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四周围满了人,所有的人都在指指点点着什么,他仔细一看,发现所有话语议论的中心都是自己。
他头很痛,不知道发生什么,想起自己是带着弟弟出来卖糖人的,便连忙四下寻找,却看不见苏林的人影。
“哎哟,我今天算是看见活的双儿了……”
“你可别说,我也是第一次见。这小子长得也是真俊,不知到时会被哪个老爷买去做小妾……”
“谁有钱跟谁呗,他们双儿除了这条路还能怎么办?又不是女人,正房也没得做,天生就是做妾的命……”
苏木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也不想听懂。他只知道自己要找到弟弟,然后回家去。这里太多人了,太危险。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下-体一阵像是被刀刃划过的痛。他的眼神就下意识瞥向腿间,一片血淋淋。
“!”
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木立刻紧闭双腿,试图将那片血迹遮盖住,可周围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有几个胆大的男人,一脸猥琐地靠近过来,大力掐住他的下巴,将脸抬起来:“双儿的滋味还没尝过呢,跟爷走,保证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叫你体验体验什么叫做人间极乐……”
“滚开!”苏木一巴掌拍开男人的手,骂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男人!”
他害怕地手脚并用向后爬去,努力寻找人群的缝隙。试图远离人群,远离这些疯子。
“什么男人,你若是不信,赶紧脱了裤子自己看看,看看有没有多点什么,又或是有什么东西少了?”
“对啊,脱了裤子就知道了!”
“快脱啊……脱了!”
他的脚踝很快又被人抓住,那只手大力将他往回拖,他尖叫着回过身,拼了命地去踹,一下子好像确实踹中了人。
感受到脚踝实在的触感和耳边重物砸地的声音,苏木猛然睁开眼,喘着粗气坐起来,久久回不过神。
“哎哟……好痛!”
苏木心有余悸地向地下看去,一个丫鬟倒在凳子边,地上还有破碎的瓷片,她揉着屁股在不停哀嚎。
“我、我,实在对不住!有没有哪里受伤?”苏木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去扶。
那丫鬟躲开他的手,自己爬起来:“不牢少爷费心,奴婢皮糙肉厚的,不会摔一跤就晕过去。少爷真是好功夫。”
苏木尴尬地跟着站起来:“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丫鬟蹲下身在收拾地上的碎瓷片,没有搭理他,他想了想问道:“我应该叫你什么?”
“奴婢叫三喜。”三喜收拾完瓷片,略有些不太客气地回答。
察觉到不加掩饰的恶意,苏木更尴尬了,他索性不再说话。三喜出了屋子,将门关上后,他才跌坐回床上,松了大大的一口气。
住过来不过第一日,他便生病晕了过去,而且当时看样子那朱砚生也在房里,会不会被误会是投怀送抱?
苏木痛苦地用手掩脸,嘴里哀叫一声就向后倒去。
门过了一会儿突然又被打开,苏木连忙扑腾起来,正襟危坐,俨然一个乖巧孩童模样。
进来的又是一个不认识的丫鬟,跟三喜不同的是,这个丫鬟脸上带着笑,话里也没有冷嘲热讽,“少爷醒啦,奴婢来给少爷添茶。”
苏木也想问她叫什么,那丫鬟抢先一步说道:“少爷唤我阿素便好。”
阿素的语调有些快,苏木没有听清,以为她说自己叫阿苏,又觉得此人好像并没有像三喜那般这么讨厌自己,便有些开心道:“阿苏?真巧,我也姓苏。”
阿素连忙回道:“不是你的那个苏,是素,我叫阿素。”
她的语气有些奇怪,突然拔高,像是着急澄清什么莫须有加在她身上的罪名。苏木被吓了一跳,阿素见状又笑起来:“少爷您不知道,方才老爷来过。守着您守了一会儿,后来有事才又出去。”
苏木觉得自己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事儿他独自一人不敢去回忆,又被人重复告知了一遍。就像是在提醒他,他就是没出息地在进主人家第一日就昏倒过去。
“老爷他……你可知老爷来找我是要说什么?”
阿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嘴角勾起一个有些冷的弧度:“这我哪儿知道,少爷。”
她说罢站直了身子,道:“管家叫奴婢在少爷醒后告诉您,浴池已经给少爷放了热水,您先过去洗一洗。”
苏木点头:“哦好。那我的衣裳……”
阿素笑道:“您先去洗,衣裳奴婢为您去准备。”
苏木就放心去了。
他不知道正常的丫鬟是如何与主人相处,毕竟自己从来没被人伺候过,只是觉得这两个丫鬟一个赛一个的奇怪。
独自一人出了门,才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浴池在哪儿。回屋里要问阿素,阿素也不见了人影。
苏木只好先四处转着,路上也碰不到几个人,周围的环境陌生,转着转着就不知自己到底去了何处。
他想去找爹和娘,他习惯了被爹娘保护。又想到他娘说过让他避嫌,还有他爹清早装作不认人的模样,生生止住了步伐。
朱家太大了,人也多。却大到好像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多到没有一个可以相互搀扶的人。
他茫然地停下脚步坐在一处走廊边的长椅上,有些无力。
所有的事情都是从他变成双儿的那一刻发生了变化,不男不女的身子,没人瞧得起。
突然有个扫地的下人路过,苏木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
“浴池?”那下人疑惑地看看他,“现在也不是什么沐浴的点,你去那里做什么?”
苏木不知道怎么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那人就道:“罢了,随你的便,偷懒误工也是你的事,到时罚你了,可别供出我的名字,我管不着你的事。”
他伸手一指一处方向,说转过那个角有一处用布帘做门的地方,就是那里。
苏木道谢,便匆匆赶去了。
但开了那个帘子,才发现扫地的下人误会,看他那身衣裳就以为他也是下人,给他指的是下人们洗澡的地方,里头压根没有任何阿素口中说的准备好的热水。
苏木的身子骨还是虚的。如此折腾一番,他觉得累了,不论是身上还是心里。于是他打算打道回府,结果这回,路上终于碰到了个熟人——三喜。
三喜背对着他正向另一头走,苏木只要叫住她问一句,就可以找到地方。
但他又不太敢与三喜说话,三喜明显不喜欢自己,大概率就是因为他那特殊的身份——双儿的地位比仆人高不了多少,哪怕是老爷房里的人。
还没等他犹豫完,三喜却是先看到了他。
她走近过来站定在他面前,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木道:“我不知道浴池在哪儿,就四处找找。”
三喜有些不悦道:“下次不要乱跑,浴池在另一边,我带你去。”
苏木以为她是生气自己乱跑跑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连忙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仿佛他才是个下人。
三喜走了一会儿怕被人看见,就停下步子,回头伸出只手示意叫他走到前面去:“少爷落在后面做甚。”
前后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苏木才真正到达浴池。
他本以为都这么长时间了,热汤都凉透。没曾想富人家的浴池压根不是他想象里的那样,热水源源不断自池边的蛇形金柱口中涌出,落入池子。整片汤池在这冰天雪地里,冒着只有在仙境中才能见到的雾气。
三喜还有其他的事,早就离开,偌大浴池只剩下他一个人。
苏木解开衣带,卸了一身的布,小心走下池子。
池边皂子帕子备得齐全,还有许多他没见过的瓶瓶罐罐。苏木脚踩在池底,颇有一种随时就要腾空摔去的感觉。
他从没泡过这么大的池子,强烈的漂浮感叫他总是心慌,光是挪步到那些瓶瓶罐罐的旁边,就得扶着慢吞吞走好长时间。
皂子苏木认得,便首先拿起来细细在手心里搓打出沫,涂抹在身上各处地方。
等把沫子都洗干净,他的注意便转移到了其他的东西上面。
随手拿起一瓶,还好,或许是他们怕他不会用这些,临时将写了用法的纸包裹在上头。苏木读过一点书,大致的字还是认得。他手里的东西是洗发用的,便抠挖出一点膏状物,新奇地抹在头上开始揉搓。
等那一头的黑发都搓得差不多了,就用水冲掉。
这池子格外神奇,或许是里面的热水不停在流动的原因,苏木洗下去的泡沫进了水里,过一会儿就消失无踪,水面又恢复干净清澈的样子。
苏木连连惊叹,随后又拿起一个小圆盒子,也要去看它的用途。
可文字才看到一半,他的脸就红起来。
原来这盒东西,是专门用来洗他那个前几天才多出来的部位。把那地方洗得白净清爽,老爷用得才够舒适放心。
苏木不想用,却又怕被人发现他没用这个,他怕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他急忙抠下一大坨,就将手伸进水里胡乱地摸。东西在水中就化去大半,不过好歹也是用了,苏木便松一口气。
剩下的东西再没有让他羞耻的了。一样一样用完重新装好,他觉得自己洗得差不多,该出来了,却突然发现,前头说着要去给他拿新衣裳穿的阿素一直没有出现,更别说他的新衣裳。
他又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来,整个屋子也确实没有任何衣服的踪迹。苏木无奈只好准备重新穿上自己的旧衣服,却发现旧衣服都被池子的水汽浸透,刚才放衣服的地面也是湿的,压根没法继续穿。
“这都什么事儿啊……”苏木靠在池边,捂着脸任由自己下滑,滑进温热的池子里,等憋不住气了再又冒出来。
如此反复几次,指腹皮肤都被泡到发皱,苏木就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数着手心纹路。
终于不知又过了多久,门外有人的脚步声,然后便是阿素的声音:“苏少爷,奴婢来给您送衣裳了。”
苏木睁大眼,沉默地看着门口,门外的人就又敲了敲门,“少爷?那我进来了。”
门打开,苏木把自己的身体沉到水里,只露出一颗脑袋,挂着腼腆的笑看着阿素。
“奴婢刚才被夫人叫去,来迟了还请少爷恕罪。”
苏木再怎么不舒服,她这么一说,也只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也没泡多久,麻烦你了。”
阿素把衣服放在旁边干净的小凳上,又把地上的脏衣服捡起来,“对了苏少爷,夫人找您过去一趟,说是要跟你聊聊家常。”
那样的富贵人和自己能有什么家常可以聊?但苏木只是笑笑,说好,他马上便过去。
不过这次他长了记性,问道:“阿素,夫人的院子往哪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