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丢不丢人!?”方若绮想都没想直接扯开了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
突然天降第三者,让之前眼中只有彼此的二人都愣住了。徐心宁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是靠形象吃饭的,顿时吓得一脸惨白。她嘴唇哆嗦着发了几个音:“方……方……若绮。”
方若绮狠狠剜了她一眼。就在这时,左侧突然刮来一阵劲风,竟是甄红扑了上来。她猛一见方若绮,新仇旧恨就等这一刻。好在方若绮事先有所提防,先扭住了对方的一只手腕。甄红另一只手钳着方若绮的胳膊,力气不小,勒出了一圈青紫。方若绮疼得咬牙,索性发狠,拉过甄红的胳膊张嘴就是一口。甄红啊一声尖叫,大力推开了方若绮。
徐心宁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三个人对峙着,沉默的空间里只有战斗后的剧烈喘息。多亏方若绮这一口,她们现在全冷静了。搞什么?这可是金像奖后台!如果此时出现了第四个人,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方若绮转念极快。她冷冰冰地对徐心宁说:“你不是要上台?就这么上台?”
徐心宁打了个激灵,一下子豁然开朗。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她想都没想几乎是夺路而逃。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甄红和方若绮。两人恶狠狠地盯了对方半天,方若绮先软下来:“你够了吧。至于么?”
甄红咬着牙双眼通红。她到底是女人,纵然热血上脑当了一回泼妇,但骨子里依然逃不开脆弱与柔软。她现在也是委屈到了极致,揩了下眼泪,准备离开。
“你别走。”方若绮一把拉住她。
胳膊上的牙印在隐隐作痛。甄红瑟缩了一下,一脸戒备地问:“你要干嘛?”
“我道歉。”方若绮干脆而诚恳地说。甄红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很多事,真的很抱歉。”
“你以为一句抱歉就完了?”甄红冷笑,“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能将别人受到的嘲笑和侮辱都一笔勾销了?”
“可除了这个我还能怎么做呢?辟谣?”
甄红噎住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个玩笑。作为当事人,哪怕一点不好笑,也只能等它彻底被人遗忘。大张旗鼓的澄清,反复咬着不放,一方面显得自己小题大做,一方面还会让话题的持续时间越来越长。
不过是个玩笑,至于么。太多人喜欢用这样一套说辞来掩盖言语下的恶意。可恶意终究是恶意。无论再如何粉饰,它都是一把戳向别人的刀子。谁知道,这样一把刀有一天会不会指向自己?
发现对方的态度有所松动,方若绮乘胜追击:“其实这件事的根源,我们都心知肚明。我只是觉得很可笑。”
“可笑?”
“是啊。无论对你还是对我,甚至对徐心宁,都不值得。那个人……”她犹豫片刻最终叹了口气,“他感情内敛,哪怕真喜欢谁也不会昭告天下。当然,我对他没什么想法,他怎样也我和无关。只因为这件事牵扯到我个人利益,没法坐视不理。做女人还是要爱惜自己的羽毛吧。”
甄红无言。方若绮最后一句话彻底点在了她的心坎上。一直以来她追着黎华到处跑,看他和这个传绯闻,和那个合作,却从来不曾回头看看自己。为了节目效果也为了话题度,她把对黎华的感情闹得众所周知。黎华纵然没有拒绝甚至完全放任,可其他人呢?他们看着她发笑,将她看作小丑,没谁相信黎华会真的喜欢她。方若绮那句玩笑能广为流传,根节也就在此。
一阵心酸。不能在对方面前示弱,所以她狠狠丢下一句“要你管”,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方若绮望着那挺得直直的脊背不会想到,等她们几年后再度合作,对方的变化她已经认不出来了。
胳膊疼得要命。方若绮低头一看,差点给甄大姐跪下。太狠了,估计把这当成她的脖子了。她很快就要上台。身上挂彩,头发也乱得一塌糊涂,若是被人知道绝对少不了闲话。她灵机一动,立即联系了林妮雯。刚好对方一个人在休息室。她心中一喜,避着人偷偷地摸了过去。
林妮雯猛一见她模样,吓了一跳:“你被打劫了?!”
方若绮拢了拢头发,漫不经心地说:“没。刚和人打了一架。”
林妮雯愕然:“打架?你一个女明星跑去和人打架?你是混混吗?!”
“好啦好啦,架也打完了,赶快帮我弄弄。”方若绮胡乱坐到化妆台前,拿起粉底液直接往伤处挤了一大坨。
林妮雯又生气又心疼。她一把抢过玻璃瓶:“你和我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否则别想我帮你。我看就这么上台吧。省着你整天折腾自己的形象。”
看她是真急了,方若绮连忙讨好安抚,顺便将刚刚的英勇事迹大致说了一下。林妮雯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们简直……”她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见方若绮说到“爱惜羽毛”时,眉间闪过一丝黯然,她有所触动不禁一阵心疼,“没想到你一直很在意这件事。”
方若绮没告诉她自己与黎华的关系。但聪明如林妮雯,就在方若绮换东家的新闻出来时,便心中有数了。而这,也成了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方若绮说:“觉得自己没资格说别人。”
“我知道你。”林妮雯说,“看上去能屈能伸,哪怕四肢跪在泥里,心还挂在天上。”她将粉底液放到桌子上,伸手揉了揉对方微垂的头,“我也没资格发言,但我觉得重要的是你怎么看你自己。”
方若绮抬起头,伸手圈住林妮雯的细腰,整个人埋在她的胸前,似乎这样就足够让她觉得安慰。是了,她们都不需要洗白,也不必给自己找借口。做了就是做了。
“行了。”林妮雯松了一口气,解开方若绮的手,“给你治伤。不管黎华那个祸害了。”
方若绮嘻嘻一笑:“我看他也是个祸害。”
林妮雯斜眼,伸着葱根一样的手指戳了一下方若绮的脑门:“还好意思说他。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一手拉过对方的胳膊,另一手从随身大包里摸出一瓶云南白药。
方若绮凑过去一看,好家伙,林妮雯这包跟百宝箱一样,各种跌打损伤的膏药都有。她啧啧称奇:“你是被演艺事业耽误的江湖郎中吧。”
林妮雯白她一眼,麻利地在青紫处涂药:“马志文拍武打片受伤是家常便饭。他一个大男人马虎得很,有些小外伤我就帮他治治。别看我没读过什么书,现在也算半个跌打大夫了。”
她的动作温柔又小心,手指的温度混着药膏的凉意抚在患处抹平了疼痛与燥热,格外熨帖。方若绮心中感动:“马志文上辈子拯救了地球吧。”
“行了你,就会耍嘴皮子。”林妮雯收好药转身帮方若绮弄头发。
方若绮一眼看到挂在一旁的丝巾,直接抽了过来往青紫处一绑:“还是遮一下,要不然一会儿弹吉他会被看出来。”
经典往往来源于无意之间。她大概不会想到,这样的随手而为,竟会成为她日后的标志性造型被无数后辈模仿。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林妮雯在方若绮的头上别了几个卡子,正要说看看怎么样,猛一抬头在镜子里与一双清澈的目光相撞。那样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刹那间,岁月仿佛被时光机抽走了,留下来的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她心下大恸甚至突然升起一股自惭形秽。她连忙转开目光,握着梳子的手竟有些不稳。
“怎么了?”方若绮奇怪。
林妮雯沉默地将梳子放到梳妆台上,转身坐进一旁的小沙发里。过了一会儿才说:“马志文那天带我去见了父母,之后向我求婚了。”
方若绮想说恭喜,但端详她神色随即改口问:“然后?”
“我说考虑一下。”
“为什么?”
“我……我……”林妮雯无意识地搓了搓双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没想好。”
“那就慢慢想嘛。”方若绮自然而然地说,“结婚这种一辈子的事,不能随便。”
林妮雯笑了一声,算是对这番单纯言论的回应。“我和高明权的事你知道多少?”
方若绮一愣,赶忙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林妮雯不信。
方若绮猛点头:“保真。”
林妮雯沉默半晌:“也是,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方若绮突然想起开场时黎华的那句话,可谓一语双关。“难道……”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明白她指什么。林妮雯说:“你放心。虽然有些关系但并非全因为他。”
“你们当年发生了什么?”对于这段往事,方若绮一直很好奇。但出于对当事人的尊重,她从没和人八卦过。今天林妮雯既然想说,她也就顺水推舟。有些事无论过去多久,始终让人心意难平。
闻言,林妮雯眯起眼睛,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她说老死不相往来时那般决绝,反而沉浸在一个美好的回忆里。
“我和高明权当年在同一个经纪公司,又是差不多时间出道,于是理所当然地被绑定炒西皮。后来,我们就假戏真做了。你别看他现在谈个恋爱藏着掖着的,当年可高调了,恨不能和全世界分享爱情。黎华曾开玩笑说他是狗粮加工厂。”
她微笑起来,神色间还有些得意。这样的骄傲与好胜心不禁让方若绮暗暗叹气,竟不知该羡慕同情谁。
林妮雯接着说:“挺有意思的。后来,我们考虑结婚,见了双方父母。高家的根基都在日本,所以没人对他的背景说出个所以然,他也能暂时在国内心安理得地当明星。他的母亲是日本人,性格保守古板。因为我的工作一点儿都不喜欢我。高明权夹在中间很为难。我们的关系走进了一个死局,一切都无法改变,最后只能分手。”
她无法忘记高母对她的刻薄与侮辱。她说她长着一双□□的眼睛。这句形容仿佛是她一辈子的噩梦,躲不过逃不开。那一部部脱光的电影,那些无法改变的过去,将她牢牢地钉在了耻辱柱上。这是她的秘密。她要将它永远藏在心里,直到死。
方若绮不会知道这些。她天真地以为林妮雯只是恐婚:“但这并不能作为你和马志文的参考。既然对方父母已经认可了,你还担心什么呢?他不是高明权。”
她可真好。林妮雯想,像太阳一样耀眼。
“可是这个世上总会有太多太多的情况,是即使相爱也无法跨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