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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杜与

几天过去了,大雨仍不知疲倦,就像是老天攒了多年的眼泪,终于找到倾诉口,得以发泄,化成瓢泼大雨洒落向人间。

老天落泪,百姓受罪。河水仍然在不停地上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下山去帮忙,垒好的土堤,垒起便被冲垮,冲垮便再垒起,新开凿的河道也开始灌进水去,可面对源源不断的洪水,如同杯水车薪,仍然无法排解。

穗岁和郑烟不停的在熬姜汤,煎草药,那些妇人全部都在做吃食,确保能够给前方抗洪的男人足够的供应。生怕他们不够吃,山中每个人都尽可能的少吃一些,让那些男人能更有力气去干活。

天色阴沉,灰蒙蒙的让人心上压抑,偶尔天空中闪过几道闪电,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雷声。穗岁听到山下一阵惊呼,她头一回听到谢时韫如此慌张的声音,她忙放下手里的汤勺,跑到那处高台向下看去。

河水中间露出两颗脑袋,两个人抱在一起被河水不断地冲刷。穗岁看到其中一人头上的头巾便知道那是谢时韫,她慌慌张张地向山下跑去,那一刻她什么都忘了,她只知道她要去救谢时韫,哪怕是赔上自己的命,她也要让他活着。

河水里,谢时韫扒着一块浮木,努力想要带着杜与靠向岸边。可是杜与一直在河里干活,太长时间没有进食,早就没了力气。只能靠谢时韫一人的体力拖拽住他,控制住浮木。可谢时韫扶着浮木,在洪水强而有力的冲刷中,体力也早已被消耗殆尽。大雨浇在他脸上,他眯着眼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凭着一口气,死死地拽住杜与的胳膊。

岸边的人有的在抛绳子,有的试图放羊皮筏,有人去寻了长竿想要将他们二人拖回岸上,可是都是徒劳。

杜与看着眼前带着他不断向岸边靠拢,僧袍尽湿,头巾也不知被冲到哪里去的谢时韫,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谢时韫察觉到他的动作,回头大吼:“别放手!我们都能活着!”

杜与努力地扯出一个笑,他用他最大的声音对谢时韫说:“我回不去了!”一个浪兜头拍下,拍散了那两只相握的手,谢时韫听到在浪里,杜与沧桑又无望的声音:“娘,孩儿没法儿回去看您了,孩儿没有力气了。”

谢时韫疯了一般地调转浮木的方向,想要去救他,可是杜与拼着最后一口气,悬空在河水中,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将谢时韫用力推向了岸边。下一秒,又一个浪打了过来,谢时韫趴伏在浮木上,静静等待这轮猛烈的冲刷过去,再抬起头时,河面上已经没了杜与的身影,像是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般,杜与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这世间他从未来过。

老天就像是故意在和大家开玩笑,从这一刻开始,雨势便渐渐减弱,河面也渐渐归于平静,谢时韫咬着牙,努力划向岸边,直到他划入一定的范围,岸上的人一拥而上,将他拖回岸上。

谢时韫看到了从人群里挤到他身边的穗岁,张口想要和她说些什么,只是还未说出口,就失去了意识。

穗岁跪在地上,满身的泥泞,可是她全不在乎,她拉过谢时韫的手,为他诊脉,不停地按压他的胸口,眼泪大颗大颗的混着雨水,砸在谢时韫脸上,可穗岁全然不觉,她只知道谢时韫如果死了,那她便也死了。

谢时韫再睁开眼,只看到山洞上方凸凹不平的岩壁,他浑身发烫,口干舌燥,想要下床去倒杯水喝,只是刚刚动了一下,便觉得身上虚软无力,极尽疼痛。

他稍一侧头,才看到一旁就躺在他身边,眉头紧皱,紧紧攥着他衣袖的穗岁。一张小脸都团在一起,眼角还红着,脸上泪痕明显。

谢时韫没有动,就那样以一个别扭又难受的姿势,隔着咫尺之距,专注又温柔地看着她。他回想起穗岁在岸边撕心裂肺叫他,让他回来,也听到了穗岁颤抖无助的低泣。谢时韫注视着穗岁的脸庞,他突然觉得今天他就算是死在那河里,也值了。至少还有一个人会为他流眼泪,会为他难过。

郑烟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看到谢时韫醒了,刚要出声,便看到谢时韫轻轻地摇了摇头。郑烟也看到了熟睡的穗岁,她把药碗放下,轻声说:“大师都睡了两天了,穗姑娘两天没合眼,我们谁说换她,让她去休息,她都不走。今天早上才撑不住就睡在这儿了。大师再不醒,穗姑娘的眼泪就要流干了,说不定大师刚好,下一个倒下的就是她了。”

郑烟把刚刚带进来的食笼打开,将吃食摆好,一转头就看到谢时韫还躺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穗岁。郑烟摇头一笑,终究也没说什么,轻轻退出了山洞。

穗岁像是感应到什么,睡梦中一蹬腿,猛然惊醒,急忙看向身旁,与谢时韫四目相对,谢时韫冲着她笑了笑,穗岁看到他这般模样,嘴巴一咧,竟是又哭了。

谢时韫听着她破碎不成调的哭声,侧过头手在身侧,缓缓攥成了拳头,眼底竟是也模糊了一片。

许久,谢时韫才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转过头来,轻轻触了触穗岁的手,声音嘶哑却让人前所未有的安心:“莫哭了。”

“大师。”

“嗯。”

“以后莫这样了,大师的命比我的命更重要。大师若是死了,我便再没有指望了。”

明知道穗岁不是那般意思,可听在谢时韫耳朵里,却也让他的心脏猛然一缩。

“大师,我帮你把头发包了起来,没叫太多人看见,你看我包的还好看吗?”穗岁有心活跃气氛,就主动逗起趣来。

谢时韫抬起手摸了摸头上的头巾,抿唇一笑,没有打击穗岁的自信心,只是头上的这颗“粽子”也未免太突兀了些。

谢时韫接过穗岁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擦擦嘴角缓缓开口问道:“杜大人……”

穗岁摇摇头:“有人去打捞了,没有消息,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大师,杜大人刚被浪冲走没多久,雨就停了,你说老天多会跟人开玩笑。”

谢时韫拿着药碗的手一顿,他看着碗底残留的药渣,故作平静地开口道:“杜大人是吉大娘的儿子。”

穗岁闻言愣在原地,她缓缓抬眼去看谢时韫的神情,试图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松动,假装这只是句玩笑。可谢时韫眼神的故意躲避,已经证明这是真的。

穗岁一瞬间像是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她扭过头看向山洞外已经放晴的天空,慢慢闭上了眼睛。

麻绳专挑细处断,上天也专门欺负可怜人。穗岁捂着脸,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世间的无奈有这么多,她看着外面的好天气,听着外面大家的喊号声,却觉得无比的寒冷。

人们都在努力的活着,可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可能明日我们就会死去,那为什么我们又要如此努力艰难地活下去呢?

谢时韫看出了她的所想,他未多言,只坐起来念了几段佛经。穗岁听着他的声音,心里的那些想法慢慢地平复下来。她抹了把脸,起身又去给谢时韫夹菜。

言言牵着燕燕从外面走进来,两个孩子整整齐齐地跪坐在谢时韫身边。谢时韫将手里的饭菜递给他们,言言果断地拒绝了,燕燕咬着手指也摇了摇头。

言言趴在一旁,仔细看着谢时韫,同他说着外面的事。

“大师,他们都说你是大英雄。”

“嗯?”

“他们还说你是活佛。”

谢时韫没说话,捧着碗的手却颤了两颤。他怎么会是活佛?杜与就那样死在他面前,他却没办法救他,怎么会是活佛?

“大师,与你无关。”穗岁眼瞧着谢时韫的思绪渐渐飘远,端着碗的手指越发用力,变得发白,便适时出声唤回他。

谢时韫吃过饭,穗岁扶着他走出山洞。是啊,今天是个好天,水位也降了不少,河边有人拿着谢时韫给杜与的那份图纸,在带领大家继续动工。

有人告诉他,那是杜与最得力的属下。谢时韫想杜与如果看到如今的景象,应该会欣慰一笑吧。他这辈子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条河,这座堤坝上,只可惜他拼死换来的美好光景,他再也见不到了。千里之外的吉大娘守着那座老屋,终归是成了虚妄,她所等待的人再也回不去了。

带头的那位名叫汪洋,谢时韫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他能够治理好这一小片汪洋。汪洋问:“大师不看看堤坝修好的样子吗?”

谢时韫笑道:“他用命换来的警醒,足以让活下来的人明白这座堤坝的重要。你是他最得力的手下,更明白他的苦心和遗憾,我相信这座堤坝会修的无比结实和牢固,这样的洪水也再也不会威胁到你们的家园。”

汪洋对着谢时韫作了个揖:“大师说的是。”

待到洪水退去,山中的人得以解困,谢时韫和穗岁也准备再次上路。满山的人都在欢送他们。许多年后,有人问起这次洪水,有些老人摇着蒲扇说:“看到寺里的杜与像了没,那可是我们覃州的大英雄。啧,那年真是活佛降临,菩萨下凡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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