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爷,这些脂粉都没有问题。”大夫一罐罐地打开唐柔拿来的脂粉,又验了验朱砚生从苏木脸上弄下来的粉,皱眉说,“但这里的,确实被人下了毒。”
朱砚生问他:“什么毒?”
“可以毁容的毒。不过看这位……”
“这是小夫人。”
大夫忙道:“小夫人的伤势不算太严重,应当是下毒之人还是心里害怕,所以留了余地,不然这脸就是真的废了。”
朱砚生随意拿起一个胭脂盒,皱眉道:“你说这里没有问题?”他显然不信,转头又问唐柔:“东西全拿来了?”
唐柔挠挠头:“应该都拿来了……”
“谁给他化的?用的哪罐可还记得?”
唐柔道:“少爷的妆是三喜上的,我也没注意用的到底是哪盒,就把屉子里和桌面上的都拿来了。”
朱砚生面色不善,叫她去把三喜喊来。
苏木整张脸上都涂了草药,现在已是消肿不少,只露出鼻子嘴巴,和一双圆溜溜的眼转来转去。
“现在几时了呀老爷?”
他还待早些和朱砚生洞房,虽然这脸变成这样,但他还是报点希望。把蜡烛熄了就看不清,所谓早死早超生,早点怀孕比什么都好。
朱砚生还在一旁沉思,听到声音往窗外看了看:“大约亥时,怎么,困了?”
屋里还有旁人在,不敢直说。苏木抿抿唇,回道:“是有些困了,老爷困吗?”
朱砚生摇头:“你撑不住就先睡会儿吧。”
大夫也应道:“小夫人先睡吧,休息多了,对脸上这伤的恢复也有好处。”
苏木被这么一说,真的打了个哈欠,脸上平铺的草药因为他的表情一下变皱,他倏地僵住脸,惊愕的眼神投向另外两人。
朱砚生没忍住笑起来,大夫哎哟叫着,又走过去给他把草药重新弄均匀,苏木一动不动仰着脑袋:“大夫,这个这么容易掉吗?什么时候能擦了?”
“先敷一会儿,等药凉了,我给小夫人擦干净。”
苏木点点头,随后便看见三喜跟在唐柔后头,两人急匆匆地走过来。
朱砚生站直了身子,问三喜:“是你给他上的妆?”
唐柔叫她过来的时候只说老爷找,出大事了,三喜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紧张:“回老爷,是我。”
朱砚生指着那堆东西,语气严肃:“你用在他脸上的,是哪一罐?”
三喜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苏木,后者一脸的草药,她回过神来脸白了一瞬。
“哪一罐?”朱砚生见她不回答,又重复问了一遍。
“没有。”
三喜深吸一口气,说话也变得困难:“我给苏少爷上的那一罐,不在这一堆里。”
朱砚生嗯了一声,随口问道:“是你做的吗?”
苏木惊讶抬头,没想到朱砚生会这么问,他看见三喜紧攥的手心渗出了血,道:“老爷,怎么可能是她呢……”
他觉得三喜没有理由做这种事情。
“是我。”
苏木住了嘴,呆呆地看过去。三喜面无表情,脸色却惨白。
朱砚生沉默了一会儿,嗤笑一声:“那带毒的那一罐呢?”
三喜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手串一样,一滴接一滴落在地上,表情却还是冷漠:“我扔了。”
“很好,”朱砚气得笑起来,“果真是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一个接一个地要爬到我头上来。”
三喜的身子微微颤抖,她很瘦,此时看着,身形变得更加瘦小,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
朱砚生一招手:“把她带下去。”
房门瞬间被推开,有人走进来,架着三喜就往外走。
一切发生的太快,苏木和唐柔对视一眼,都在双方眼里看见了惊愕和不可置信,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自然不信三喜会做这样的事,但加害者亲口承认,他又还能说什么?
气氛沉闷压抑,一瞬间仿佛那轻轻舞动的烛火都有了声音。好在朱砚生一下又恢复了笑脸,对唐柔说:“你下去吧。”
唐柔连忙应了一句“是”,就退下了。
大夫看时机差不多时,缓步走上前去:“来,小夫人,时辰差不多了,我给您擦药。”他对这些事早已见怪不怪,富人家总归会有丫鬟下人不识好歹做些小动作。他见过的,光是因为毒药而丢了性命或是从此毁了后半生的妾就不知道有多少。
妾本就像是货品,更不要提一个地位极为卑贱的双儿。
但朱家这个双儿倒还算是幸运,没有被人下死手,主子还愿意为他撑腰,自己再表现得尽心尽力些说不准还能捞着好。
于是这样想着,大夫的脸愈发和善,动作也轻柔。不过片刻,苏木脸上的草药就都已经去了,露出已经消肿却仍带隐约红印的脸。
“我开个方子,回头熬了药喝几日,把体内的毒排一排,会好的。”
朱砚生在一旁问:“脸上会留疤吗?”
大夫道:“会有一些,但不明显。”
苏木放下心来,有一些毕竟不算毁得太厉害。自己再好好养养,不仔细看应当也是看不出来,他害怕的是无法见人,然后所有关于未来的计划都被打乱。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倒还能接受。
但老爷又问:“有没有能让他脸恢复原样的法子?不留疤,一点也不留。”
苏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莫名的失落。
大夫心说这富人老爷果然还是只爱妾室的容貌,看上去宠爱,始终逃不过俗气。他心里鄙夷,面上却不显:“有是有,不过药引珍贵,药是天价。”
苏木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不过就是一点小疤,不碍事。”
“银两不用愁,你去买来,我要。”朱砚生云淡风轻道。
苏木被吓到,不管不顾地站起来要去和老爷理论他真的用不上。大夫笑着出去,还给他们掩了门。
“好了好了别闹,都这么晚了。你不是说困了?快歇息吧。”朱砚生笑着制住他手。
苏木立马住口,他本来还想大夫走后提三喜的事,现在一张脸通红,只能先将这事抛之脑后,等把老爷伺候舒服了,再看看有没有机会说情。
朱砚生松开他,他便有些扭捏地站到床边,等着老爷过去。
可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了许久,人还没有过来。苏木忍不住回头看去,发现朱砚生不知从哪儿翻出了张大红的床被,铺在地上,正准备躺进去。
苏木要哭出来:“……”不是洞房吗?
不是洞房吗?啊??
他还要早早怀孕逃跑呢!他的钱!他的自由呢!
朱砚生看他站那儿不动,笑着问:“怎么不睡?”
苏木哪里好意思说他想干什么,连问老爷不睡床吗这种话都不想再说,有些赌气地迅速脱了衣服滚进床里:“马上睡了!”
朱砚生无奈摇了摇头,过一会儿蜡烛熄灭,又一阵声音过去,房间里恢复安静。
苏木瞪着床里,羞愤到不行。他在心里把朱砚生从头到尾骂了一遍,骂他假正经,骂他伪君子。骂着骂着突然又觉得自己太过孟浪,羞得将整个人都埋进被里。
但他很快又崩溃了。
就这样睡去?
真的什么都不做吗?那下一次机会,还能在什么时候?
苏木轻轻翻了个身,借着月光看到朱砚生躺在地铺上,呼吸声微重且规律,叫人听了十分舒心。
朱砚生每次都睡得那么快,他上回就见识过了。
凭什么啊?
他现在气得睡不着了,罪魁祸首却睡得比谁都香。
苏木坐起身,在黑暗里盯着朱砚生盯了好久。一直到屋外什么声音都没了,月光也开始被云遮盖,屋里渐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才终于下定决心。
他站起来,慢吞吞脱了里衣和亵裤,光脚下床,在黑夜里朝着朱砚生睡的位置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