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母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吵闹,好像是女儿跟妹妹争执起来了。但待她仔细听,又听不出什么来。心里正焦灼呢,就听到妹妹这话。
明白妹妹的意思后,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在她看来,女儿应该是不想举家搬去外地才会和妹妹争吵,毕竟,当年妹妹刚走不久,就传信回来想要接他们一家离开,那时候潘家族人待他们不错,她不愿意背井离乡跑去寄人篱下,哪怕那是自己的亲妹妹,她也不乐意。
但这些年下来,事实摆在面前,他们母子只能靠着妹妹才能有好日子过。而如今潘家已经靠不住,之前一直照顾他们的贺家……好像出了点事,从贺家不让女儿去铺子帮忙,她就看出了一点苗头。
既然如此,还不如跟妹妹一起走呢。她已经这把年纪,病了多年,眼瞅着就要入土,怎么也要在临死之前将儿女安顿好。
怎么看都将儿女托付给一直愿意照顾自己的妹妹最放心,她心里已经乐意跟妹妹搬走,但却不好意思麻烦人家,试探着问:“这……会不会太麻烦你?”
于夫人听到姐姐松了口,并没有如以往一般一口回绝,顿时松了口气:“你是我姐姐,咱们一母同胞,我小时候就是你照顾着才长大的。那些情分我一直都记着,你别说这么见外的话。我们在江城做着生意,不能离开太久。这样,你先慢慢收拾行李,最多三五日,我们就要启程。”
潘母心中有背井离乡的不安,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恰在此时,潘盼云冲了进来,大声道:“我不去!”
刚才姨母话里话外只带走母亲和哥哥,分明已经不愿照顾她……她倒也不是非要贪图姨母的照顾,只是心里害怕。这么说吧,虽然家里都是病人,但他们是家人,若他们真的离开,就只剩下她独自一人过活,她害怕孤独!
于夫人对她已经失望透顶,一个妙龄姑娘,虽然家人是拖累,但只要有自己这个姨母在,肯定能帮她选一门不错的婚事,可她倒好,什么都不要,非盯着一个有妇之夫。还不肯听劝,死活都要掺和到人家夫妻之间……这样不懂事的姑娘,于夫人真的后悔养她长大。
她想瞒着姐姐这件事情,但看盼云这大吵大闹的模样,知道这事儿根本瞒不过去。她侧头看向门口候着的丫鬟,吩咐:“去请两个高明的大夫过来,快!”
丫鬟拔腿就跑。
于夫人这才看向潘盼云:“我本也没想带你。”
潘母听到这话,一脸疑惑:“妹妹,你这是何意?”她看向女儿:“是不是盼云惹着你了?”
话问出口,她才想起来妹妹方才说要接自己离开时那语气不太对。
“对!”于夫人不愿意为了潘盼云妥协,道:“这丫头不听我的话,我都说了江城那边有高明大夫能治好你们母子。她却死活都不答应,非要留在此处,一点孝心都没有。既然她不愿意走,那就自己留下。”
潘母觉得妹妹的怒气应该不止这些事,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只道:“我们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多年,生在一处,死也要在一处。如果她不走……那我……”
于夫人气急,满脸恨铁不成钢:“姐姐,你糊涂啊,你不会自己想,也不为盼康想想吗?他还那么年轻,都没有娶媳妇,更别提为潘家传宗接代。潘盼云年纪轻轻,身子康健,她不懂事,你还顾着,难道你要为了她的不懂事而搭上母子俩的性命?等你百年之后,你好意思见姐夫?”
潘母哑然,道:“我意思是,带着盼云一起走。”她看向女儿:“盼云,既然你姨母说我和你哥哥的病有得治,那我们就去江城试一试。你别犟,成么?”
潘盼云双眼通红,别开脸:“我不去!”
“所以说你没孝心嘛!”楚云梨缓步上前,站在了门口:“要是我娘病得这么重,别说去江城,就算是去千里之外的京城,我也绝无二话。”
她看着潘盼云的眼神里满是讥讽之意:“为了个男人,连你亲人的命都不顾,你也配做人?”
闻言,潘盼云面色煞白,慌乱地去看母亲。
于夫人听到这话,皱眉看向门口,方才她没有提潘盼云看上了有妇之夫的事,就是怕姐姐太过激动熬不过去。倒也不是想一直隐瞒,只是想等大夫来了之后再说。
潘母果然被这话吸引了心神,脱口问道:“什么男人?”她质问女儿:“你不肯走,是为了一个男人?”
潘盼云不敢面对母亲的目光,垂下眼眸。
潘母看着女儿长大,对她也算有几分了解,这模样分明是心虚,她心中疑惑,女儿正值妙龄,本该是议亲的年纪,有个把心上人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如果二人两情相悦,最后结为连理,还算是一桩佳话。
这在成亲前就有感情,总比那些生拉硬配在一起的夫妻要过得好吧?
至于女儿已经委身于人这种事,潘母从未想过。一来,在女儿一懂事她就教其要自尊自重,女儿也不会蠢到在婚前就失贞。二来,女儿近几年来,白天都在贺家铺子,天黑就回家。最近这段日子更是除了采买都留在家里,之前去贺家的镇上,也是快去快回,不可能和人苟且。
当然,女儿时常出门,确实有那时间,但她压根就没有发现女儿有心上人的事。
如果有,不可能一点端倪都无。
潘母将女儿身边的人仔仔细细想了一遍,和女儿年纪相仿的就是富贵和贺明发,之前有听女儿提过,贺明发在她眼里那就是个孩子。至于富贵,两人压根没有多少交集,就是同为贺家请的伙计这一点交情。怎么看,女儿都不像是心里有人。
眼看女儿不吭声,潘母试探着问:“妹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于夫人冷哼一声,别开了脸。
这一扭头,就看到门口有大夫进来。她抬手示意丫鬟将人留在外头,这才道:“姐姐,压根没有误会!我疼盼云,待她就跟自己女儿似的,如果是一般男人,我一定想法子促成这门婚事,可她……她看上的是有妇之夫,人家有妻有子,夫妻感情和睦,她非要横插一杠,我劝了还不听,说带她离开之后,帮她找个年轻的童生……其他的不敢想,这一辈子肯定能混上一个秀才娘子,有我在,夫妻两人绝不会缺银子花,她可倒好,死活都要留下来。”
潘母听着这些,总觉得跟听天书似的,浑身已经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但她还是心存侥幸,这些日子母女俩朝夕相处,她真不觉得女儿有心上人,可女儿心虚的模样让明白,这事九成九是真的。她忍不住问:“那人是谁?”
于夫人上前摁住她的肩:“你别激动,保重身子要紧!”
潘母深呼吸几口气,呼吸渐渐平稳,面色却比方才难看许多,她严厉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你自己说。”
潘盼云低下头:“我……我没想破坏他夫妻感情。”
那就是确有其事了?
潘母面色发青,胸口急促起伏几次,白眼一翻,整个人仰倒在床上。
于夫人吓了一跳,她就知道会如此,喊门口的大夫进来救人,看到姐姐那脸色,她又急又怒。
边上潘盼云上前想要照看母亲,于夫人伸手推了她一把:“站远一点,别挡着大夫。你这个孝顺女儿远远离了你娘,她还能多活一段。”
潘盼云委屈坏了:“我知道娘病得很重,没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她,你非要说出来,如今人病了又来怪我……”
于夫人:“……”
她恨恨道:“你都做了不要脸的事,还怕别人说?”
潘盼云还想要再说,于夫人打断她:“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跟我吵吗?”
屋中安静下来,大夫掏出银针,在潘母身上各处行针,额头上都渗出了汗。
潘盼康跌跌撞撞奔进来,姨母来了,他立刻出门买东西,准备好生招待,结果刚到外面就听说家中又请了大夫。
看到床上面色发青的母亲,他心里更凉,这一着急,自己也软倒在地上。
另外一个大夫正插不上手,此刻派上了用场。又奔过来救人。
一阵鸡飞狗跳后,两个大夫留下了药材,于夫人身边的丫鬟去熬药。潘母悠悠转醒,但整个人都没精打采,靠在枕头上跟没了魂似的。
好半晌,她才虚弱的问:“是谁勾了你?”
楚云梨出声:“她爱慕的是我夫君!我夫君真的只是听从了于夫人的吩咐照顾你们一家,没有半点龌龊心思。”
潘母瞪大了眼,满脸的惊诧,刚刚大夫才行了一遍针舒解郁气,她倒没有再次晕厥,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真的?”
潘盼云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她整个人精气神又少了大半,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贺夫人,是我们潘家对不住你。”
如果是别的男人,潘母会以为是人家故意勾了自己女儿。毕竟,女儿年纪小,人又单纯,上当受骗很正常。但贺常山不同,两家相处好几年,每每潘家出事,他都忙前忙后,平时又注意避嫌,且夫妻感情极好,根本就不可能和女儿发生什么。
楚云梨看她虽难受,但不像是要发病,道:“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我不会怪你。”
但还是怪的!
潘盼云哭了:“感情若是能由得人控制,我也不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