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泽兰走进殿中回话说寭王已醒。
皇后连忙问:“他怎么样?”
泽兰:“殿下中毒不深,已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皇后问。
泽兰:“殿下坚持要回府休养。”
“这孩子……”夏祯叹了口气,“罢了,想回就回去吧。正好知白在这里,你护送翊儿回府,务必确认他没事之后再离开。”
许琛立刻起身:“臣遵旨。”
夏祯起身说:“陈福把淑妃带到福宁宫去,其他人都各自回去吧。”
众人各自散去。
许琛快步走入夏翊清暂时停留的偏殿,看到他正靠在床边和三公主说话。
许琛上前行礼:“三殿下,皇上命臣送寭王殿下回府。”
三公主看着许琛笑了笑:“走吧,我送你们到宫门口。”
许琛小心地将夏翊清安顿在步辇之上,这期间夏翊清趁机捏了一下许琛的手。许琛心中一软,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许琛和三公主一起跟在步辇后面往宫门走去。三公主挥了挥手,身后的两个婢女立刻放慢了脚步,给二人留出说话的空间。
三公主笑着说:“我早该想到的。”
许琛:“殿下在说什么?”
“你和四弟。”
许琛装傻道:“臣和寭王?殿下什么意思?”
“他身上的香囊是你的。”三公主轻声说,“你们瞒得了别人但是瞒不了我。”
“殿下是看错了吧。”许琛侧头看向三公主。
三公主:“你身上的每一件东西我都记得。那个香囊我在书房见你带过两次。不过你放心,四弟今天是第一次带进宫,这些东西也没有人会在意,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许琛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多谢殿下。”
“一想到是输给了自己的四弟,我还真没那么难过了。”三公主看着斜倚在步辇上的夏翊清,低声道,“四弟这些年过得辛苦,如今有人真心对他好,我心中是高兴的。”
“殿下心善,以后会找到更好的人。”许琛的语气十分真诚。
三公主:“知白哥哥,你们选择了一条非常艰难的路。以后若有什么需要,找人传话给我,我一定尽力相助。”
“多谢殿下。”
“还叫殿下?”三公主看向许琛。
许琛压低了声音:“多谢婉儿。”
三公主会心一笑,然后说:“今天的事父皇一定会给四弟一个交代,父皇这两年偶尔也会主动提起四弟,你们都是聪明人,该明白我什么意思。我刚才跟四弟也说了,有些事情不在于他怎么想,而是在于父皇怎么想。六弟还小,以后长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好。你且看大哥,当年在书房的时候容易被挑拨,行事多有冲动,可当上太子之后却变得谨小慎微。”
许琛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三公主打断道,“没想到我其实都知道是吗?知白哥哥,这皇宫里长大的孩子,又有谁是真的傻呢?我只是懒得去想那些事情罢了,反正我是公主,早晚是要嫁人的,想那么多没用。”
许琛看向前面步辇的方向,语气难掩失落:“是啊,早晚都是要婚嫁的。”
“怎么?后悔拒绝我了吗?不如你现在求求我,本公主倒是可以不计前嫌,考虑一下要不要嫁给你。”三公主听出了许琛的意思,却只是用玩笑来缓和气氛。
许琛:“殿下又拿我寻开心了!一辈子的幸福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三公主也笑着说:“你想娶我还不嫁了呢!”
许琛见三公主如此说,也彻底放下心来。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宫门口,三公主稍稍提高了音量:“那就多谢平宁侯照顾四弟了。”
许琛也立刻拱手:“殿下客气了,这是臣的职责。天色已晚,殿下还是早些回宫吧。”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多了些默契。
许琛把夏翊清抱到马车上,然后转身叮嘱道:“驾车稳一些。”
马车里,许琛让夏翊清靠在自己怀里,低声问:“你怎么样?”
夏翊清声音略带疲惫:“放心,我有分寸。”
许琛满是心疼:“是不是还很难受?”
夏翊清示意许琛附耳,然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想你想得难受。”
许琛无奈地拍了拍夏翊清,说:“都这样了,你省省力气吧。”
“知白,我心里是开心的。”夏翊清低声说道,“魏拓这次死定了。”
“就一个魏拓,犯得着用自己的命去拼吗?!”许琛有些生气,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夏翊清:“不止如此,以后你就知道了。”
“你总有你的理由。”许琛叹了口气,“可什么都没有你自己的身体重要啊!你身体本就不好,月初的时候还因为试药折腾过一次,这也就刚过了半个月……你知不知道刚才我看到你晕倒的时候有多着急?”
夏翊清和许琛十指相握,轻轻地说:“算是让你感受一下去年在信州时候我的心情吧。那时你在我眼前就那么晕了过去,我才是真的吓坏了。后来……后来第二天你在马车上,靠在我身上疼得脸色惨白,连话都说不出来,当时我真的恨不得替你去疼。”
“别说了。”许琛心中有些不忍,轻轻在夏翊清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我们都不要再受伤了,好不好?”
“好。”夏翊清稍稍抬起头看向许琛,许琛微微一笑,低下头给了夏翊清一个吻。
这个吻一触即开,夏翊清明显有些意犹未尽,许琛抬手捏了捏夏翊清的脸颊:“怎么这么馋?你身体还没好我可不敢乱动,乖乖养着吧。”
夏翊清在许琛的肩头蹭了蹭:“你还欠我好些东西呢。”
许琛搂紧了夏翊清:“我知道,等你好了我会慢慢还给你的。”
从皇宫到王府并没有几步路,就算马车慢行也不过片刻就到。此时马车已经停下,许琛低头问:“你能走吗?”
“能。但我不想走,你抱我吧。”
许琛笑着刮了一下夏翊清的鼻子,然后隔着车帘说:“安成去拿个披风来,晚上冷,王爷不能吹风。”
安成很快就拿着披风等在了马车外。许琛把车帘掀开一角,说:“王爷在车上睡了,我抱他进去,你们上来帮我一下。”
不一会儿许琛就把夏翊清抱下了马车,夏翊清靠在许琛的怀里,听着他微微有些快的心跳,觉得十分安稳。
许琛一路把夏翊清抱回寝殿放到了床上,安成手脚麻利地伺候完夏翊清之后就退了出去。
许琛坐在床前轻声说:“以前没觉得你这王府这么大,今天抱着你走进来竟还有些喘了。”
夏翊清没有出声。
许琛摸了摸夏翊清的脸:“没人了,还不睁眼?”
夏翊清依旧没有动静。
“和光?”许琛见状探了一下他的脉,“真睡着了啊?”
许琛又心疼又无奈,伸手给夏翊清掖好被子,轻声走出了寝殿。
安成立刻迎上前去,问道:“侯爷怎么这么快出来了?主子他……?”
许琛:“他睡了,我也该回去了。今晚辛苦你照看他一下,有事就派人去侯府找我。”
“是,侯爷放心。”
福宁宫。
夏祯问:“翊儿怎么样?”
即墨允回话:“一直不太清醒,被平宁侯抱回寝殿的,平宁侯离开后臣去查看过,脸色很差。”
福宁宫是夏祯的寝宫,所以夏祯也放松了些,歪靠在软榻之上,叹了口气:“唉……翊儿这孩子,心中大概是有怨的。”
“寭王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即墨允说。
夏祯摇头:“他今天醒来就坚持回府,大概是一刻都不想在宫里多待了。他在宫中生活了十多年,却坚持回到只住了两年的王府去休养。”
即墨允:“寭王大概是不想麻烦吧,毕竟他从来没在庄妃娘娘的棠梨宫住过,临月轩又闲置许久。”
夏祯摆了摆手:“宫里这些年只有两次皇子中毒的事情,偏偏两次都是他,换成谁都得怨。”
“寭王殿下会想明白的。”即墨允说。
夏祯:“魏苒全招了,你的人跟丢的那条鱼就是来给宫里送消息的。”
“臣办事不利。”即墨允微微欠身。
夏祯:“又不是你亲自去看的,手下人办事总有疏漏,而且那人是西楚训练出来的,总有办法甩掉你的人。”
“可臣还是疏忽了。”即墨允看上去十分真诚,“还请陛下责罚。”
夏祯:“说了,朕没怪你。”
“谢陛下。”即墨允微微欠身。
“事情都清楚了吗?”夏祯看向即墨允。
即墨允点头:“是,这些年他们一直盯着寭王其实是想斩草除根,只有杀了仲渊其他有元氏血脉的人,他们的秘密才真的算守住了,包括那年上元节的刺杀,消息也是从宫中走漏的。”
夏祯:“翊儿这些年一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朕还疑心元贵妃把东西给了他,还利用他……”
即墨允:“陛下言重了,寭王是您的孩子,也是您的臣子。”
夏祯语带自责:“朕记得衍儿的喜好,也记得卓儿的喜好,朕甚至知道悫儿最喜欢的玩具是什么,可朕连他从来不吃山药都不知道。”
即墨允:“陛下心中有天下,这种小事自有人替陛下去操心。”
“你现在真的是变了。”夏祯看向即墨允,“你竟然会说这种话?!那年上元节在勤政殿跟朕那么吼的人是你吗?”
即墨允躬身道:“是陛下宽厚,容忍臣以前的不懂事。”
夏祯叹气道:“连你也不跟朕喊了,想来还挺无趣的。那些年你们跟朕叫板也好,发泄也好,总还是有脾气的,现在你们一个个的都没脾气了,天天顺着朕,朕反倒觉得没意思了。”
即墨允直起身子,看向夏祯:“陛下若想,臣自然可以像以前一样。不过……”
夏祯说:“不过什么?”
即墨允说:“言清当年就说让我别老气您。而且岁数大了老生气对身体不好,您还是多活几年吧,好歹得等您中意的皇子长大了才行。”
夏祯听完一愣,然后举起手中时常把玩的珠串:“即墨允!你找打是不是?”
即墨允后退了一步:“臣不说了。”
夏祯笑着骂道:“滚吧!滚回你赤霄院那个小黑屋去!”
即墨允拱手:“臣告退。”
“回来!”夏祯又喊道。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夏祯:“盯紧了两个王府,有事立刻回报。”
“遵旨。”即墨允闪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寭王府退了平宁侯的拜帖,许琛却正坐在夏翊清的床边。
许琛笑着把茶端到夏翊清面前:“王爷为什么拒绝我?”
夏翊清喝了口茶,然后说:“因为我需要休养啊。”
许琛:“你这个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样子,真的需要休养吗?”
“毕竟是中了毒嘛,好歹做做样子。”
许琛把夏翊清的茶杯放到一旁:“我现在怀疑昨晚有人也是做做样子,怎么睡得那么快?”
“昨晚真的很难受的好不好?”夏翊清撅着嘴,“我要不是真的中毒,怎么骗得过泽兰姑姑和那么多太医?”
“我知道你受苦了。”许琛揉了揉夏翊清的头发,“你要是有精神的话,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夏翊清:“当然可以啊,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夏翊清靠近许琛,拉过许琛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把你欠我的还了。”
许琛轻轻点了点头。
夏翊清十分开心:“来吧。”
许琛:“你先说!”
“我没想现在就来啊,我是说你可以提问了。”夏翊清低笑了一下,“不过你若想现在就来,我更欢喜。”
许琛气得拍了一下夏翊清,夏翊清笑着拉过许琛的手:“好了不闹了,我一点一点讲给你听。”
许琛点头,和夏翊清并肩靠在床上。
夏翊清缓缓开口:“我们去见苏姑娘那次,我让她写了个名单,后来我在那个名单中发现,魏拓发妻身边的嬷嬷是我母亲留下的人。我让苏惜儿将她约了出来,她告诉我,宫中的魏淑妃名义上是魏拓的侄女,但实际上是当年魏拓和西楚一个郡主的私生女,那时魏拓在鸿胪寺任职,出使西楚的时候跟郡主搞在了一起,那郡主把孩子偷偷生了下来让魏拓带回来。魏拓一直以伯父的身份照顾那女孩长大,因她生得漂亮,后来被送进宫中成为我父皇的妃子。”
“所以魏拓这些年和西楚一直有联系?”许琛问。
夏翊清点头:“是的,一直有联系。他府中后来陆续进了一些西楚的人。那位嬷嬷虽然也是西楚人,但我母亲告诉过她们除非见到信物,否则不能暴露自己,所以她一直都知道那些西楚人在干什么,但那些人却不知道她。”
“藏得也太深了。”许琛感叹。
“她们确实很听我母亲的话。”夏翊清继续说道,“在宫中那些年,最开始我一直躲在临月轩不出来,临月轩外松内紧,庄妃娘娘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对我不甚在意,甚至私下里说话都有些不好听,但实际上我的衣食住行所有一切她都亲自查看过,我猜她是怕临月轩中也有眼线。后来过了最初的那几年,西楚那边似乎是觉得我可能没什么用,又或者是他们内部斗争不休,总之我确实被遗忘了几年,直到那年我得了名字开始进书房读书,才又被想了起来。”
许琛追问:“所以你那年中毒,是淑妃出的手?”
夏翊清点头:“是,西楚虽然不擅长用毒,但淑妃毕竟是在仲渊长大,又在宫中多年。淑妃知道我在吃药,又想起之前薛氏出言不逊被庄妃责骂过,就设计出这么一个计策来,宫里只有薛氏身边的那个宫女知道内情,可那个宫女在进了掖庭之后就死了,所以这件事再没人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的?”许琛问。
“宫里没人知道,魏府可有人知道啊!”
许琛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有些尴尬:“也对,是我没想到。”
夏翊清拍了拍许琛,继续说道:“那次中毒之后泽兰姑姑开始教我识毒认毒,后来庄妃娘娘升了位分可以在临月轩自己开小厨房,我的饮食和药物也就没再出过问题。”
许琛想了想然后问道:“然后就是咱们遇刺那回?”
夏翊清点头:“对。我中毒那事之后没多久,扎达兰归降,兵部被彻查,陈丘致仕,他本就自顾不暇,结果你去草原那段时间魏拓的独子又突然死了,他被父皇敲打了一下,也就收敛了许多。”
许琛说:“那事我知道,他儿子是从归雁楼出来才死的,但好像真不是我小叔做的。”
夏翊清:“我怀疑是那位嬷嬷干的,有我母亲的那层关系在,哪怕我不是她的主人,她大概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害。但我没去确认,这事早就以意外死亡结案,没必要再提了。然后就到了那年上元节,父皇得到消息说有西楚人混入城中,然后他想起我的身世,又想起之前我中毒的事情,于是故意把我放出宫,想看看西楚到底要干什么。”
听到这里许琛攥了攥夏翊清的手,夏翊清却笑道:“没事的,我早不在意了。”
夏翊清继续说:“后来你知道了,我父皇的人先是震慑你和公府,然后引来西楚杀手,结果弄巧成拙,不仅让姑母和母后跟他起了嫌隙,还赔给你一个爵位。”
许琛轻轻点头,夏翊清继续讲述:“西楚一直都知道我母亲当年留下了东西。大皇子元遥和三皇子元进都想要,其实你一想就能明白,谁拿到了我母亲手中的那个密库的地图,谁就是给西楚立了大功,那这太子之位,不就稳了吗?!”
许琛:“确实,你手里那个地图,可以说是西楚的救命稻草。”
“后来咱们顺利拿到了当年我母亲留下的东西,我就开始盘算,这钱我不可能把它还给西楚,也不可能告诉父皇,我若说了,就相当于告诉他们我拿到了母亲留下的东西,这不是引着他们来杀我嘛。”
许琛揉着夏翊清的头发说:“你可真是聪明,那你想好怎么办了?”
夏翊清说:“我一直没有想好,直到耶兰联合西楚犯我边境,我突然就有想法了。”
许琛:“我说你那段时间怎么那么忙,原来是在盘算这件事,所以你做了什么?”
“我让大人按照地图上的地方找到了密库,然后假扮成我,拿着我的血和玉牌去开了密库。”夏翊清解释道,“大人从密库中挪出了三成左右的钱财,藏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所以西楚突然倒戈是因为你把密库告诉他们了?”许琛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夏翊清点头:“对,我求你小叔仿制了一份假的地图,地图上画的是大人藏起来的那部分银财的位置。然后大人设计让西楚的七皇子元遃找到了那个地方。”
许琛:“我在阵前听说西楚突然立了七皇子为太子,当时还没想明白,一直没听说西楚七皇子有什么过人之处,怎么突然就成太子了。”
夏翊清:“西楚皇帝以为七皇子拿到了当年我母亲留下的密库,自然十分高兴。其实这些年七皇子虽然不争,但不是毫无作为,他很有头脑的。他把这件事推到了三皇子元进身上,暗示元进早就知道密库所在但瞒了下来,这次耶兰和西楚的合谋,本就是元进一力推动的,西楚皇帝当然气疯了。”
“不对啊,”许琛问,“你只让大人挪出三成,他们不会起疑吗?”