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剑气狠狠劈中锁链!
那锁链看似鬼气森森,实则不堪一击,当场就碎成了一团团的黑气,消散于空中,神将则是踉踉跄跄急往后退。
“一起上!”
城隍仿如丢了面子,猛一挥手。
文武判官,各掏出一只判官笔,六司诸将,纷纷取出兵器,向王宵扑来。
城隍及诸将,在本质上都是鬼,王宵没必要以剑道硬拼,当即催发文气,却是出乎意料,万家灯火图浮现在了头顶。
以近二十名学子的家庭为背影绘制的万家灯火,光明大作,红尘气息磅礴,星星点点的众生乞愿,从城隍、文武判官与六司诸将的身体里被生生拽入图里。
“不!”
城隍发出惊恐的尖叫。
毕竟神灵的力量,来自于众生乞愿,没了众生乞愿,只是孤魂野鬼。
与之相反,万家灯火图则在快速演化,一簇簇灯光绽放光明,一个又一个的家庭家族呈现在了图卷上。
王宵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文气在壮大,哪里肯停,还挥手道:“吸,吸,给我吸!”
不过包括城隍在内,众生乞愿不多,很快被吸干,再一看,除了城隍是鬼,文武判官与六司诸将,都是些蛇鼠、蟾蜍蜘蛛、乌鸦刺猬之类的精怪。
先前拿锁链套王宵的神将便是一条三尺长的乌蛇,游动着身体,直向墙缝里钻。
“这是假城隍庙?”
王宵微愕,但手底不慢,指间激射出数十道剑气,嗤嗤连响,满地的蛇鼠精怪,被剑气搅的粉身碎骨。
只余城隍面色呆滞,目中满是恐惧。
“多谢王兄为我报了仇!”
县令深深一揖。
“等等,等等,我有些迷糊!”
王宵侧身让过,不解道:“不知尊驾所谓报仇意指何事?”
县令一指城隍,冷笑道:“世人皆认为我掏鸟窝失足而死,简直是笑话,想我堂堂一县之尊,怎会做如此有失体面之事?
实不相瞒,当日我诗兴大发,叫人搬来梯子,攀上屋顶,吟诗一首,下来时,这阴鬼记恨我曾当街鞭打于他,使唤手下的蛇鼠,故意撞歪了梯子,使我失足坠下,摔断了腿,没两日便死了,死后他还污我清名。”
王宵讶道:“尊驾乃朝廷命官,他怎么敢?城隍庙里又怎会尽是蛇鼠之类?”
“哎~~”
县令重重叹了口气:“我死后才知道,酆都鬼城已经封闭啦,早与人间断了联系,故而世间多有厉鬼为祟。
此獠亦是如此,僭居城隍之位,收伏一帮蛇鼠,化为神将,骗取香火,诈取钱财,作威作福,今日亏得王兄斩妖除邪,不然不知有多少百姓深受其害。”
“那朝廷呢?朝廷也能敕封城隍啊!”
王宵又问道。
县令摇摇头道:“我朝立国已有三百余载,朝纲渐渐崩坏,以往朝廷敕封鬼神,慎而重之,而今早没了规矩,给钱即可受封,甚至暗地里还明码标价,致使许多乡绅望族及高官勋贵死后纷纷被封了城隍。
另有些上不得台面,实在封不了的,也没关系,只要后面有人,便能暂僭城隍。
前一类城隍,好歹还有一封敕令,行事多少有所顾及,而后一类,什么都没有,欺诈百姓,穷凶极恶,王兄眼前的鬼物,正是此类。
“原来如此!”
王宵点了点头。
难怪聊斋世界会有那么多厉鬼,原来地府关门了,怕是世间的城隍庙,不知有多少是假冒的,个中的原因他不想探究,更不愿卷进去。
作为现代人,他清楚,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不过王宵仍有疑问,又问道:“听说苏州府有道人坐镇,为何会容许蛇鼠之辈僭越城隍?”
县令苦笑道:“道人并非不食酒色财气,或许此獠能占据城隍,便是受了道人的默许。”
“确是如此!”
城隍忙道:“苏州府的坐镇道人来自于天师府,乃真宫境道人,法力远超小的,小的也是没办法啊,只能刮取钱财,向他进贡,求一容身之地,话说我等鬼怪,要那些黄白之物又有何用,不都是为活人搜刮的么?”
王宵听说过黑衣道人半途被劫之事,而茆山派再怎么讲,也是名门大派,或许是买通了天师府,伪作被劫的假象,实则把人放了?
‘看来自己麻烦不小啊!’
王宵心里微沉,他清楚黑衣道人早晚会来寻仇,眼下唯有尽快提升自己,随即问道:“尊驾打算如何处理此獠?”
“饶命啊,饶命啊,小神……不,小的只骗些钱财,捞些香火修炼,除了他坏我好事,心中记恨,从未害过人啊。”
城隍当场跪了,又向县令哀求:“我可以辅佐你,由你来当城隍,你总要使人办事吧,从今以后,小的定然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与你造福一方百姓!”
“这……”
县令迟疑起来。
王宵却是问道:“以县令的品性,断然做不出诈取民财,换取自身平安的事情,若是天师府的道人下来催钱,该如何应对?”
“这……”
城隍哑口无言。
县令也是犹豫挣扎,突然目中现出了坚毅之色,深吸了口气道:“王兄所言甚是,但我辈读圣贤书,福泽一方水土,岂能临危而退?
他若不来倒也罢了,他敢来,本县倒是要问问他,修的是什么道,炼的是什么心?可有资格再饰以天师名号?”
“轰隆!”
突然晴空中,一记旱雷炸响!
王宵心头猛震,已经被收回的的万家灯火图在心灵中震荡起来,再一看县令,文气冲宵,体表被一层蒙蒙白光覆盖,并有星星点点的真义缭绕,其中有小部分被吸入了万家灯火图。
他就感觉,本是温馨宁和的图卷,多出了些沉甸甸的东西,重若山岳,深比海渊,如朗朗大日,照耀着心灵,指引着方向。
这就是……义!
义是一种气,是心气,也是道义与使命感,为理想而百折不挠,傲然不屈!
原本王宵没什么太大的理想,只打算多纳几个美人儿,尽享人间富贵,再修得长生,过自己的潇洒小日子。
但此时,他有了种使命感,有责任将万家灯火图完善,凭此改造人间。
‘难不成是自己中了道术?’
王宵本能的以文气搜遍全身,并未发现不妥,反是心灵中的某种特质被勾动出来。
瞬间他似有所悟,这是微言大义!
儒家向来推崇微言大义,但极其罕见,有史可载,仅孔孟诸圣及董仲舒、王通、大小戴等少数几人。
关键在于,微言大义除了必要的儒学修养作为基础,还须于口的那一刹,以己心上应天心,不能有迟疑困顿,不能深思熟虑,更不能投机取巧,完全出于最质朴的本心。
微言大义既是一种修养境界,也是口出成宪,可以说,在这城隍庙内,等闲妖鬼道人,再也奈何不得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