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母早上才说了让女儿将那张地契收好,这东西要是被儿子知道,会出大事的。
女儿知道其中厉害,也再三保证了让她放心。结果呢,这才过去半天,东西就已经被孩子翻了出来。想到此,洪母一肚子火气,却又不敢发作,催促道:“大娃,赶紧将东西还给姑姑。”
她心里着急,语气就不太好。洪华奇就是这时候进来,他将扛着的麦子狠狠丢在地上,道:“娘,几个孩子已经够懂事了。这么热的天,跟着我们在地里干活,也不偷懒,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洪母:“……”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几个孩子跑去他姑姑的屋子里翻,大娃都十三,该懂事了。在家里翻翻不要紧,要是跑到别人家去还是这毛病怎么办?”
“不会的。”洪华奇张口就来,不过,他也还是知道事情轻重。跟家里人置气是小事,不能真如母亲所言那般让孩子习惯了翻人东西。他扭头呵斥:“大娃,把东西还了。以后再不许砸窗!”
难得的,洪华兰没有冷嘲热讽。
洪华奇心里纳罕,看到儿子捧过来的匣子,他伸出手:“给我瞧瞧。”
几个孩子将里面的糖分吃完了,大娃有些心虚,一步一挪,半天都没递上。
洪华兰从屋中奔了出来。
洪华奇本来嫌弃儿子磨蹭,想教训几句,余光撇见慌乱的妹妹,瞬间福至心灵,率先一把接过了匣子打开。
他只是好奇妹妹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让她如此紧张,看见里面是一些彩绸,瞬间失望,伸手一扒拉,看见镯子,他拿起来照了照:“这好像是奶传下来的……”
“不是!”洪华兰上前一把拽过,又去将匣子抢了回来。
匣子脱手的瞬间,洪华奇看到里面一张纸。他上前抢回来,道:“这是不是小白的卖身契?”
他拿起打开,楚云梨瞄了一眼:“不是,小白都来了几年,纸没这么新。”
洪华奇一想也是,看到角落处的红印,皱眉:“那这是什么?”
“就是卖身契。”洪华兰狠狠瞪了一眼楚云梨,上前想要接过。
楚云梨不理她,凑过去瞧了瞧:“我知道。这个是地契,当初我爹和叔叔他们分家的时候,我家就有一张。”
此话一出,院子里安静了一瞬。
风吹树林的沙沙声传来,几个孩子都缩了缩脖子。洪华奇看着双亲,胸口起伏不止。
双亲没否认,那就真的是地契。
洪华奇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拿起那张地契拔腿就跑。去了村东头的赵秀才家中……他没考中秀才的功名,读过几年书,有人这样戏称而已。
洪父一拍大腿:“坏了,快追呀。”
夫妻俩奔出了门,洪华兰走在最后,瞪着楚云梨道:“你个搅家精,我跟你没完。”
说着,也追了上去。
那就是一张地契,赵秀才瞅了一眼后说了实话。洪华奇顿时就气笑了,他看到赶上来的爹娘,道:“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你们把东西往外送,是不是该提前跟我商量一声?”
洪父呵斥:“有话回去说。”
“就在这里说,刚好让大家伙儿也评评理。”洪华奇一挥手,冲着赵秀才一家人道:“我爹他把家里的地分了八亩给华兰……哪有这种道理?”
洪华兰气急败坏:“爹娘还活着,田地是属于他们的。他们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不要脸!”洪华奇一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妹妹脸上。
“他们给了你就要?”
洪华兰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
洪家夫妻都惊呆了。
洪华奇嗓门很大,叫嚣着道:“必须把这玩意儿改回来,否则,这日子大家都别过了。”
他态度强硬,一副要打人的架势。洪家夫妻觉得丢人,且他们把地契给女儿的事儿确实站不住脚,传出去别说是村里,就是镇上都会议论。
谁也不想沦为别人口中的谈资,最要紧是赶紧将人安抚好,别再让人看笑话。洪父立即道:“明天改回来就是。”
洪华奇冷声道:“改成我的名,由我收着,否则我不放心。或者,你们也可以让她养老送终。我带着孩子离开家中,以后再不回来。”
说实话,洪华兰还真希望大哥能说到做到。可惜,洪家夫妻俩丢不起这人。
这事没有闹大,只有少数几个从赵家门口路过的人瞅见了。
趁着天还没黑,一家四口跑了一趟镇上,将地契改成了洪华奇的名。
回到家里时,天已近黄昏,一家人午饭都没吃,却都没什么胃口。尤其是洪华兰,整个人气鼓鼓的,进门时将门摔得震天响。
兄妹两人一直闹着也不是个事,地里的粮食得赶紧收回来。洪母去敲女儿的门:“赶紧出来吃饭,晚上还得打麦子呢。”
洪华兰没好气:“我不干了。回头找户人家嫁出去,省得在家里讨人嫌。”
“说点人话。我可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是你干的事不像样。”洪华奇怒不可遏,伸手一指外面:“你去打听一下,谁家的哥哥能做到像我对你这么好。不知足的东西,竟然打起家里田地的主意来了。”
方才在外头,洪华兰不好意思跟他吵,这都回家了,自然没这个顾虑。
她从破了的窗户探出头:“这是我的家。”
“我呸!”洪华奇捡起石头就砸了过去:“你再说一次?”
石头砸在窗户上砰一声,洪华兰吓一跳,跺脚道:“娘,你看看他!”
一家人吵得不可开交,楚云梨将饭菜摆了出来。也不管他们吃不吃,端着碗看兄妹一人吵架,爽快地吃了两大碗。
这期间,三个孩子摸了过来,楚云梨给他们盛了饭,还夹了菜。
孩子不管那么多,一直埋头苦吃。
洪母看到这边情形,梗得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都是一家人,无论闹得有多凶,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不过,兄妹俩最近在遇见对方时,没了以前的和气,动不动就能呛呛起来。
秋收时,所有的事情都往后放。今年的秋天热得不正常,洪父怕变天,也不管兄妹一人之间的恩怨,催促他们上山干活。
就连“生病”的楚云梨,也被勒令一起去山上。
楚云梨自己病得很重,便不用背麦子,只在山上割。到点了带一捆麦子回家做饭。
陈桂花很不喜欢这一家人,楚云梨也一样。于是,哪怕是一起往回走,楚云梨也会刻意放缓脚步单独下山。
这天进村时,忽然看见陈桃花失魂落魄。她去的方向不是洪家,楚云梨也不嫌麻烦,背着麦子跑了一趟:“这是怎么了?”
桃花听见她的声音,霍然扭头,还未说话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楚云梨抬手帮她擦泪:“谁欺负你了?”
桃花抿了抿唇。
楚云梨皱眉:“我们姐妹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那个混账,他还没有打消念头。”桃花说到后来,已然不能言语。她抽噎着,浑身都在发抖:“今晚上就会有人登门做客,他还特意打发走了孩子的奶奶。”
楚云梨咬牙:“你别回去了。”
桃花也想过这种做法,哭着摇头道:“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他不高兴,会拿孩子发脾气,小笨才两岁……”
她擦了把泪,看姐姐背着一捆麦子满脸焦灼,道:“你不用管我,回去忙吧!客人要天黑之后才到。”
楚云梨颔首:“你在村里走走,别急着回去。”
到家后,洪母已经将要做饭的粮食放在了厨房里,楚云梨动作飞快,做完时天色已朦胧。
一家子吃完饭后,还要收拾麦子。楚云梨拿着个馍馍出了门,身后洪华兰看到她动作:“嫂嫂,大晚上的,你要去哪?”
“我去去就回。”楚云梨直奔杨家。
杨家难得的点着烛火,楚云梨直接推门而入,拔出藏着的菜刀进了正屋。
屋中桌上摆着一盘花生米,还有一盘卤肉,除了杨大铁外,还有个四十岁左右的胖男人,看见楚云梨拿着菜刀凶神恶煞的闯进来,胖男人吓一跳:“你这是做甚?”
楚云梨将菜刀哐啷一声放在桌上:“听说你是我妹妹家的客人?”
胖男人有些尴尬。
杨大铁眉毛倒竖:“你是上门来打秋风的?”
楚云梨直接掀了桌子,杯盘碗碟落了一地,打好的酒也洒了,满屋子都是烈酒的味道。
这么大的动静,隔壁的桃花奔了过来,此刻她双眼都是通红的,看见姐姐在,她都傻眼了。
“姐姐,你怎么会来?”
楚云梨瞪她一眼:“这种混账男人,你还要依着?”
桃花低下头,她打不过杨大铁,甚至都想去死了……可两个孩子还小,杨大铁这种混账只顾填自己的肚子,根本就不会管孩子,如果她走了,孩子一定会吃苦。
真的是连死都不敢死。
杨大铁看到妻姐这番模样,猜到是桃花跟她说了自己的打算,但那又如何?
这件事情闹开,杨家固然会丢脸,可桃花的名声也毁了。知道的人说桃花这是第一回接客,但不知道的呢?村里的人最喜欢传这些男女之间的事,私底下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桃花呢。他做都做了,自然不怕人说。可桃花呢?
他扬眉笑道:“姐姐,你这话是何意?”眼神一转,语气轻佻地道:“难道你想替了桃花?”
楚云梨拽住他的胳膊摁在桌上,一手抓起菜刀,狠狠一刀劈下。
杨大铁吓得闭上眼睛,良久,没察觉到手上有疼痛传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满身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