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康宇这话并非单纯随口一说,明明是话里有话。
然后,他看向对面的徐老爷,不放过其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徐老爷不见丝毫为难,神色自如:“明天你就可去接朱夫人回来。”
言下之意,明天之前就会在将军夫人跟前求下情来。
朱康宇心头一松,心中庆幸果然没找错人,又觉得自己运气好。本身被将军夫人针对是天都塌下来了的大事,结果峰回路转,立刻就有人从中说和,还是自己凑上来的那种。
事情谈妥,两人都挺欢喜,徐老爷当他是女婿,想趁着朱家不知情时敲打几句……不然,等到朱家得知真相,就摆不起老丈人的谱了。
朱康宇有求于人,加上婚事一定下自己就是晚辈,处处附小做低,相谈甚欢。
各自分别之后,朱康宇已经微熏,也没忘了派人去接母亲。反正明天就会求下情,就算将军夫人今日想要算账,也来不及了。
上了马车后,他靠在车壁上睡觉,想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成亲事情繁琐,娶的是自己不喜欢的姑娘就更烦了。他睁开眼睛:“去月亮街!”
天色已晚,楚云梨在院子里消食,底下的管事来禀,说朱康宇来了,且已经放下了话,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她,如果见不着人,他就一直赖在门口。
这不是耍无赖么?
徐家人都认定了周安玉勾着他不放,他再在门口赖一晚上,到时说不清楚。
楚云梨刚好在散步,便往门口而去。
大门外的朱康宇听到开门声,整了整衣衫准备入内。当看到里面扶着肚子出来的女子时,心中格外酸楚。
这男女之间若不是夫妻或是未婚夫妻,都得避嫌。周安玉分明就是不想与他在天黑之后同处一院,才不顾身子笨重出来见他。
“我不是要逼你出来。”朱康宇解释了一句:“本来我是想进去看你的,安玉,你这是恨上我了,再不肯与我亲近,对么?”
楚云梨似笑非笑:“刚才我手底下的管事去了福满居给客人送东西,刚好你和徐老爷一起上楼。婚事定了么?”
闻言,朱康宇仅存的那点醉意彻底吓醒了,脱口问:“你怎么知道?”
“徐家夫妻俩都上门来劝过我,让我放过你。”楚云梨笑吟吟一拱手:“恭喜朱公子觅得佳人。”
朱康宇看她眉眼弯弯,毫无阴霾,心中又是一阵不甘:“我到底是你腹中孩子的爹,如今我要另娶她人,你不说难受,也不该这么欢喜吧?当初我为了娶你,费心费力算计,你……”
“我让你娶我了?”楚云梨打断他的话:“嫁给你之后,我没有一天过得自在。还险些被害得一尸两命,如果可以选,我绝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朱康宇心神俱震,脱口道:“这是你的想法,她不是这么想的。”
楚云梨扬眉:“哦?你以为自己情深似海,就能感动别人?朱康宇,你为何会答应徐家的亲事,我多少能猜到真相,为了救亲人,你愿意拿婚事做交换。说起来这还是事关别人性命,朱家险些害死我,将心比心,换作是你,还爱得起来么?再说,我从未爱过!”
“我不信!”朱康宇逼近一步:“安玉,我对你真的用了心……”
楚云梨打断他:“成亲三载,我没看到你的心意。”
朱康宇沉默了下:“母亲不喜欢你,我要是对你太好,她会为难你。”
“你对我不好,她也没放过我啊。”楚云梨摆了摆手:“怪我倒霉。过去的事情别提了,往后你好自为之。”
朱康宇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大门关上,他才回过神来……知道母亲不喜欢周安玉,他尽量在两人中间找到平衡,想让大家都满意,可结果呢,母亲说他娶了媳妇忘了娘,周安玉直接恨上了他。
他哪儿做错了?
关于首富家的公子重新定亲的事,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周父是做生意的人,算是最早听说这个消息的。当即就坐不住了,立刻坐上马车赶往月亮街。
到地方才知道,女儿不在家里。
楚云梨的铺子每月都会重新上新货,又到了日子,她当然要来盯着。
周父到的时候,就看到女儿扶着肚子跟一个老爷侃侃而谈。很快,老爷心满意足地搬着个箱子离开。
早在周父一到,楚云梨就发觉了。
“爹,怎么有空来?”
别看周家铺子不大,但周父却忙得团团转转。因为盈利不多,只请了一个人。周父不出去收皮子的时候,大半都都守在铺子里。
周父看她眉眼弯弯,眼神里都是笑意,心中一安:“我听说朱康宇定亲了,就想来看看你。”
“他定亲很正常啊。”楚云梨看了看天色:“爹吃饭了么?”
周父这还没吃,不过他也不饿。但他想要跟女儿好好谈一谈,便点了点头。
父女俩到了酒楼坐下,也就吃一顿便饭,便没有上楼去。大堂中特别热闹,因为楚云梨大着肚子的缘故,好多人都会多瞧一眼。
“你不难受?”
一坐下,周父就迫不及待问。
其实不应该问得这么直白,可他一路过来,确确实实没有看出女儿有丝毫伤心之意。方才还说要买一条镶玉的腰带送给他。
“肚子大了确实难受,不过,等生下来就好了。”楚云梨说完,对上周父的眼神,才恍然他指的是朱家定亲一事。想到什么,当即就笑了:“他定亲是好事啊。”
不用她出手,朱家自己就会被拖垮。
周父见女儿这话不像是玩笑,颇有些无语:“没心没肺的丫头,等孩子落地问你要爹,看你怎么办!”
楚云梨心里明白,哪怕朱家做出了那么过分的事。在周父眼中,那都是朱家长辈做的,与朱康宇无关。且朱康宇回来之后时常跟在她后头,明显想要挽回。所以,周父心里一直想让他们夫妻二人和好。
至于过去那些事……这不没吃亏么?
有些事情说多了伤感情,在周安玉心里,这个世上稍微对她好点的只有父亲,哪怕周父某些想法气人,父亲也是她心里最后一份温情。
“我养的孩子,不需要爹。”楚云梨轻哼一声:“这家的糯米鸡味道好,你千万尝尝。”
周父隐约也知道女儿不愿意再回朱家,换作以前,他会苦口婆心的劝,可如今女儿自己住着,生意做得比他大,明显是个有主见的。劝得多了讨人厌。他还希望姐弟几个互相扶持呢。
“今年我想带着安利一起去收皮毛。”
楚云梨有些惊讶:“他才八岁,会不会小了点?”
“当年我八岁的时候早已经到处跑了。”周父只是提一嘴,其实他没说的是,由于他长年在外头,不怎么管得到家里的事,胡氏太宠儿子,惯得儿子无法无天,再不想法子隔开母子俩好好掰一下性子就完了!
楚云梨并未多说,又说起了菜色。
周父做生意多年,也懂得察言观色,便不再说家里的事。
朱康宇定了亲,搬回了家住,对面的宅子被挂了出来,由于要价不高,很快就搬进了新的屋主。
这一回的事情把朱母吓着了,好在有惊无险,终于定到了满意的儿媳,她最近很是春风得意。时常带着人在外头转悠,说是给儿媳准备新房。
至于先前的……只要有人问,她就满脸不屑地一挥手,表示前面儿媳用的东西她没用心准备,全都要不得了。本来是想卖的,后来想着卖不了几个钱,干脆送了人。
定下婚事后,徐老爷还没离开,有些事情他觉得跟朱老爷不太好商量。毕竟,朱老爷跟个老狐狸似的,万一发现了他的秘密,兴许会被退亲。
为了不被退亲,他在城内最大的酒楼席开一桌,请了朱康宇去喝酒。桌上没有外人,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朱康宇喝了一杯后,昏昏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醒来,脑子还痛得很,一时间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看到陌生的帐幔,他吓了一跳,正想翻身坐起,忽然摸到了一手细腻温热的肌肤。
刚定亲呢,怎么能干这种事?
反应过来后,他脑子瞬间就清醒了。当看清被子底下的女子容貌时,吓得滚到了地上。
“徐姑娘,你……我……我们怎么会……”
徐彩蝶想要尖叫,一声吼出又急忙捂住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一扯被子裹住自己身子,跑到屏风后飞快穿衣:“这是我住的房间,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康宇也弄不明白啊,心头一团乱麻理不清楚。要命的是,敲门声也响了起来,紧接着就传来徐夫人的声音:“彩蝶,别睡了,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早膳。都要嫁人了还睡懒觉,小心夫家嫌弃你。”
她语气轻松,说着母女之间才能开的玩笑。
“娘!”徐彩蝶语气加重:“你进来看。你一个人进来!”
徐夫人听出女儿语气不对,推门而入。没察觉到哪里不对,紧接着就看到床上还裹着一个人。
“那是谁?”
语气凶狠凌厉。
朱康宇只着了一条中裤,彩蝶根本就不敢看他,慌乱之中也没管他能不能见人,直接就喊了母亲进来。情急之下,他只得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眼看徐夫人要喊人,他只得探出头来,勉强扯出一抹笑:“伯母早!”
徐夫人:“……”早个屁!
两人虽然已经定亲,可到底还不是夫妻,怎么能……一瞬间,徐夫人脑子嗡一声,质问道:“昨天你不是走了么,老爷亲自扶你下楼,你怎会出现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