镇子实在是没有钱修缮了,更何况这个旅馆的生意长久以来都非常的惨淡。还是旅馆的主人,哦,就是三郎那孩子,一直坚持着往里面投钱修缮,又靠着旅游季零星的顾客收入,才能勉强开到现在。”
正说着话的时候,老人话里的旅馆主人,名为三郎的人,也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了。
唔,那个人怎么看都不算是个孩子吧?
眯着眼,早早的看清了来人的乱步暗暗咋舌。
那个从不远处旅馆方向正朝他们走来的旅馆主人,是个穿着一身极为正式古板的黑白色纹付羽织袴的中年男人,正面朝他们的,板着的脸上尚且带着海边生活过的微黑肤色,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极为严肃。
完全就是那种,会出现在神社的管理者,或者是什么古老家族的顽固领导人,或者是随便什么食古不化的组织里最死板的那种人吧?
正当黑发青年漫无目的的发散着思维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也终于站到了和他们面对面的地方。
“大野叔叔,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那个被称作三郎的旅馆主人刚一靠近,就急急忙忙的上前给老人打招呼。
在他靠近时,乱步才发现,男人并不是独身前来。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存在感极低的,几乎要藏在男人影子里的矮个子青年,正无声的为前面疾步前行的男人撑着一把宽大的黑伞。
“三郎,我是带着这个年轻人来投宿的。”
一路上没有透露名字的老人笑呵呵的摘下头顶的斗笠,这时的乱步才看见在他的眼角有一道极为明显深刻的伤疤。长度约莫一指,却将老人整张脸的布局衬的格外凶恶。
好在老人似乎是个性格和善爱笑的人,此刻他嘴角的笑容很好的中和了那股伤疤带来的凶煞之气,更是看起来多了点故事感。
他说着,让开了半步,将身边跟着的乱步更好的暴露在中年男人眼前。
“啊,是这样啊。”中年男人点点头,抬手就要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乱步引路。
他身后撑伞的年轻人也极为默契的抬脚上前,接替了男人的工作。
“客人,欢迎您来极光旅馆住宿,我这就带您去办理入住手续。”
那个年轻人同样一身较为正式的着装,看起来似乎是旅馆传统一般。此刻他微微垂着头,在确定乱步跟上之后,就默默的上前一步带路。
“啊对了,谢谢带路,老爷爷。”黑发青年跟着走出去两步后发现老人并不准备跟上,于是隔着一段距离挥挥手,在得到老人同样的挥手告别后,就又继续跟着带路的年轻人往旅馆走去了。
留在原地的两个人看着一快一慢远去的身影,略略注视了一番,就压低了声音开始交谈。
“大野叔叔,为什么会多出来一个人?”名为三郎的中年人收回目光后,神色紧绷的看向脸色悠然的长辈。
多一个人这种事,完全不在计划范围内啊!
“没事。”老镇长此刻仍然是笑呵呵的表情,只是比之前的友善,多了点说不出来的阴沉。
“刚好缺少一个证人,你的计划也会更完美了。”他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烟斗,在旁边的树干上敲了敲,仿佛要敲掉已经走远的乱步的脑袋一样。
“要怪就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了。”
镇长披着蓑衣,慢悠悠的抽了一口烟斗,越发昏暗的天色将阴影洒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莫名的恐惧感看得旁边还想要反驳的中年人下意识抖了抖。
“可是……”他欲言又止。
“我们不是已经请了那位来自东京的侦探吗?”
那位全日本都鼎鼎有名的侦探,毛利小五郎。
假使再多一个意料之外的证人,难免会有点担心计划外的发展,破坏了他等待了十年的演出。
只是,现在怎么说也来不及了。
中年人在长辈的目光里垂下头,心里却莫名紧绷起来了。
不管怎么样,来自东京的侦探都会在明天早上到达极光旅馆了。
他们的计划……应该,会顺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