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琳琳瘫软在地上。
她肚子很痛,还一阵叽里咕噜,可她却再也爬不起来跑去恭桶那边,其实她更想请看守帮自己请个大夫。
之前吃点心的时候,她恨不能自己被毒死。可真正发现点心里面有毒,她又后悔了。
这实在太痛苦了!
姚琳琳干脆自暴自弃,也不枉恭桶那边爬,只看着看守的方向,可却始终没有人出现。
其实她心里明白,就算有人过来,也不一定愿意出手相助。哪怕看守有善心,大夫配药也是要本钱的。她如今身无分文,哪里拿得出药钱来?
但是,让她甘心去死,她做不到!
姚琳琳趴在地上□□,到底还是没人出现,整个人痛得恍惚,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忽然发现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心中正欢喜呢,就听到熟悉的男声居高临下冲她道:“你怎么了?”
姚琳琳霍然抬头,看清楚了面前站着的柳永华,顿时恨得咬牙切齿:“你过来!”
只要他凑过来,她就会狠狠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可惜,柳永华并没让她如愿,他就那么站着,冷眼看着她的痛苦:“你将我逼得妻离子散,害我未出世的孩子,害了鹃儿!还害了我弟弟,逼着我娘伤害鹃儿……我凭什么听你的?”
姚琳琳听着这些话,觉得这些事情都挺陌生的,这真的是她做过的事吗?
细数这桩桩件件,好像都和自己有关,姚琳琳也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真能干下这么多不好的事,她沉默许久,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这是事实。
柳永华却不觉得感动,他啐了一口:“被你这个女人看上,我简直倒了八辈子霉。姚琳琳,你往后别想过好日子!”
语罢,转身就要走。
姚琳琳不甘心,伸手去抓他,却抓了个空。
她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是被人喊醒的。
楚云梨看着大牢中狼狈不堪的女人,再没有了两人初次见面的风光:“姚琳琳?”
姚琳琳看着她:“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对!”楚云梨打量她的眉眼:“你这是病了吗?听说在这大牢中很容易生病,如果没有家人在外帮着配药,怕是熬不过来。你需要帮忙吗?”
姚琳琳不敢相信她会帮自己,但万一呢?不试怎么知道她不愿意呢?
若是不试,她真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姚家出事之后,所有的亲戚都对她避而远之,从头到尾就没人来探望过。姚琳琳知道,那些人都靠不上,她倒是想自己请个大夫呢,奈何囊中羞涩。她看着面前女子,虚弱地轻声问:“你愿意帮我吗?”
楚云梨抱臂,并不回答。
姚琳琳见她没有一口回绝,心中顿时生出了无限希望:“杜鹃儿,你是个善良的女子,我不及你多矣。曾经是我对不住你,做了许多不好的事。但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我如今就是烂泥里的虫,你就当我不存在,行么?”
她满眼的期待,直直盯着楚云梨的眼睛。
良久,姚琳琳笑容挂不住了,楚云梨才终于出声道:“行啊!”
姚琳琳大喜:“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不必这么谢我,从今往后,我就当你是烂泥里的虫。仔细找,能找见。乍一看就看不见……往后我尽量当你不存在。”楚云梨蹲下身来,笑吟吟道:“就凭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心里简直恨不得杀了你。你想让我帮你……到底怎么想的?亏你说得出口!”
她站起身,扬长而去。
姚琳琳看着她洒脱的背影,心中生出了无限懊悔,杜鹃儿在离开柳永华之后过得这样风光,可见那男人压根不是好人……也就是她当初眼瞎,才觉得那是个好男人,费尽心思抢过来,结果把自己害到了大牢中。
她觉得自己很冷,整个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伸手一摸,只觉周身冰凉,而抬手的动作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到最后她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渐渐地,整个人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姚琳琳死了!
在大牢中病死的,衙门中的大夫例行公事一般帮她查看,得出她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太狠而丢了性命。
大牢里的饭菜如猪食似的。像姚琳琳这样养尊处优的贵人根本就喝不习惯,因此生病也是很正常的事。
当然,柳永华跑来盛点心的事情并没有被瞒过去,他被请到了大人面前,面对姚琳琳的尸体,他整个人特坦然:“我是送了东西,但……她身子弱,自己闹肚子,跟我有何关系?难道我送东西还错了?”
“她是吃了泻药的。”大人不愿承认自己大牢中的东西会吃死人,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柳永华压根就狡辩不得。
柳永华哑然:“你凭什么说是我下的泻药?就算您是大人,你不能张口胡言吧?”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凡事做过的事情,都有迹可循。
大人他死不承认,便找来了当初给柳永华抓药的药童。
有人药童出现,柳永华再辩解不得。
他故意给姚琳琳吃那样的东西,虽然不是杀人凶手,却也间接害了她的性命,大人当即就将其入狱。
柳永华万没想到,自己也沦为了阶下囚。
入狱之后,他很想不开。
楚云梨特意去探望了他。
夫妻俩一个牢中,一个牢外,柳永华心情挺复杂的。楚云梨还挺高兴:“柳永华,走到如今,你可后悔?”
柳永华早已经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太过听话,没有将杜鹃儿母女放在眼里……其实他后来也想过自己会这样选择的缘由。说到底,是杜鹃儿始终依靠着他,只要他愿意靠近,杜鹃儿绝不会抗拒。
可他忘了,人是会变的。
被关入大牢后,他没少回想从前。明明自家日子过得挺好,却因为横空杀出一个姚琳琳……其实这件事情也怪他,如果他真正将妻子放在了心里,没有抛妻弃女也要救弟弟,便不会落得如今地步!
“鹃儿,宝妞可好?”
楚云梨颔首:“挺好的。我最近送她去启蒙,她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杜宝妞……字迹歪歪扭扭,但夫子已经说了。她这样的年纪,已经很聪慧。”
柳永华听着这话不对,顿时皱起了眉:“杜?”
楚云梨扬眉:“不然呢?像你们柳家这样不把姑娘当人看的人家,反正也不会在乎她。跟我姓杜有何不可?”
柳永华顿时就急了:“我没有不在乎宝妞……”
楚云梨不客气地打断他:“那是因为你如今身陷囵圄,这辈子都出不去,眼瞅着只有这一条血脉,所以你才会说这种话,如果你在乎女儿。又怎么会把她丢在柳家的宅院之中任其自生自灭?”
柳永华哑口无言。
楚云梨却不放过他,继续道:“曾经我不止一次的求过你,把女儿接到酒楼之中,放在我们跟前。可你是怎么说的?你一次次推脱,哪怕提及孩子,也是嘱咐我尽快养好身子。当时你都不在乎女儿,现在想起来自己有这一条血脉,未免也太晚了!”
柳永华看着面前女子,见她脸上毫无对自己的担忧,只满脸的快意,后知后觉道:“你在报复我?”
楚云梨并不否认:“对!你们柳家这种不把姑娘当人看的,就该断子绝孙!”
柳永华往后退了一步,颓然坐在地上,半晌回过神来。
楚云梨临走之前,冷冷道:“往后你就在这大牢中好好度过余生吧!”
柳永华:“……”
两人的这番交谈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好多人都听见了,不远处的柳母也听了个大概。
小儿子如今已经被关在大牢之中,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大儿子也已经卷入了人命案子,这辈子都只能在大牢中度过。兄弟两个只得了宝妞一条血脉,结果还被杜鹃儿这个女人给改姓了杜……那岂不是表明柳家后继无人?
还是那话,人这一辈子无论挣多少东西,年轻时为了自己老年后就想将这份荣光传给自己的孩子。她辛苦这大半生,不惜出手害人,可不是为了落到这样的地步的。
她气得破口大骂:“杜鹃儿,你不得好死!”
这声音很是尖锐,楚云梨离得很远,还是听了个清楚,她扬声回:“我能不能得善终,你们看得见。我更知道的是,你们柳家一定是会不得好死的!”
柳母气得胸口起伏,大喊着道:“你给我滚过来。”
楚云梨冷笑:“我就不来,你以为自己还是东家夫人,还是我婆婆,让我随传随到?告诉你,从今往后,只有我教训的你份。”
柳母气得厉害。
那天后,楚云梨没有,经常去大牢之中,反而经常派人去蹲在柳母旁边,说起她做的生意,收起聪慧的宝妞。
妇人是楚云梨特意请来的名嘴,说完后叹了口气:“你可真的是丢了宝贝。若是你们一家人好好哄着我东家,一家子生意都做到了京城去了!不比现在好得多?”她一脸唏嘘,像是没看到柳母脸上的懊悔,自顾自继续道:“我要是能有这么个儿媳,简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可倒好,这福气被你生生弄丢……”
柳母“噗”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来。
妇人知道这些话句句戳人心窝,却也没想到柳母这般不经气。她吓一跳,见看守过来,道:“我来这里后没有给你吃任何东西,连口水都没帮你带,也没碰过你。你吐血肯定是你生了病,要么就是身子弱!与我无关!”
柳母听到她这话,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
她知道杜鹃儿恨自己。说实话偶尔她也会想,杜鹃儿如果真的称自己下毒手就好了……就像儿子对姚琳琳下手一般,只要杜鹃儿敢动手,就一定会被大人知道,到时,她虽然死了,但杜鹃儿也别想好过。
可这女人简直滑不溜手,故意找个人在边上给她添堵,把她气成这样,却还能全身而退。
柳母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咬牙切齿地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看望,差大哥,你把这人给我撵走!她分明是想要气死我,杜鹃儿没安好心……不,这件事情得找大人帮我做主。”
大人平时公务繁忙,压根也没空管这些,倒是衙门的一个师爷听说之后,愿意帮着评评理。
楚云梨来得很快,开口就道:“我想找个人来给她解闷,难道这也不行?”
按道理来说,只要没有伤害里面的人,也没有试图帮大楼中的人逃跑,大人就不管那么多。
柳母强调:“我不要人来探望!”
楚云梨不甘示弱:“这是我的一片孝心。”
师爷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柳母干的那些事情确实是不太像话,杜鹃儿气不过想要收拾她,本也说得过去。再说,杜鹃儿确实没做什么不合适的事,只是在她耳朵边说说而已。
外人不觉得这是大事,但柳母却接受不了。
随着妇人继续喋喋不休,接下来几个月,柳母越来越虚弱,最后郁郁而终。
兄弟两个自身难保,柳永信还不太懂事,对于母亲的离世没多少伤心之情,倒是柳永华,算是彻底见识了杜鹃儿的手段。
当真是杀人不见血!
他怕她也这么对付自己,但他想多了,从母亲走了之后,杜鹃儿像是遗忘了他的存在似的,一直都没有出现。
也是这个时候,柳永华突然得知一个消息。说父亲又再娶了。
这一回娶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寡妇,那女子守的是望门寡,根本就还是个清白之身。柳永华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明白父亲这事,知道他们兄弟俩出不来,打着债让女人给自己生孩子的主意。
柳永华哪里接受得了这个?
他从记事起就在帮家里的酒楼干活,小时候没少听人夸赞自己懂事,就前半年还有人提及呢。他是家里的长子,又特别懂事,双亲不止一次的表示以后会把酒楼交到他的手中。
“永华对酒楼的各种事情门清,人也特别机灵,有他在,我们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这样的话,夫妻俩人都说过。因此,柳永华干活很卖力,愈发懂事的同时,也将酒楼视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正因为如此,在得知弟弟闯祸需要拿酒楼换银子后,他才会跑前跑后,各种忙活,甚至抛妻弃女也要留住酒楼。
可如今……他沦为了阶下囚。父亲拿着大把银子在外头找女人,真让他顺利生下孩子,以后谁还记得他柳永华?谁还记得他对柳家家财的付出?
他不甘心!
于是,他拜托看守给自己送信,想让父亲来见自己一面。
柳父拿着那些银子,重新开了一间不大的酒楼,生意做得不大,客人没多少,赚不了太多银子。这样的情形下,许多事情都得自己上。他舍不得请太多的人……听说儿子要见自己,他最近还要忙婚事。再说了,就算是没见面,他也知道儿子这是,想阻止自己再娶。
想明白这些,柳父对儿子也生出了点怨气来。不说兄弟俩是阶下囚,只他是老子,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轮不到兄弟俩做他的主。
因此,他干脆忽略了此事,继续忙活婚事。
柳永华见父亲没有来,心里特别失望,但到底是亲生父子,他还是愿意给父亲一个机会的。可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父亲抱着美人归的消息。
他没有多喜欢自己母亲,甚至还有些怨气,但父亲这般,实在气人。他听到看守的传话后,整个人气得牙痒痒:“想要撇下我们过逍遥日子,得问我答不答应!”
于是,柳永华闹着要见大人,说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
大人最近正忙着秋收,秋收之后就是各种税收,听到柳永华要见自己,他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只想着随便搪塞两句。毕竟,当初的案子已经查清楚,柳永华已经被判□□二十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柳永华见状,再次麻烦看守:“事关一条人命,还请小哥帮着苦主讨个公道。”
听到这话,看守一脸惊奇。
柳永华这是想要拖父亲下水?
不过,事关人命,看守不敢私自做主,急忙跑了一趟。
大人同样挺在乎此事,亲自到了大牢之中。
其实,大人也觉得像柳母这样连亲儿媳都能害的人,定然心肠恶毒。当初柳父是知情的,只是没有阻止,其实该按律入罪,不过是柳母一力扛下了此事,才没有牵连了他。
“你说吧,我听着!”
不止是大人一脸耐心,就连边上的师爷都磨好了墨等着记录供词。
这件事情呢,说起来是巧合。
就是柳父在十多年前进了一批货物,他发现被剧毒的虫子爬过,却又不知道那些食材到底有没有毒,因为东西是从外地而来,价钱有些贵,加上那一堆挺多的。柳父变从其中拿了一些想试一试。
这一试就出了事。
反正那年轻人吃了东西之后,当即就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柳父自己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眼瞅着事情不对,立刻大叫:“他这是犯了羊癫疯,赶紧送医馆。”
他自己扑上去各种帮忙,等人送到医馆中,已经没了性命。
柳父对外一口咬定说那个人生病是因为羊癫疯,跟酒楼的东西无关。加上他动作利索很快就将东西撤走,还做了一模一样的摆上去,哪怕有衙门彻查,也还是没能查出真相。
还因为那年轻人是外地来的,身边没有亲人。后来有人来找来,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哪怕问到了柳家的酒楼想要得知当时情景,最后得到的也是柳父编好的故事。
这件事情,连柳母都不知道。唯一知情的就是当时帮着一起收拾库房的柳永华。
“本来我都已经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但最近这几日我时常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我这一生做错的事情太多,帮着隐瞒一个人的死因,实在太愧疚。更让我难受的是当年那家人对我父亲尽力救治他们的儿子这件事满心感激,临走前送了不少厚礼……也是那件事情之后,柳家酒楼的名声更上一层楼,那之后生意越来越好。这些年来,我时常做噩梦,如今把这些说出来,只觉浑身轻松。只求大人为当年那个枉死的年轻人讨个公道!”
大人颇有些无语,他哪里看不出来这是儿子恼了老子后的报复?
不过,怎么都好,这里面夹杂着一条人命,他就不能袖手旁观。
于是,还沉浸在新婚喜悦中的柳父正带着娇妻回娘家呢,就被请到了公堂上。
楚云梨听说这件事,还挺意外的,她本来也没想放过柳家,只是还没出手,没想到柳永华自己就闹出了这事。
她兴致勃勃,也赶到了公堂上旁观。
有柳永华的供词,柳父简直辩无可辩,他只一口咬定没有这些事情发生。
“柳永华那个混账,这是恨我没有尽力救他……天地良心,大人啊,他干的那些事情就算是我这个做爹的提起来都脸红,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该罚,我又怎么好意思救他?再说,律法在上,他本身也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何德何能能够救他?”柳父一把鼻涕一把泪:“皇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皇上都救不了自己儿子,我……我实在没那本事。”
他看着柳永华:“孩子,做错了事不可怕。怕的是错了不认,浪子回头金不换。等二十年之后,爹一定到大牢里接你出来。”
柳永华:“……”
他跪在大人面前:“那家人姓孙,就住在隔壁县城,家中不算多富裕。不过,那时候我们酒楼里的饭菜也不贵,普通人家偶尔也能打打牙祭。还请大人告诉他们实情,让他们知道,当日救他们儿子的好心人其实是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什么的,这话柳父可不敢认。
他就算害了人,那也只是误杀。
开门做生意,他是绝对绝对不想毒死人的。不过是意外而已。
“你别胡说。”柳父呵斥:“永华,我看你是呆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太久,整个人都糊涂了,你怎么能编出这样的事情来害我呢?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给你们找后娘,但我还年轻,身边得有人帮衬着……我想多攒点银子给你们留着,这是我的一片慈父心肠,你……为何就不明白呢?”
他绝口不提那批货物毒虫爬过的事,大人眯起眼,问:“当年那些剩下的食材呢?”
柳永华眼睛一亮,立刻道:“被丢到了城外的河里,因为被水泡过,那些东西毒性不大。但我听说周围许多百姓过去捡了,有好些都闹了肚子。这件事情大人只要耐心些,一查就知!”
这些都是事实。
大人去接来了孙家人,又寻到了当年捡东西吃闹肚子的几个人证。
时隔几天,柳父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似的,跪坐在那里蓬头垢面。他的新婚妻子早已回了娘家,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孙家人赶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恨他欺骗自己,更恨他只为了区区一点赢钱害了孙家孩子。
柳父想要辩解,但这件事情人证物证都在,他也不想让自己受罪,很快就在认罪书上画了押。
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杜鹃儿都还没有来城里,自然是不知情的。楚云梨从头到尾都只旁观,看着父子俩互相怨恨,互相咒骂。
她边上,宝妞看着这样的亲人,紧紧握住了母亲的手。
走出人群,宝妞低声问:“娘,那就是我爹和祖父吗?”
“对!”楚云梨笑吟吟垂眸:“你想认他们吗?”
宝妞年纪不大,只隐隐约约知道他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人。祖父害死了人不承认,父亲他……和祖父针锋相对,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这根本就不是孝顺的人。
一个人连最基本的孝道都没,那还是个人吗?
于是,宝妞摇了摇头。
楚云梨笑容更深,眉眼弯弯道:“那你往后就当他们不存在,假装自己没有这样的亲人。”
宝妞还太小,不太懂事,听到这话后,顿时欢喜起来:“我以后只有娘,我是娘的乖女儿。等我长大了,要给你养老送终。”
公堂上父子俩吵得不可开交,柳父将有毒的东西做给客人吃……他真心以为那东西没有毒才这么干,本身罪不至死。但他在人死了之后,没有主动投案,反而还各种遮掩,这事情实在太恶劣。于是,父子三人最后同住了一间牢房。
柳父追回了不少银子,生意做着,虽然不如以前风光,但也大小是个东家。身边又有美娇娘相伴,眼瞅着又要有孩子出生,这般春风得意之际,却被儿子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或者说是滚烫的热水,将他这条命瞬间就烫去了大半。
这样的情形下,柳父如何能不恨?
“你个畜牲,老子养你一场,不是让你来讨债的。”柳父朝着儿子就泼了过去。
柳永华不甘示弱,跟他扭打起来。
“当初我冲进火场将你救出,如若不然,你早已被烧成了一把灰。结果你就这么对我?我是你的长子,家里的家财本来全都是我的,结果你却要交给那些未出生的孩子,凭什么?”
父子俩吵闹的动静很大,看守赶过来阻止时,两人都要闹出人命了。
从那天起,两人时常打打闹闹,等到楚云梨两年后再过来看时,父子俩都变成了疯子。
哪怕疯了,却还不忘互相咒骂。
此刻柳永华已经认不出她,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柳家主。
值得一提的是,柳家的家财陪给了孙家大半,剩下的都给了楚云梨,或者说那些都是给杜宝妞的。
因为,杜宝妞是柳家唯一的孩子。
楚云梨蹲在柳父面前,闲闲道:“当初你们都不喜欢闺女,没想过将家财交到宝妞手中吧?”
柳永华脑子忽然清明起来,他想起来了最近几年发生的事,顿时哈哈大笑:“宝妞是我女儿,给她就是给我了。”
楚云梨不客气地戳穿他的梦:“宝妞跟我姓杜,说她是你女儿,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罢了。你仔细想一想,她这几年来,可有探望过你?”
那是一次都没有!
柳永华的脖子像是被人扼住了似的,他深深看着面前的女子,今天过去,他已经活得不像个人样,周身脏臭,头发凌乱不堪,胡子都已经老长了。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四五十岁,而杜鹃儿仿佛还是曾经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老,整个人容光焕发。两人像是两辈人。
“鹃儿……我错了……”
楚云梨听着这话,一点感觉都没有。
上辈子杜鹃儿死了之后,柳永华或许也到她坟前这般忏悔过。但忏悔有何用?几句话而已,当吃不当穿的,杜鹃儿可是因为他的优柔寡断彻底没了命!
“你本来就错。”楚云梨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柳父在边上一直咿咿呀呀说着什么,楚云梨懒得搭理她。
这么说吧,杜鹃儿嫁到柳家的那几年。虽然苛待她的人一直都是婆婆居多,但柳父身为公公,没少吩咐她做事情不说,也从来没有阻止过妻子为难儿媳。
柳永华大受打击,当日又和父亲打了一架。
柳父到底是年纪大了,力气大不如前。虽然反抗,最后还是被推来撞到了墙上,当场就昏了过去。
没多久,柳父就没了。
柳永信受不了大牢里的腌臜,年纪轻轻也没了。
最后,柳永华一直活着,活到了杜宝妞成亲,听说已经是礼城首富的她招赘婿入门,对方是个青年才俊,纯粹是真心爱奴才甘愿入赘。
生了孩子姓杜!
彻彻底底和柳家没关系。
柳永华偶尔也安慰自己,只要孩子过得好,怎么着都成,无论姓什么都可……可他还是不甘心。
心里一难受,整个人都拧巴了。
后来,柳永华疯疯癫癫,死在了一个冬日里。
这些丧事都是杜宝妞找人办的,她从头到尾都没出面,会出手办丧事,并不是顾及柳家那点血缘,而是不想落人口舌。
她一出面,好多人都夸她厚道。
当初刘家母子在案子落幕之后,楚云梨就将二人留在了身边。这些年,刘礼已经成了她手底下得力的管事,让母亲荣养着。
到时他那个爹看到母子俩过得不错,想要找上门来。直接就被打了出去。
楚云梨在四十多岁时,使了计策,将手里的生意全部交给了杜宝妞,自己偷溜回到了当初的镇上。
杜鹃儿短短一生里,过得最快乐的日子还是在镇上。自从嫁人之后,偶尔会欢喜,但大部分的时候都被柳家夫妻压得喘不过气。
一开始给杜家夫妻的那一百两,她一直没有收回。
夫妻俩倒是找机会提过几次想要将银子还给她,楚云梨一开始各种推脱,这夫妻俩年满六十后,就直言那些是她身为女儿的孝敬。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杜鹃儿给了爹娘一百两这件事情到底还是被她弟弟弟媳知道了。
正如夫妻俩所担忧的那般,弟媳何氏想要挪一些拿回娘家帮忙。杜母不太乐意,问了女儿的意思。
楚云梨直言,那些都是夫妻俩的银子,别说是拿来接济亲家,就算全部丢水里听响,只要二人高兴。她绝不会管。
夫妻俩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女儿身上得到这样的好处。那可是足足一百两,整个杜家所有的财物都没这么多。
杜母到底还是拗不过儿媳,拿了十来两银子出去。有了这件事,何家没还上之前都不好再开口。只是在这之后,只要楚云梨回镇上,一家子上上下下都对她特别客气。弟媳更是教导两个孩子以后要孝敬姑姑,对她特别的恭敬。
当然,这里面兴许还有她想让两个孩子接手杜鹃儿生意的想法……不过,后来见识过杜宝妞的各种手段,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又是夏日,天气有些炎热,楚云梨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摇啊摇。
外头有马车停下的动静,楚云梨偏头瞅了一眼,立刻就收回了目光。
杜宝妞一身深紫色衣裙,袍袖翻飞着进门,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爽利劲儿,丝毫找不到当初小可怜的模样。她看到母亲的闲适,忍不住道:“娘,这么大热的天,你自己在这里歇着,让我顶着日头管那么多事,你真狠心!”
楚云梨含笑:“不然呢?难道你忍心让我去干活?”
杜宝妞:“……”她忍心,真的!
母亲才四十多,身子康健,走路健步如飞,远不到养老的年纪。
楚云梨含笑劝:“能者多劳嘛,我相信你。”
杜宝妞不满:“你可以不用信我!”
楚云梨扬眉:“我老了,你该孝敬我的。这可是你小时候自己承诺的。”
杜宝妞:“……小时候的话,亏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不懂事,分明是被你诓骗了,你前些天还装病,故意让我接手过全部的生意,发现我能上手,你就溜了。连女儿都骗,你也好意思……”
她并不是真的想让母亲干活,事实上,她很喜欢这种忙碌的充实,之所以跑来找母亲吵架,纯粹是因为想吵。
母亲近两年来脾气愈发和缓,有时候她真觉得这人会乘风而去,再找不见。也只有吵架的时候,才能从母亲身上找到几份鲜活气。
楚云梨看得出来她的想法,所以才没有离开,也是故意跟她拌嘴吵闹。
母女俩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出院墙,虽然句句都是争执,但却不难听出里面所饱含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