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太过谄媚,和方才判若两人。
杜鹃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下后才明白大娘的话,顿时大喜:“送到月亮街,就说是新搬来的那户人家,一问就知。”
李大娘答应了下来:“放心吧,明儿我一早就让花轿接人,接了就给你送去。”
对于杜鹃来说比登天还难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她特别欢喜,唇边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下来,一直到上了马车,她想到什么,再也笑不出,摩擦着手指很是不安。半晌后,再也憋不住了,问:“周姑娘,春花不去李家,李家拿到了十两银子,会不会另外买一个人?”
肯定会。
楚云梨颔首。
杜鹃满脸纠结,马车都到了府门,她苦笑道:“我不想让别的姑娘帮春花顶灾,可人都是有私心的。如果老天爷要怪,我也受着。”
瘫痪在床的是李大娘的孙子,今年才十岁,说娶妻实在太早。李大娘把人接去是为了照顾孙子,并不是真的想娶孙媳妇。
再要选人,也是以后的事了。
奔波了大半日,楚云梨有些累,睡到午后才起。她还在用早膳,花轿就已经抬了来。等她收拾好去前院,就看见了一身布衣的瘦弱孩子。
已经七岁的孩子还没有桌子高,头发枯黄,瘦得皮包骨,浑身上下全是补丁,就连鞋子都补了好几块。
杜鹃抱着孩子哭得伤心至极。
春花怯怯的,有些不太敢认母亲,看见楚云梨进门,倒还分得清亲疏,忙窝进了母亲的怀里。
看见楚云梨来了,杜鹃擦了擦泪:“那些个没良心的,我的春花这一个月吃了不少苦。这身衣裳还是昨天连夜补的。”
春花笨拙地抬手给母亲擦泪,问:“娘没有不要我?奶说娘丢下我们姐妹去过好日子了……”
“没有没有!”这话简直诛心,杜鹃脸色都有些扭曲。
“娘来接你了,稍后也会想法子把妹妹接来。”杜鹃说到这里,心下发苦,她什么都不会,虽然还揣着二百两银子,却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再说,这个银子是周安玉给的,她拿得亏心。若不是怕带着孩子露宿街头,让孩子吃苦,她真的不想要。
春花低下头,偷瞄了一眼楚云梨,欲言又止。
杜鹃耐心地问:“这个是周姨,她人很好,你别怕。”
“娘,我饿。”春花这话比蚊子哼哼声还小,几乎听不见。
杜鹃就没听清楚,还想再问。楚云梨已经率先道:“送些绵软的吃食来。”
伺候的婆子试探着问:“厨房在准备午饭,只有早上剩的白粥了。”
家里就一个半主子……杜鹃是客人,算是半个,做好的早膳供二人用过后,剩下的由下人分,好些的菜和点心都吃完了。若不是主子大方,连粥都没有剩的。
“正合适。”杜鹃忙道:“劳烦大娘送些来。”
说话很客气,一副很怕给下人添麻烦的模样。
楚云梨早就发现,杜鹃住在这里很不自在,往后添了两个孩子,应该很快就会搬走。
用完了午膳,春花沉沉睡去……看她才七岁,几乎所有的活都是她做的,每日天不亮就起。昨夜为了准备所谓的喜宴,更是一宿没睡。
杜鹃哄睡了女儿,果然就来找楚云梨了,她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周姑娘,我欠你的太多了,一辈子都还不完。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带着两个女儿在此叨扰。”
眼看楚云梨要说话,她忙道:“别再留我了,我意已决。稍后麻烦你带我去一趟衙门选宅子,等安顿下来,我还要去接春朵。”说到这里,她满脸的愤恨:“那一家子都是畜牲,春朵留在那里一天,我就一天不放心。”
楚云梨颔首:“今儿已经不早了,仓促间不好选地方,明儿早点,还能亲自去院子里瞧瞧。”
杜鹃见她很好说话,愈发不好意思,掏出一张银票递上:“我们母子三人粗糙惯了,宅子不用多大,有个安身立命之处就行。这张银票还给你,其实我应该全部还你的,但我实在是……”她苦笑道:“钱是人的胆,就当是我跟你借的,回头我一定想法子还上。”
在这边城,一百两银子可以做许多事,安顿母女三人够够的。楚云梨推了回去:“给你就收着,我银票比你多多了。再说,我手头有些方子,这两天已经在看商铺,最多下个月就会开张。而你……花完了就没有了。要不,你跟我学学绣花?”
普通人每日做工填饱肚子就已经很忙,根本没有时间做其他的。边城中会绣花的人少,随便一幅粗糙的绣品都能换到银子。
杜鹃以前只会缝缝补补,活了二十多年甚至没有摸过彩线。母女三人单独住,绣花确实是个养家糊口的路子,杜鹃大喜:“我一定好好学。春花和春朵也能学。”
第二天,两人又出去了一趟,大半天之后,楚云梨买下了两个商铺,而杜鹃也在商铺附近选到了一间小宅子。
宅子位于繁华街道中一个巷子里,由于这巷子最底处,加上院子里只有两间屋子,只花了十两银。
楚云梨觉得便宜,杜鹃却连连喊贵,她是真心准备将二百两银子全部还给楚云梨的。因此,一个子儿都舍不得多花。
买房置铺是好事,回去的路上,杜鹃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要如何打理屋子,哪些地方需要整修,要添些什么家具……相比起在娘家和夫家,这宅子的地契挂在她的名下,意义不同,她特别兴奋,但想到要花的银子又舍不得,纠结得很。
总之,还是高兴居多。
两人还未到门口,忽然发现大门外蹲着几个人。杜鹃看见后,脸色都变了。再出声时,声音都是抖的:“周姑娘,他们找到这里来了,你……”不要生气。
周安玉于她有大恩,她真的怕被讨厌。
这么说吧,如果不是周安玉拉她一把,她兴许就死在了乔府。就算是乔大海手下留情愿意放她出来,可昨天婆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娘家那边更不要说……哪怕侥幸捡得一条命,也不可能有如今的自在。
楚云梨按住她的胳膊,掀开帘子。
门房立刻迎上前:“东家,这几个人来找杜姑娘,我们说了不在,他们不相信。一直赖在门口。”
蹲着的人中除了杜鹃的婆婆,还有她的夫君张满仓。
马车一停下,他们就看了过来,张满仓看见里面一身绸衫的杜鹃,满脸的凶狠,猛地扑过来就想拽人:“你给我下来。”
手还没碰着衣衫,余光撇见银光一闪,紧接着手背一痛,他下意识缩手,垂眸一瞧,只见手背上一抹殷红冒出,渐渐蔓延开来。
他吓一跳,急忙伸手去捂伤口,再抬起头,看向楚云梨夫目光又恨又畏:“你凭什么伤人?”
“这是我的马车。”楚云梨面色淡淡:“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那是我婆娘。”张满仓梗着脖子,一副气虚又强撑着的模样:“我找她有话说,你让她下来。”
“她是我救回来的,这条命都是我的。”楚云梨似笑非笑:“想赎人,拿银子来呀。一条命……怎么也要值个百八十两。”
“你怎么不去抢?”张母本来也挺害怕,可一说到银子,她没那么怕了,叉着腰大喊:“去街上买个貌美的丫头都才十两……”
“那些丫头不是杜鹃,不是春花的娘。”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我开的价不是这么高,没得商量,你们觉得不划算,去买那些丫头啊!”
张母就是打个比方而已,可没打算真的花银赎人:“我们就问几句话,这种祸根,我逃还来不及。想让我花银子买她,做梦!”
张满仓看到自己的手背伤口挺大,但应该没有大碍,这才出声质问:“春花在你这是不是?”
杜鹃很怕他,身子往里缩了缩,却察觉到身边女子轻拍了拍自己的手背,被拍到的地方瞬间温暖起来,她定了定神:“是在我这儿,我花了十两银子从李家买回来的。细较起来,她已经跟你们没关系了。”
母子二人早就知道了此事,真正听到杜鹃承认,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估错了,之前以为杜鹃只是穿得好一些,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多的银子。
杜鹃嫁到张家好几年,对母子俩的心思不说能猜到十分,六分是有的。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们的想法,立即道:“银子是周姑娘借我的,往后我们母女还得想法子还债。”
闻言,张母立刻就信了,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媳妇哪怕跟了乔老爷一场,也绝对不可能拿到这么多的银子。正如她所说,一个齐齐整整的年轻丫头都才十两,自家儿媳已是残花败柳,乔老爷又没疯,怎么可能给她大笔钱财?
她有些失望,跳着脚骂道:“李家那个老虔婆狮子大开口,你傻的么,不知道还价吗?不行,我们得让她还一点。”
还不还的,杜鹃不想管,看到母子俩离开,她大松一口气。
接下来,她开始着手搬家。
而楚云梨也请了人,准备在边城之中做出香胰子。
这玩意儿在偏僻地方没有,只能从江南和京城这些繁华府城买过来,不说本钱多少,光是运费就不得了。普普通通一块,要卖到近百个钱。
又是一日早上,继母胡氏到了。她一副温婉模样,身边带着女儿安红。进门后眼睛就没有歇着,一直在屋中桌椅板凳和摆设上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