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的天回暖了不少，有时在灿烂的阳光底下，苏木甚至感觉到热，额头也会出一层薄汗。
他的肚子渐渐有了轮廓，略微突出一点。以前的衣裳有好几件合身的都穿不了了，早起时被苏木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件件试了，然后放在桌上，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下人转头拿去扔了，还说是老爷吩咐的。
下午朱砚生来找他时，他便委屈：“那些衣服多贵啊，说扔就扔了……”
“缝衣匠下午会过来，给你做新的，你有什么要求便同他提。”
朱砚生正给他的肚子抹药，药是萧耳给的。据说对胎儿生长好，也对腹部后期快速撑开的皮肉修复有很大帮助。
他先用温热的掌心将药膏化开，苏木就敞着衣襟，手撑在身后，挺起肚子等那热乎乎的手抹上来。
“倒是也多大要求……嗯……”肚子上揉按的力道适中，苏木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腰腹也因触碰变得有些酸软，只能后仰，感觉那全身的气力都靠着身后的一双手，“宽松些就好，也不用时时换了。”
朱砚生笑，掌心抚过苏木的腰线，把人摸得轻微颤抖：“要那么大的衣裳做什么，合身才舒服，小了就找人来换一批，重新量尺寸。也就一两日的功夫，不麻烦。”
苏木瞪眼：“但那也太多，等孩子出生，这衣裳多得不得了了，还都不能再穿，多浪费啊。”
朱砚生无所谓道：“什么浪费？多了便扔了。”
苏木无言，他自知无法说通这财大气粗的朱老爷，叹一口气，换个说法：“可是很累……老爷。没过多久就要重新再找人量体做一回衣裳，我光是想想就累了。”
朱砚生沉吟一会儿，在苏木撒娇般地又晃了晃肚子后终于妥协。
“那你看着来吧。”
涂完药膏还得多等一会儿，等吸收了再穿衣裳。
苏木就晾着他的肚子躺在床上，手放在朱砚生的手心，手指相互纠缠逗弄。
中途他来了劲儿，格外调皮地把老爷的指头扭来扭去，笑个不停，下一瞬手就被抓住，朱砚生像逗小孩似的用唇贴上手心，不停地吹气，发出噗噗噗的声音，苏木觉得痒又有趣，就笑得更开心。
等亲昵完，微微缓几口气停下笑容，苏木眼神亮亮的，期待道：“老爷，明日我跟你出去好不好？”
朱砚生问：“出去做什么，在府上无聊了？”
“倒是也不无聊。”
苏木有些羞涩，也不敢看他老爷，“就是老爷不在的时候，我会想你。”
但其实朱砚生已经每日都尽可能做到快速办完所有的事回来陪他，有时甚至还赶得上吃个午膳。
朱砚生微愣看他，苏木就紧张，紧张得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半张脸，掩耳盗铃一样。
突然被子被掀开，朱砚生的脸突然放大，苏木吓了一跳，叫出声来。随后就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捧着不停地亲，可谓是把能亲的地方都亲了一遍，亲到他嗷嗷乱叫，扒拉着被子把自己埋成个球，再不出来了。
朱砚生直起身子，心口暖流涌动。语气满是笑意和无奈，“真是，我的命都给你……”
隆起的被子底下伸出只手，精准无误地拽住了他的衣摆。
“老爷答应了？我肯定不乱跑，一直跟着老爷。”
朱砚生隔着被子拍他的腰：“好，带你去。”
被子团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像是成了精，一下张牙舞爪地扭动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把朱砚生一起罩了进去。
马车一路慢慢悠悠地开，因为车上还有个娇贵的孕夫，车夫小心控制着马车速度，头顶都冒出汗来。
为了证明自己绝不会碍事，苏木正襟危坐，连话也不说了，就剩一双眼睛咕噜噜地转，一会儿看向老爷，一会儿又往马车外面瞟。
热闹的集市到处是人，他们的马车在人群里倒是显眼，大家自动给他们让出条路来，还有很多小孩追着马车跑，苏木探了个脑袋往外看了看，恰好和路边的几个男人对上眼。
那几个人非常奇怪，看上去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什么猎物一样，满是攻击性。
苏木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赶紧小心把帘子掩好，将车厢封闭起来。
“口渴不渴？”
朱砚生给他递水壶，苏木点点头接过去，喝了几口，把塞子塞上，戳老爷的肩，还给他。
地方到了之后，苏木下车，发现朱砚生带他来的竟是四宝楼。
他们没从正门进去，因为大堂的人太多，于是朱砚生带着人绕进一条小巷，推开一处偏门，进去便是四宝楼的后院。
苏木对四宝楼的感情倒是有些复杂，来就来过那一次，还闹了事。虽说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再回到这里他还是不自禁就回忆起来，又想到当时差点给老爷惹了麻烦，颇为不好意思。
朱砚生带他上楼，苏木跟着坐在小桌边，意外发现这个位置竟是可以看清下面大厅的所有情况。
所以当初他从头到尾做的事都被朱砚生看到了？
恰好此时对面的老爷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苏木浑身僵硬，直呼救命……
于是朱砚生好笑地看着小夫人的头越来越低，甚至要将身子慢慢藏进桌底。等人彻底藏下去了，他也蹲下身，和装鹌鹑的苏木对上。
“小狼仔怎么就变成小猫了？”
苏木小心翼翼解释道：“那天是意外，我平时不这样……这里蹲着舒服。”
后来有人上楼来给他们倒茶，他觉得更丢人，于是迅速从桌底下爬起，朱砚生就摇摇头给他整理头发。
“我今日早些结束，陪你去郊外。”
苏木猛地点一点头，立刻乖巧不再乱动，趴在小窗上看底下吵嚷的人群。
这四宝楼不愧是远近闻名的酒楼，即使人再多再乱，那几个店小二也不会弄错任何东西。上菜的速度也快，色香味俱全，还时不时有新花样，很难让人挑出毛病。
他饶有兴趣地挨个追着那些店小二看，越看越觉得厉害，连眼睛都快追不上他们的身影，就像都是身怀绝技。
后来觉得累了，他揉揉眼，换了目标看着那些吃饭的客人。观察他们的表情和动作，结果看着看着，自己的肚子也饿了。
他摸一摸自己的肚子，唉声叹气，余光却瞥到角落有一桌三人，和其他几桌看着不太一样。
他们拿着筷子，注意力却不在菜里。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又左右张望看看有没有人注意他们，其中一个女人就从袖口掏出个药瓶，透明的液体洒在面前菜里。
苏木皱起眉头，这是在做什么？
他伸手想要叫老爷，下一瞬那三人就吃了那份下了药的菜，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啊！怎么回事！”
“快去报官！！叫大夫！”
有店小二三两步上了楼，跟朱砚生说出事了，有人中毒了。朱砚生连忙站起来，叫苏木好好待着，自己下去处理。
苏木赶紧拉住人，又怕耽误正事，着急地要把话说完，于是语速飞快：“我看到那个女人袖子里有药他们自己下毒故意闹事的老爷一定要查清楚别被误会了……”
朱砚生听明白，揉一揉他的后颈作安抚：“没事，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他从窗口看到朱砚生走下去，第一时间就把那女人袖口里的药瓶翻了出来，随后几个官爷赶到，把人搬走，还叫朱砚生也跟着一起去，倒没什么大事，估摸着就是确认情况。
此时二楼又上来个人，苏木回头，看到来人是一个他刚刚没在楼下见过的小厮。
小厮恭敬道：“夫人，老爷叫您一起过去。”
苏木啊了一声，谨慎地扭头看向窗口，朱砚生还没走，恰巧也往窗口看，冲他挥挥手。
小厮催促他，语气有些颤抖，像是紧张：“夫人，快跟我走啊，不然跟不上了。”
苏木觉得奇怪，可看到朱砚生确实和他招手了，应当真的有事，于是点点头，站起身，跟着他下楼。
狭窄的楼梯只能供他们一个人一个人地排着走，苏木跟在小厮身后，小厮走得很慢，他被堵在身后也没办法加快，好几次都要撞上前面的背。
“怎么了？”苏木皱眉，出声问道，“不是着急吗，怎么走这么慢？”
小厮听到他说话，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笑了两声，表情瘆人。
苏木察觉到不对，他不自觉后退，吞咽口口水，假装镇定道：“你是谁，你根本不是这楼里的人，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人狞笑一声，也不知从哪儿掏出块帕子，迅速上前就要往他脸上呼去，苏木惊叫一声往后跑，却忘了他们这是在楼梯上。
脚跟不小心绊到身后的台阶，他失去平衡，护着肚子摔坐下去，又赶紧转过身，想着往楼上爬。
“小公子，真是对不住了。”
帕子捂住他的口鼻，一股奇异的香气被吸入体内。苏木反应过来想要闭气，却已经迟了。
他没了力气挣扎，两眼一翻，就彻底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