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么解释当然也能说通,然而在场所有人都明白究竟为的是什么……每个人的想法或许有不同,然而这一刻,郝强包括姜孝等人全都选择了沉默。
“王……”因为牙齿被打落,蒋雄说话变得含糊,他高抬着头,死死盯着仲勐后背想要说什么,仲勐却先一步打断了他。
仍未转过身,仲勐扬声问了个和郝强类似的问题,“莫兴阑还在闻人诀手上,如果你没有暴露,是不是还要被他利用到最后?”
“我只会出卖自己的良心一次,就这一次,我想为他争一丝的生机。”蒋雄没有迟疑,“我对不起他,现在我也对不起您和王域。”
仲勐身板笔直,在蒋雄复杂目光下抬起手,房间角落站着的亲卫立马上前将人拉拽了出去。
直到房门被重新关上,刚劝阻不成的冯舟跪倒在地,哑声道:“闻人诀毒辣阴沉,行事不择手段,若要跟他敌对,您还得冷血才行啊!”
冯舟当然不是想仲勐杀了蒋雄,他说这些话是为了王域能够改变,日后不在涅生手上再吃这样的亏。
“是啊王……”余浅平曾被人耍的团团转过,清楚闻人诀的心机之深,“那注定不是一个能通过正常手段打败的敌人,我们曾说寒鸦疯狂,但涅生其实比他们更恐怖,因为比起寒鸦不渡,涅生骨子里都是冷的。”
“闻人诀善于玩弄人性之恶,要想防备他,唯有将我们自己的心也冰冻。”古知秋深吸一口气,发自肺腑道:“他不是人,所以我们也不能是人,只要我们还拥有人心和人性,就一定会被他算计。”
这就是涅生的可怕之处,闻人诀是放权,是不管王域,是看似无害,但人沉默的每一秒钟,你都不知道他究竟琢磨了什么。
甚至于目光相对之间,他或许就布下了十个不同的局等着你钻。
不动声色却阴狠致命。
仲勐曾和人有过短暂接触,仅从印象来说,没人挑明身份的话,闻人诀就是个低调的容易相处的普通人。
但那一定是对方想要表现给他看的那面。
形势到今天已经不容乐观,拿下复兴联盟的涅生真正变成了庞然大物,再想反击甚至击败对方,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甚至于,完全被对方吞噬。
“请您,”对视一眼,冯舟和临水齐齐将头磕到地面,坚定道:“一定要从今天开始下决心。”
两位先生起头,其他人自然跟着下跪。
蒋雄是他们的兄弟,放过也就放过了,剥夺对方的身份和荣耀,其实是比死更重的惩罚,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更为残酷,因而必须从心开始武装。
面对众人的劝谏,仲勐目露悲凉,长叹一口气,他轻声询问:“我究竟为何要做这个王?”
“……”冯舟、临水包括姜承明等人全数抬起头。
自嘲似的扯起嘴角,仲勐一字一顿,“多年以前,你们说王要懂得权谋,那倒也罢,可今天的冷血又要从何说起?”
“王是天下人的王。”字字用力,仲勐语重心长:“天下人谁的血不热?”
作者有话要说:“王是天下人的王,天下人谁的血不热?”
有的人会因为敌人黑,自己也染黑去和人相杀,还有一种人,到死也不会变了初心。
你可会因为别人而负了自己最初的信仰和坚守呢?
第545章 孤烛流离
蒋雄被人从会议室中拉出直接蒙上了眼罩,一路被推搡着到地下室,亲卫打开了他手上的铐子却限制了他的自由。
一个五平米大的特制铁笼在他身前关上门,蒋雄笔直站着没有动,等到脚步声远去,他才掀开眼睛上蒙的黑布。
昏暗潮湿的环境,只有远远进来的拐角处有盏微弱的挂灯,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像场噩梦,他若是肯挣扎,路上应该就能逃脱,毕竟押送他的亲卫数量不多。
可是……
有什么意义呢?对他来说,从仲勐背过身去的那刻,叫蒋雄的这个人就不存在了,他如今活着却不如死掉。
漠然坐到地面,蒋雄低垂着头让自己适应此处的死寂,他既没有大吼也未大叫,就算中途有人出现巡视,他也未曾问上一句,明明仲勐说了放他离开,却为何要将他关押在此处。
这些都不重要,他不在意,就算一坐两天且没人来送食物,他也未曾动过四肢,原来粗犷有活力的面容如今了无生气,就像具尸体。
……
“王既然不杀雄……”哥字马上就要出口,刘杰脸色难看的收回,重新道:“不杀蒋雄,为什么不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拿着手电,姜承明走在前,“怎么戴罪立功?”
“他不是给闻人诀做了内线吗?干脆我们来出反间计,通过蒋雄放出假的消息,配合着设套给涅生那帮人钻。”
“蒋雄说过,他和闻人诀约定过只做一次,且他也只会做那一次。”
“就说改变主意了不可以吗?反正莫兴阑还在他们手上,蒋雄会改变主意也正常吧?”
“你当闻人诀像你一样傻吗?”没让看守地下室的人带路,姜承明奉了命令只带了当时在一起的刘杰同来,因为不熟悉地方,他走的有些慢。
“怎么说啊?”刘杰并不生气人的说辞,实事求是,他觉的姜承明的脑子要比自己好用。
“这次我们吃了败仗,王域中的人怎么可能不倒查,要是倒查怎么可能查不出问题,以王和两位先生的本事找出蒋雄也不奇怪,就算蒋雄不坚持只做一次,其实闻人诀也不会再信任从他这里得来的消息。”
“哎……”前头就到了,刘杰只能收回下面的话叹息一声:“是这么个道理。”
要真的能玩反间计,怕等不到他提出,两位先生和王肯定有过考虑。
放人离开,或许是最好的处置了。
……
揭开眼罩只呆了半天,蒋雄便又将其戴上,之后便如老僧入定,再也不动。
姜承明和刘杰打开铁笼,见人像雕像般没有反应,互相对视一眼,刘杰上前将人从地上拉起。
蒋雄早就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不过他不曾在意,不论来人是谁,想做什么,他都随意。
眼看相处十多年的兄弟成了这副样子,姜承明痛心无比,一路无声将人带出又关进车里,车子在两辆运兵车的护送下开出圣城,姜承明做主再往前开了半小时,直到拐上去马武镇的路。
蒋雄被人从地上拉起后又抓着胳膊带出了地下室。
来人未曾发出声音,从脚步判断,他知道前头还有一个带路的,两个人带着他走了段路,后又将他塞进一辆车中。
明明双手自由,但他没有揭下眼罩的意思,感受着身下的颠簸,车子外从吵杂到安静,他猜测了下,大概是已经出了圣城。
这是,真的要将自己送走吗?
未有侥幸逃生的喜悦,他忽然很想回头,他希望能够记住这条离开的路,他日或许还能以另一种方式“回家”。
从车中下来,姜承明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刘杰同他一样,二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真到了这一刻,他们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的悲伤。
因为压抑,姜承明点上烟,刘杰抽不来这玩意,却也在旁站着一动不动。
直到一整根烟抽完,将烟屁股扔到脚下,姜承明望着蒋雄所在的车子深吸口气,大步靠近。
刘杰忙跟上。
蒋雄知道身下车子停下来了,但是大半天过去,除却车中还在呼吸的司机,并没有其他人过来。
他并不着急,甚至于思绪因为过于杂乱而有些放空。
亲自打开车门,姜承明伸手将蒋雄从车中拽下。
看人因为自己的力道踉跄两步,姜承明沉了眼,一旁的刘杰望向他,目中有担忧。
冲人点了点头,姜承明摆手让人不要担心。
刘杰害怕他的情绪会失控,再对蒋雄做出什么暴力的事情来。
毕竟王的命令很清楚,放人活着离开。
被关押在那样阴冷的地方两天两夜,且因为内心的煎熬,蒋雄现在看上去哪还有大将的威风,沧桑虚弱,刘杰真担心就这么将人放在镇外要是运气差点碰到只异形,没准就能丧命。
不过,姜承明虽然恨极了,但未将人直接扔到大道上,而是做主将车再往前开到这里,也许就是考虑到这点。
既然要天涯陌路,真的不必再横生枝节。
一路上过来,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如今却没了对话的必要。
挥手让其他人先上车,姜承明默默站在蒋雄身后,人从被他推下车开始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像是没有了灵魂。
姜承明仔细打量对方,从头到脚,就像要将人刻画进心中,他看的无比认真,良久随着天上飞鸟的鸣叫,他终于走到人身后,伸出手,一把将人往前推去,同时在人耳旁低声吐出最后二字,“保重!”
蒋雄猝不及防,往前跌撞出七八步才重新站稳,僵硬的身体因为人的低语而震颤,仅仅只有两个字,他就猜出了身后站着的是谁。
车辆发动声传来,蒋雄抬手摘下眼罩,缓慢转过身去,来时的三辆车已经快速飞驰离开,留给他的只有逐渐小去的黑点。
站在原地继续怔愣了半个多小时,他茫然着叫了声,“承明……”
有风从平原刮过卷起风沙,蒋雄挺拔的身躯忽然颤抖,目视着早已经没有车辆的荒野尽头,他捂住眼睛蹲下,那两个字从他口中冒出响在耳畔,惊醒了他恍惚多日的神智。
似终于回想起过往般,他的目中现出了点光亮。
本像活死人般不知道要做什么,这下却有了点方向。
在天黑下来前,他重新站起,步行走到镇中找了家小饭馆,从自己腰上解下镶嵌着光核的珍贵匕首,用来和店家换了点普通不过的馒头,随意吃了两口,就这么提着袋子往外走,没管身后人群对他的议论和猜测,蒋雄直接离开镇子,也不管大地已被黑夜接管,就跟游魂似的晃荡出去。
许是他运气好,就这么暴走了两三天不管白天黑夜,只在实在累的时候才停下来喝口水,没力气继续走时啃两口馒头,他也没遇上打劫的或者异形,沿着一个大概的方向,他沉默不言,就算有车子从旁经过也不阻拦,他脸上只剩下一个表情,像最虔诚的信徒,冲一个方向,一点点的接近。
走到第五天,从镇子里换来的那点馒头早就吃完,他也没想过再找个村落或者城镇换点吃的,就靠喝点野外找来的水,继续顽强的步行。
头顶烈日,昨晚上还下了场暴雨,因为饥饿,蒋雄面无人色,就这么一个凄惨模样的人沿着大道走,来往的车辆根本没人注意他。
就算有人瞥见也只会冷漠的转移视线,没人会猜想这个可怜的人来自哪里又要去哪里,更不会有人将这样一个流民和圣鼎王域高高在上的大将联系到一起。
就算是有打劫的人出现,现在怕也不会对他感兴趣。
舒五坐在车中,车速慢下来后,他按下车窗打量着男人的眉眼,情报不错,确实是蒋雄,只不过人现在衣服裤子破烂,头发也结块挡在额前,离着七八米远,人身上散发出的恶臭还阵阵飘来,实在让人不敢相认。
蒋雄眼中心中只剩一个念头,这世间的所有都被他无视,外表,食物,或路人的目光。
他虽落魄,但能力并未消失。
这辆开到身旁来就减速还一直跟着的车子他早就注意到,只不过他不在意,不管对方想要做什么他都可以无视,只要不阻碍他的前行。
艰难的迈出步子,虽坚定却也越来越慢。
舒五皱起眉头,叹了口气示意司机。
开车的男人面无表情的转了把方向,直接将车停到蒋雄身前。
因为去路被阻挡,蒋雄抬起头。
舒五从车中走下来,得体的衣着让他看上去颇为风度翩翩。
“您好。”弯腰恭敬的打了声招呼,舒五面带笑容,伸手指了下身后的车子,轻声道:“能请您上车吗?”
“你是什么人?”蒋雄心中虽然奇怪,但面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叫舒五。”没有隐瞒,舒五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块小小的令牌往前递出。
手心大小的白色令牌上画了只黑色的老鼠,作为圣鼎曾经的核心人物,蒋雄清楚不过这块令牌背后所代表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