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菜一汤,荤素搭配。
黎华是个讲究人,只是简单的一餐饭也要把冷热碟凑齐了。清凉爽口的凉拌土豆丝,脂香浓郁的川味回锅肉,又有膏满黄肥的大闸蟹补了缺少的一记鲜味。若是腻了怎么办?不是还有翠绿欲滴的蚝油生菜?待到酒足饭饱再来一碗简单的西红柿蛋汤,遛上最后一道缝儿,才算是尽善尽美了。
方若绮一边摆好碗筷,口水都要滴到桌子上了。黎华从厨房出来,随手解了身上的围裙。
电视里的广告正热热闹闹地充当着背景音,对面坐着的人是自己的毕生所爱。这种叫做家的感觉明明已经在她生命中失去好多年了。
在两个杯子里放几块冰,又倒上啤酒,方若绮递给黎华一杯,另一杯举在手里说:“算是给你接风?”
两人轻轻一碰,都是一大口。看着方若绮一脸舒爽地眯起眼睛,黎华又想逗她:“说是给我接风,某人却只是洗了三颗生菜。”
方若绮大眼一瞪,筷子指着那盘回锅肉,理直气壮地说:“我还洗了几颗青蒜!”说完,也没和黎华客气,捡着那看得到的五花三层就塞进了嘴里。郫县豆瓣的微辣裹着被煸香的猪肉简直好吃到飞起!方若绮香得满嘴冒油。
因为考虑到两人的工作性质,黎华做菜时尽量捡瘦。好不容易找到个肥的她自然要先下手为强。这头先小爽了一下,她转头就去拎了只大闸蟹出来。
黎华盯了她半天:“照你这么个吃法,也不怕体脂率超标。”
也许是现在的氛围好到让她得意忘形,方若绮在椅子上扭了个妖娆的姿势:“就是基因好,生下来自带光环。”
黎华也拎了只螃蟹出来,顺便吐槽她一句:“我看是消化吸收功能障碍。”
“切!”方若绮哼了一声,低头去掀蟹壳,“我一天到晚这么大的运动量,不吃肉补充能量不是等着送医院么?”她一边说一边用小勺将蟹黄挖了出来,一脸满足地送到嘴里。
黎华无语地摇了摇头也继续自己的“战斗”。挖蟹黄的时候他想起一件事:“说到吃螃蟹,之前有人送了我一套蟹八件。不过没在这边。”
“连这种传说中的武器都有!”方若绮一大口蟹肉还没咽下去,不由得膜拜道,“您才是真正的吃货。”说完她突然意识到黎华那句话里还有点儿别的信息,想了想试探着问,“没在这边,是……”对上黎华的视线,她赶忙摆手掩饰,“我就是随口问问。”
黎华并没有拒绝回答。他手里捏着个大蟹钳,一脸狡猾地说:“狡兔三窟。”
方若绮一愣,随即心下了然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她当年买个鸽子窝就差不多把积蓄都花光了,之前违约金还赔进去一大笔。谁说明星个个都壕,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就没富裕过。不过虽然存折上没几位,但她一直倒没差过钱,所以也不太计较这个。
生活重要的是个态度,对吧。
就好像现在,面对黎华,即使心里明白他俩在一起不过是个交易,她似乎也可以摆正心态来面对。黎华不在的那段时间,她想了很多。关于事业,关于爱情,关于未来。不是没有难过。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让她很难对这段感情怀有丝毫乐观之心。她有她的骄傲,就好像之前无论怎么难,哪怕是真到了求爷爷告奶奶的地步她都不肯求他。只是现实一步步走到这里,也由不得她说不了。
黎华的身边永远不会缺少女人。她也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她不了解他,只是单纯觉得对方不是一个随便的人。这么大的事,黎华一定是反复思量考虑尽了才来找她。把自己放低,这种事方若绮做不来,也不觉得黎华会希望她这样做。虽然他们的关系有待考证,但至少过去相处融洽甚至还算快乐。她的性格向来豁达洒脱,与生俱来的潇洒和不算平坦的人生让她不喜欢在一件事情上过多纠结。正所谓活在当下。自怨自艾,苦大仇深,甚至放下自尊乞求爱情,这些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降了格调的事,她不会做。哪怕她深爱他,哪怕最后会受伤至深。
她到底是个聪明人,懂得底线,识得时务。他们的关系就好像孙悟空用金箍棒在地上画出来的圈,跳出去就是个玩儿完。诚然,他们在圈内彼此尊重,但她必须要知道这个圈有多大,进退多少方圆几何。感情走到这个份儿上也许会变成件折磨人的事,但至少黎华亲手把他俩箍在了一个圈里。在彼此都舒适的范围内自由交往,没有承诺就无所谓背叛,这样即使以后两个人分开了也能给彼此留个好念想。生活从来都不是没有谁就不行的。她经历过世上最沉重的失去,还会害怕失去么?
吃饱喝足,方若绮整个人摊在座位上直打饱嗝。他俩战斗力很强,光盘政策顺利完成不说每个人面前都堆起了一座小山。
黎华朝她扬了扬下巴:“洗碗。”
“为什么我洗?”方若绮抗议,“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
“做饭不洗碗,这是常识。”黎华理直气壮。
方若绮无话可辨,只能起身抱怨道:“就知道欺负我。”
黎华帮着她把碗碟送到厨房,又将餐桌擦干净后就到客厅里看电视,顺便还提醒方若绮,洗洁精在水池下面的柜子里,洗碗要用墙上挂着的洗碗布。
方若绮一口血,噗嗤噗嗤地挤了好多洗洁精,结果弄得整个水池都是泡沫。等她好不容易都清理好了从厨房出来,就看到黎华切好一盘橙子竟无聊到坐在沙发上看pstv重播的《浮生若梦》!!
只是听到配乐就足以勾起方若绮心中的痛。当年发生的事,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只要想起依然会倍感屈辱。古芊菁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拿她当小妹。徐心宁的粉丝提起她从来都是丫鬟丫鬟的叫不停。一个微不足道的龙套经历竟给她的一生都打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烙印。
“你怎么在看这个。”方若绮故作如常地坐到黎华身旁。
“当年这剧这么红,我还从来没看过。”
方若绮好奇地问:“你从来不看自己的作品吗?”
“若是为了总结经验还是会看一下,不过也只限于电影。话说回来,”他伸手到盘子里拿了一瓣橙子,“这本剧里有我俩的对手戏吧?”
“可不是,人生第一场对手戏我就被你插了一刀。”她斜了他一眼。黎华正略俯着身体吃橙子,听她一说不由得举着橙子皮笑了起来。宽松的家居服领口露出了漂亮的锁骨。白皙的皮肤,还有棱角分明的骨骼,只是看过一眼就让她心脏砰砰直跳。
方若绮硬生生别过眼,状似心无旁骛地看电视。注意到她的气场变化,黎华擦了擦手,有些奇怪的转头盯着她看。
她的头发被高高扎成一束,露出形状好看的耳朵。耳廓边缘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落在雪白的皮肤上别具吸引力。方若绮的长相即使放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也毫不逊色,而她真正的美却并非这幅皮囊。乐观开朗的心境和永不屈服的信念,哪怕身处低谷也丝毫没有磨灭眼中的光彩。
看着方若绮的脊背在自己的目光下越挺越直,黎华不由得低笑了一声。
他这一声实在性感,方若绮几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下意识看他一眼,只是一眼,就再也没法移开视线。黎华的目光从开始的戏谑而后渐渐沉静下来。琥珀的颜色从四面八方漫过来,让她接近再接近,下沉再下沉,而后思维也迷失在了一片金黄的深海里。
他的吻非常温柔,似乎在给她足够多的时间来适应这种关系。方若绮慢慢试探着触摸他的手背,只是指尖相碰就惊得她倏然一收。黎华手腕一翻,轻轻地抓了她。电视里的摄政王在讲话,电波处理后的声音和平时略有不同。多奇妙啊,同样的一个人,电视里和电视外就变成了两个人。可是这样温暖干燥的手掌,这样真实的黎华,这个她一直爱着的人,就在她身边。
良久,他们分开,都不禁有些气喘。黎华看着方若绮害羞地低着头,笑了一声说:“嘴巴里一股郫县豆瓣味儿。”
方若绮簌地抬头气得满脸通红。却见黎华抬手沿着她的耳廓滑了一下,狡猾地用气声说:“骗你呢。”
“真恶劣!”方若绮在卫生间里一边使劲儿刷牙一边在心里腹诽。想到今天晚上要发生的事,紧张到连牙刷都拿不稳。半年前在巴黎的那个夜晚并不糟糕,甚至可以说美妙极了。黎华一向温柔,她也没有初尝人事的无措,那种被尊重的感觉每每回想起来就不禁让人心旌摇曳。不能想,否则连身上的皮肤都要变红了。方若绮悄悄地扒着门框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始作俑者正靠着床头打电话。薄被子盖到腰部,上身一片白花花的皮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沉默。
黎华收了线就看到方若绮在卫生间门口探头探脑的。他感觉好笑,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方若绮脸一红,几乎是用跑的,跐溜一下就钻进了被窝。
黎华无语地瞅着被子鼓起一大团,跟刺猬一样。他戳了戳她:“害羞啊。”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慢慢地爬上了他的大腿,然后方若绮突然从被子里钻出来一脸惊吓地说:“你怎么什么都没穿!?”
黎华笑得毫无廉耻:“帮你省点儿功夫。”
方若绮咬着嘴唇,脸上恨不能滴出血来。然后她差不多是飞扑地一口咬上黎华的双唇。不知道是谁先扑住了谁,也不知道是谁先压倒了谁。就像他们的关系,自始至终都无法确切地分辨主动权。
【……】
爱情的幻觉让她在意识迷惘间产生了一种完整的幸福感。她来不及思考太多便全身心地接纳了一切。她对他从来都没有抵抗力,无论在哪个方面。她痴迷地望着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仿佛那里有天地,有星空,有海洋,有绚烂的烟火,即便它们转瞬即逝。
海浪卷起最后一朵浪花,烟火落幕,他们终于分开。黎华起身去洗手间,方若绮则平躺着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快感的退潮几乎是须臾间的事。琥珀的光亮消失了,荒凉的沙滩上空留一片残骸。良久,她将手盖在眼睛上,这才发现心里到底有多空落。
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她在那片天地间寻找什么?又在祈求什么?
方若绮从洗手间清理一番后出来,黎华已经穿好睡衣准备入睡了。随手捞起自己的手机,躺进被窝,手机上有个未读消息。发信人是关古威,刚刚自己竟然都没注意到。
消息只有一句话:若绮,晓爱要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